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傷疤

「葉兒，你快醒醒吧。等你醒了，我就帶你去一個遙遠的地方，那兒就是一個世外桃源，誰都找不到我們。我們每天都在一起，做著天底下最平凡最普通的夫妻，過著平平淡淡卻有滋有味的日子。你說那樣是不是很美好？你說到時候，你會不會整天都像塊糖一樣地粘著我呀？會不會和我每天拌拌小嘴，吵吵鬧鬧啊？你說呢？」

司城玉用雙手緊緊地捏著我的手，含著淚對躺在床上，昏迷不醒的我喃喃道。

突然，我感覺就像大夢初醒一樣，我慢慢地抬起了我沉重的眼皮。一縷晨光正好打在了我微微捲曲的睫毛上，它立刻泛起了彩色的光芒。

我以為我第一眼看到的會是李橘誠，卻沒料到是雙目噙著淚，嘴角卻揚起笑意的司城玉。

「玉哥哥，我昏迷了多久呀？是不是已經一年了？」我揉了揉惺忪的眼，凝望著他。

「傻丫頭，哪兒有一年呀？不過對於我而言，卻彷彿有十年那麼久。你說你怎麼那麼傻？居然會為了我，抵擋黑熊的攻擊？你到底是怎麼想的？你知不知道太醫是怎麼說的？他說你可能再也回不來了。你要是死了，我怎麼辦？你怎麼這麼自私？你到底有沒有為我想過？」

司城玉說著說著，就開始淌起了綿綿不絕的眼淚。

「你問我，我也不知道。我只是出於本能。那個時候，情況那麼危急，我也來不及多想，所以我就擋在你面前了。好了，玉哥哥，你別哭了。都這麼大人了，還哭起了鼻子。羞不羞呀？」

我笑著從枕頭下拿出一塊素絹，輕輕地擦起了他眼角的清淚。

「就你能哭，我怎麼就不能哭呀？傻丫頭。」

司城玉終於破涕為笑，他將食指彎曲，又輕輕地刮蹭起了我的鼻子。

「說誰傻呢？你才傻呢，你個大傻子。」我也不客氣地回敬了他一個刮鼻殺。

「對了，我的頭髮好像還挺亂的。我去梳梳頭。」我摸了摸自己的頭髮，就起身下床，來到了銅鏡前。

「啊！！！」

這時，映入我眼帘的不再是那張秀麗的臉，而是一個右臉滿是傷疤，面露驚駭之色的醜八怪。

「啊！這不是我，這不是我。這怎麼可能會是我呢？不可能，不可能。啊！」

看著鏡子里那張陌生的青面獠牙的面孔，我霎時嚇得倒在了冰涼的地上。那一刻，我感到萬箭穿心，不覺淚流滿面。看著司城玉滿眼憐愛地走向我，我趕緊用雙手捂住了自己可怕的臉。

「你走開，我是個怪物。你不要看我。你走啊。」

我死死地閉起了自己的眼睛，一邊抽泣一邊朝司城玉吼道。

「我不走。我哪兒也不去，我要永遠留在你身邊。」司城玉卻也坐在了地上，死死地抱住了我。

儘管他的懷抱是那麼溫暖，可是我仍然感覺自己彷彿置身於寒冬，全世界都在下雪。一片白茫茫的大地上好像只有一個我，絕望地躺在冰冷刺骨的雪地上，痴望著頭頂那片被候鳥飛過，卻了無痕迹的孤寂的灰色天空。

「我那麼丑，那麼難看，你在我身邊做什麼？你不要抱著我，你讓我一個人靜一靜，我要一個人呆著。誰也不要來看我，誰也別看我。我是個怪物，我是個怪物啊。」

我還是用雙手死死地捂住自己那張嚇人的臉，眼淚就如同斷了線的珠子，止不住地往下流。

「不，葉兒不醜。葉兒只是多了幾條傷痕而已，葉兒一點兒也不醜。」

司城玉抓起了我的手，再一次讓我那醜陋不堪的臉徹徹底底地暴露在陽光之下。

這時，我看見他的眸子里也飽含著熱淚。我還是不敢面對他，就趕緊把頭埋進了他的懷裡。

「沒關係的，葉兒就算再丑，也還有我陪著你。你還有我。」

此時，我感覺司城玉包裹著我的身體似乎就像一副盔甲，替我抵禦著寒風霜刃的襲擊，讓我感覺到了一絲絲暖意。

可在我心裡，那也只是一隻小小的火苗，冷風一吹，就在漫漫黑夜裡熄滅了。剩下的，還是漫漫無盡的冬夜。

這時，梨陌慢慢地走進了流雲殿。她愧疚地凝望著我，也是哭得梨花帶雨。「將軍，對不起。都是我的錯。都怪我不該帶你去板栗林，都怪我。」

「不怪你，我誰都不怪。這是我的命。這都是我的命。」

我抬起頭，一邊用右手遮住自己的傷疤，一邊對梨陌說。

「橘誠哥哥在哪兒？我要見他，我要見他。」

「陛下他……他在綴霞殿，正陪著……陪著月華夫人，參加她的生辰宴會。」梨陌垂下頭，支支吾吾地說著。

「不可能。我都昏迷三天三夜了，現在我醒了，他都不來看我一眼嗎？不可能，我不相信，我不信，我不信！他怎麼會為了司城茗珠，丟下我呢？這不可能。他一定在來的路上，他一定，他一定……我要去找他，我要去找他。可是我這個樣子，怎麼出去啊？我怎麼出去啊？」

我掙扎著離開了司城玉的懷抱，猛地站起身，卻還是不忘用手捂住自己的傷疤。

這時，梨陌竟然遞給了我一張金色的面具，她囁嚅著告訴我：「這是陛下讓我給你的，你以後要想出去的話，就戴這個吧。」

我聽了這話，頓時感覺就像被一陣晴天霹靂劈中了，我立刻不由自主地往後一仰，滾在了如雪地一樣的地板上。然後，哭得嘶聲力竭。

我感覺自己像是瘋了，腦子裡一直嗡嗡亂響，像裝著一隻四處亂撞的蒼蠅一樣。我還能感受到自己的血液似乎都在急速流動，我彷彿都能聽到它們涌動的嘩嘩聲。

「葉兒，葉兒，你怎麼啦？葉兒，葉兒。」

司城玉輕輕搖晃著我的身體，像曾經的李橘誠一樣，溫柔無限地凝視著我。

「哈哈，李橘誠，你就這麼不要我了？李橘誠，你這個騙子。哈哈。」

我哭著笑了出來，笑得很凄慘。我回頭看著銅鏡，銅鏡里馬上浮現出了李橘誠摟著嫵媚動人的司城茗珠，歡聲笑語的畫面。

我頓時氣得渾身發抖，立刻取下了腰間日日掛著的那隻他送的香囊，用力地砸向了銅鏡。

司城玉心疼地望著我。他突然轉身，一把奪過梨陌手中的面具，把它扔到了地上。他又用盡所有的力氣，拚命地踩著那金燦燦的面具。

我們不知道的是，窗外正站著一個我們素未謀面的少年。他和我一樣心痛。不同的是，他是為了我而心痛。

他有一雙異瞳，一隻眼睛是赤焰紅的，一隻眼睛是深海藍的。他望著我，眼眶裡滿是熒熒的淚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