二 3年後

二 3年後

一個尋常的下午。

北風席捲大地,天空飄滿了白雪。

廣闊的冰湖上,利斧折斷動物脊椎的餘音,久久圍繞這層堅冰附近。

因為五弟犯了錯,而被流放東北無邊雪原的伏勝,他一身獸絨皮裘,冷眼注視着那頭狗熊碩大的背軀癱倒於彈指間。

只能依靠口齒間細小哀鳴的棕熊,易見它在試圖挽留生命不可避免的逝去。

但緊接着,兇手就彷彿等不及它的血液緩緩從傷口中流干,「喝!」伏勝雙手竭力地握住長柄,憑藉着比這頭野獸更加誇張的蠻力,施以迅猛一擊。

頓時,雪花世界在這名壯實男子眼中,染上了一抹赤光,血水如雨珠飛濺最遠十多步。

應時,伏勝身上硃色的大棉襖更紅得明艷了,披肩護頸的獸絨皮裘,淡黃的長短毛似沾了姻脂,有着詭異圖案與刀疤的臉龐,愈顯猙獰面目。

顯然強烈求生欲,近乎促使伏勝化為一頭徹頭徹尾的怪物,人生目的僅是生存且不擇手段。

但是,他這一暗中襲擊的舉動並非無可挑剔,純粹是簡單的物理打擊招式,經過千百天的實戰經驗沉澱,讓侵攻的每一個步驟都少有累贅。

此即武士自信在邊遠荒野生存的底氣。

其實在這苦寒之地活下去並不容易,但一名合格的武士,至少懂得了自我催眠的手段。

忽然,伏勝思鄉望天,便把雙刃斧頭斜插在河面,哈出一口冷霧道:「往好了說,至少你今後……不用為你的孩子們生活苦惱了。」

他可以保證,那些可能失去依賴者的幼崽們,它們大都活不過這個冬天了。

當然,伏勝不會有什麼道德譴責的心理,只是覺得這次暗殺了這頭野獸,註定會是一場他短暫的獵人生涯中,必然勝之不武的一段回憶。

【身體好飢餓啊!支撐身體的內氣和營養都快消失了。】他攥住雙拳,撫摸著空虛的腹部。

此時雪上伏勝眉頭,凍紅的臉便添了些慘白顏色,不停呼出的冷霧變得猶如利箭般,勢透三尺寶間,體溫從頭開始逐步回升。

伏勝為了有十足把握和耐心完成這次偷襲,足足讓理智主導了身體早晨到正午的時間。

高傲的他不得不承認,這一斧就劈在了它的後腦袋,讓這頭大狗熊當場昏迷在了冰面上,存在一定的運氣成分,縱使正面對抗也是人的勝利。

但熊和人終究是有身體素質上的差距,這點體現在它與他等高卻寬了兩倍的體格。

而約三寸長,人類拇指粗細的黑色利爪,在同黑的肉墊加持下,伏勝不難想像自己要是被拍到了腦袋,下場只會比拿鳥蛋砸在磐石更糟糕。

「想想也憋屈,在死亡威脅下掠奪血食者,總是莫名其妙的被精銳獵人殺死。」伏勝感慨道。

毋庸諱言,他在痴迷於找借口,用意為自己能夠毫無意義的殺戮找理由,根本不是在厭惡弱肉強食的叢林法則。

終究伏勝再變成這種化外野人之前,受到的氏族教育,因為記憶太過久遠,而都給忘了。

況且自古以來,強者殺死弱者的現象很正常,就跟聰明人愛騙傻子一樣,因為弱小天然不是原罪,但原罪天然可歸結於弱小。

無論是人還是獸,亦或者是傳說中的鬼怪,神話里的妖魔,本質都是以強者為尊的。

屆時,他低下頭拍了拍腰間的破香囊,並拿出了一把較為鋒利的割肉小刀,隨即半蹲在這具冰冷獸屍前,

目測着它排列的骨骼與肌腱分佈規律。

這算是為了延長工具使用壽命的必要之舉。

否則,沒有方便工具的人類,短期可能對生活沒有影響,但長期肯定會有危害降臨。

至於這種認真肢解動物的方式是否殘酷了,但知道的都知道,伏勝對於這種野獸的過去可謂什麼也不知道,先前的雜念是屬於會理腦補。

事實上,他僅是剛遇見了這傢伙而已。

【抱歉,我不想死,而你又打不過我,那麼你就應該去死!】他自我安慰地想道。

這三年來,伏勝初期還裝出了一副抱有希望,期待父親能夠接他回去的時候,可理想總歸隨着體能在玩命求存中,一起迅速下降了。

說來伏勝是有把握在雪原里,獲得足夠充足的食物,但他生火這些問題至今都難解決。

還好,這裏不是南疆沼澤中的動物生肉多帶有毒性,水中的魚又多沾染了寄生蟲,很多時候只能在森林間找些無毒的蟲鳥食用。

而在這裏,雖然天氣四季非寒即冷,遍地都是塵埃黃土,可動物生肉至少是安全的。

同時伏勝已經適應了這種大量運動,也很少流汗的生活,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匱乏生活必需的精鹽,儘管對於食用鹽的獲得,他有特殊的技巧。

【嗯,如此厚實的皮毛,如果固定得好,相信很適合保護腹部。】

伏勝現在不禁為自己先前下手時乾脆利落,沒有給對方留下太多痛苦的行動感到慶幸,因為這樣他就能得到一張相對完整的皮草裙。

在北地,有句老話說很對,仁德的獵手容易受到老天爺的眷顧,伏勝從經驗方面給予了肯定。

然後,不想過分褻瀆屍體的他,一直在輕輕擺弄著小刀,打開了它脂肪里的心門,小心翼翼地抱出一顆紅色的心臟。

動物的心臟,通常能夠用來作為血祭儀式的素材,比如熊心會分泌少量作用於肌肉發育的物質。

只要懂得相對應的調配公式,就能夠製作出擁有無比神奇特性的巫術秘葯,而據伏勝所知,有關於雄心的秘葯,是增強人類筋骨的重要商品。

可惜,他對於那些如同結晶或寶石的五顏六色之物,始終提不起太大的興趣。

誠然,對於內氣修為沒有達到登堂入室的成年人,絕大多數秘葯都是一種吸入少量即致死的毒藥,所以伏勝只是拿這熊心與當地巫師做買賣。

畢竟,他內氣修為終身止步於養生的階段,只能夠輕而易舉的開碑裂石罷了。

【哎,又不是巫師的每一條進化之路,都伴隨着極大副作用,我還不如……】但伏勝已然走上了內氣代表的天演大道,再想兼修就很難了。

誰讓人的精力有限,壽命也有限,因此即便巫師和武者之間有相似的道理,也只能互相借鑒。

否則,兼修者確實會比同層次的人要強個四成,但大概率會在二十年內變成一個腦殘,況且一個人修鍊的效率,在於合適的一心一意。

【希望五臟六腑內的雷氣真能夠退散啊!】

與此同時,習慣這些溫熱腥臭氣味的伏勝,已經麻木得成為一台求生機器。

很快,伏勝切下熊掌、膽囊和一些便於保存的肥肉,隨即他將自己之前藏在樹叢里的背包找回,盡量把食物裝滿行裹以穩妥用冬。

是晝,凍土連山,灰濛濛的天空下,大地上無有雪花起舞,可寒冷依然刺骨。

所幸,伏勝徒步行走時,勉強算得輕快二字,並未因為使雙腳陷下去的雪層,就去學習那些不高飛的鳥兒,躲在草叢裏不出來。

風漫漫,長空翔雲舒然展開,天空吹着飛雪抵達遠方,彷彿再也回不到此地的柳絮。

群山如玉琢,一片白里露黑岩,依然瑕不掩瑜,在伏勝迎著風的眺望時,西北走向了山脈距離他越來越有南疆之運。

對於定居中土的烈人,伏勝的印象里一直認為南疆極為遙遠,一度與北地並稱天下兩極大荒。

儘管伏勝記得學堂里的老師講過,這樣的四方觀念,早在百年前就被逍遙家的林賢宇證明是錯的,為此人家還特地環球旅行了一圈。

只是腳下的大地是個球,這種言論實在是令世人難以接受,即便是真實的,有理有據的。

伏勝反正覺得世界這麼大,他一輩子肯定走不完,還不如將錯就錯,相信天下四方論,而不是過於特立獨行的宇宙星辰論。

「等等,那邊的獵人叔叔請等一等我!」

正當他閑得無聊沉思之際,不遠處在東南方向,突然有男人的聲音傳來。

現在四周的能見度還不錯,於是伏勝定睛一看,便看清了那位穿着華麗的衣服,內衣白而外服綉著星斗與白雲紋的青年。

他不像是個神州人,反而有些西域人種的高鼻深目形象,只是金髮碧眼的有些令他感到奇怪。

他踩着雪橇,一種北地冬天常用的交通工具,通常有四到八匹雪原狼作拉力,一般八匹拉橇的只有公候一類可以享用。

他很明顯沒有這個資格成為公爵,因為看起來年紀很輕,雖然不排除駐顏有術的可能。

【白鬼?】伏勝覺得還是沒必要用這種羞辱性的言辭,總歸對方不只會講故鄉話,還會講中土的雅言,大概率不算是蠻人的範疇了。

如果他沒有自作多情,那麼這位乘着雪橇的青年,應該是在看着自己並且剛剛想和他交流。

伏勝趕緊收拾一下披頭散髮的形象,從相較而言過於秀氣的粉紫色布袋裏,拿出了一根硬纖維頭繩,隨即就將乾燥的頭髮梳成馬尾。

「今夕是何夕?你要快點回答我!」

在兩人碰面的那一剎那,伏勝一臉警覺地提着斧子,朝着他發問道。

而金髮青年撓了撓頭髮,眼珠向左一轉說道:「古元二千七百載,今元九八二年,烈王司主氏乾明三年正月廿八!」

伏勝毫無感情地凝視着他那略帶苦澀的臉龐,片刻之後,才放下了局部綁有細麻防滑的斧頭。

「你知道我大烈人?難道不應該是剛靠近北地的善國人嗎?」因為厚重的衣服,而顯得體型有些臃腫的他,不急不緩地反問道。

當下,伏勝看他面露急切的神色,大概是能判斷不是敵人,這是一個算不得多好人的商販。

很大概率還是個賣鹹魚的,因為他身上有一股很鹹的味道,這也就好解釋為什麼能夠辨別他的鄉國,畢竟北地的物產只有鹹魚能賣到烈國。

就這還是依託海運便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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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夢有無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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