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化雪

秋夜裡，我趴在床上，輾轉難寐，寂寞地數起了「丁丁」的更漏聲。我望著窗外，天幕上淡淡的輕雲在緩慢地移動，一輪皓月時而被遮蔽，時而又顯露出來。草叢裡的秋蟲不知疲倦地唧唧叫著，做了我最忠實的知己。

突然，門外響起了叩門聲。

「誰呀？」

「是我，司城玉。」

「進來吧。」

於是，流雲殿硃紅色的大門就被司城玉打開了。他背著手，一臉笑嘻嘻的。

「這麼晚了，你有什麼事嗎？」

「我要你和我一起出去，陪我玩一個遊戲。」

「不去。」我翻了個身。

「你確定不玩？這個遊戲可是很好玩的。」

「不去。」我搖了搖頭。

「可這個遊戲真的很有趣，你到底去不去？」

「我不去。」

「哎？你這個玉哨挺別緻的。你不去的話，那我就把你的玉哨拿了去。」

司城玉趁我不注意，就把我系在腰間的青玉哨摘了，笑道。

「不行，這個是我朋友送我的，你還給我。」

我謊了，很快就從床上爬了起來，下了床。

「不給你。除非，你陪我出去，一起玩那個遊戲。」

司城玉調皮地向我做了一個鬼臉，然後就高高地舉起了青玉哨。我踮起腳，甚至還蹦了起來，卻還是夠不著。可是我不服輸，就又跳了跳。沒想到這時，司城玉竟將他的薄唇貼上了我的嘴。

我立刻變得害羞起來，用小手捂住了自己的朱唇。而司城玉卻笑了起來，他注視著我的眼睛，他的眸子里好像還藏著星星，隱隱地閃著璀璨的星光。

「葉兒，我替你戴上這絲帶，我們一起去個地方。」

司城玉從袖間取出一條荼白色的絲帶，用它蒙上了我的眼睛。

「好，我陪你去。」

就這樣，在一片黑暗中，司城玉牽著我的手，走了好久好久。雖然，在那種彷彿茫茫無際的黑暗中，我感覺到了一種與生俱來的恐懼。

可是，因為有司城玉溫暖的手牽著，我很快就有了滿滿的安全感。有他在，我似乎就可以不用畏懼任何的黑暗和險阻。在這條路上，和他一直牽著手，走下去。

「到了，你先坐。」

終於，他帶著我來到了他的清風殿，他慢慢扶著我坐在了一把椅子上。

「好了，葉兒，你可以解開絲帶了。」

我解開荼白的絲帶，慢慢睜開了雙眼。只聞「咚咚鏘，咚咚鏘……」的鑼鼓聲響起，雪白的銀幕上頓時就有兩個彩色的影人起舞翩翩。

司城玉一邊唱著令我回味無窮的花鼓詞，一邊用雙手靈巧地舞著皮影。

他一會兒擺弄著白娘子，唱著：「人世間竟有這美麗的湖山！這一旁保俶塔倒映在波光裡面，那一邊好樓台緊傍著三潭。蘇堤上，楊柳絲把船兒輕挽。微風中，桃李花似怯春寒。」

一會兒又舞弄著許仙，吟道：「千熬百鍊真金顯，娘子深情動地天。青姐但把心頭展，許仙永不負嬋娟。」

在司城玉的舞弄下，《白蛇傳》里許仙和白娘子在雪白的幕板后，上演了一出蕩氣迴腸、感天動地的愛情故事。

讓我看得忽而凝神屏息，忽而淚如雨下，忽而拍手叫好，忽而又喜笑顏開。直至一場皮影戲結束了，我還沉浸在許白愛情中，不能自拔，不斷回味著。

這時，司城玉徐徐地來到了我的身邊，拉著我走到了清風殿的門口。就在那一剎那，隨著咻咻的聲音，無數朵絢爛的煙花直衝雲霄。

它們在夜空中不斷發亮，擴散，最終綻放成了紅心、牡丹、五角星、牽牛花、金菊等各種各樣好看的形狀。它們像千萬隻彩蝶在空中舞蹈，一時間，整片夜空都變得繁花似錦，五彩斑斕。

「好美啊。」

我情不自禁地發出了感嘆。

「是啊，煙花很美，可它只是曇花一現。但我對你的愛卻不是。葉兒，請你把你的心給我，我會用我的一生一世來溫暖它，呵護它，給你幸福。我也會把我的心給你，希望你也可以好好地對它。你願意嗎？」

司城玉含情脈脈地凝眸望著我，他一邊說著話，一邊輕輕地將一支金蝴蝶步搖插入了我的髮髻。

「我願意。」

在那一瞬間，恍若有一股電流襲擊了我，我的四肢百骸都被電到了。緊接著，就好像有一罐蜂蜜沁入了我的心田，我的心變得不再哀傷，而是充滿了甜蜜。一抹桃花也悄悄地漫上我的臉頰。

這時，司城玉輕輕地吻起了我，我也慢慢地閉上了雙眸。我感覺嘴唇上溫溫的，甜甜的。

那一刻，在我的世界里，整個冬天的寒雪都在頃刻間融化了。它們化成了春天的甘泉，叮叮咚咚地湧入了山澗，奔向了幸福的海洋。

一個秋風瑟瑟的清晨，在下唐的明川城裡，一戶人家拎著三兩疊草紙和一大包冥幣，走在了通往他們家後山的山路上。

「爹，娘，你們別哭了。今天是子為的頭七，他會回來看我們的。他要是看到你們那麼悲傷，他也會心痛的。」

一個頭戴木釵，身著粗衫布衣的小娘子滿面愁容地安慰著自己的公婆。

「好，娘不哭了，不哭了。夕若，是我們對不起你啊。記得那年你剛過門，子為就去當兵了。三年了，他好不容易回來了。可是誰能想到，他一回來，就染上了怪病，就這麼棄你而去了。我可憐的夕若呀。」

老婆婆接過兒媳婦遞來的手帕，一邊擦起了熱淚，一邊緊緊地握著兒媳婦的手。

「夕若啊，這幾天有那麼多的好人家上門提親，你心中可有中意的？要是有，你就嫁了吧。」一旁的老翁也是老淚縱橫。

「不，我不嫁。我哪兒也不去。子為的屍骨未寒，爹和娘又只有子為這麼一個兒子，我要留下來照顧你們。我不會走的，我哪兒也不去。」

小娘子說著說著，也是泣涕漣漣。

「傻孩子，聽你爹的話。不要管我們，這些年，你已經把我們照顧得很好了。你還這麼年輕，怎麼可以守寡呢？」

老婆婆一邊說話，一邊用手帕擦起了兒媳婦的眼淚。

一路上，三個人一邊痛哭著，一邊說著話。就這樣，來到了李子為的墳前。

「啊！」

沈夕若被眼前的一幕所震驚，她手中的一疊草紙也轟地落地。

「怎麼啦？夕若」

李家老婆婆顫顫巍巍地走到新墳前，卻驚訝地看到那座墳墓已經被人給挖開了。原本高高聳立的墳丘，已經變成了一個深坑。一副黑色的棺材也被人打開，裡面卻空無一物。

「造孽啊。這是誰幹的？我們李家從未得罪過什麼人，這到底是誰做的？」

老婆婆說完話，就立刻暈了過去。

「娘，娘，你醒醒啊。」

「老婆子，你可別嚇我，你快醒醒啊。」

山野間回蕩著小娘子和老翁凄厲的哭聲。一隻落在墳頭的寒鴉頓時被驚起，「哇哇」地哀啼著，飛得越來越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