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唐蘇的秘密6

唐蘇搭在面板的手指上，有一層薄薄的，半透明的黏著物。

像蹼。

*

在琴行工作了一年有餘的嚴夢還是第一次見到唐蘇這樣的小笨蛋。

不止是記不清譜子，唐蘇更絕，他彈琴老是不願意張開手指。

嚴夢每次都耐心地提醒他：「手型要放鬆，像握著球那樣，唐蘇，你的手本來就小，一個八度就很勉強，手指還縮在一起，怎麼彈得好呢？」

不管她提醒幾遍，唐蘇開始乖乖按照她的要求改正錯誤，但是彈著彈著，指頭又縮在一起去了，彈得滿篇錯音，亂七八糟。

嚴夢為了根治唐蘇這個怪毛病，專門挑選一節課，就用來糾正唐蘇的「手指彆扭綜合征」，唐蘇這幾根指頭一黏在一起，她就立刻批評他，叫他放鬆手指，重新再來。

於是，在嚴夢堅持不懈的糾正下，唐蘇的手指一攏上就打開，再攏上再打開。

琴鍵漸漸淌滿了清甜的水漬，曲子開始變得圓滿，精巧，從偶爾出現錯音，到再未出現任何瑕疵。

樂聲在唐蘇指尖穿來穿去，唐蘇不再是一個漏洞百出的初學者，他開始跟樂符做起遊戲，讓樂譜在琴鍵上開了花。

嚴夢猛地站起來，心中的詭異之感已然登峰造極，無法開口說話，驚愕地看著這個突然精通了鋼琴的怪胎。

唐蘇的手指和琴鍵陷在一片迷離的水霧中，在彈一首她從來沒教過的，也從來沒聽過的曲子。

嚴夢認定自己出現了嚴重幻覺，可琴房只有她和唐蘇，她找不到第二個人去問：「他沒在彈，是我幻想出來的對吧？」

嚴夢被釘在原地，被迫觀賞唐蘇的詭異表演，唐蘇太投入了，水汽盈滿了整個房間，嚴夢好像墜入了一場晨霧。

唐蘇的手指縫就在這時生出了一些黏著物，半透明的，擁有彈性，當唐蘇伸開五指，它們就會伸展開來，薄如蟬翼，水潤剔透。

嚴夢驚嚇過度，尖叫一聲，當場跑走了。

從此再也沒教過唐蘇。

*

唐蘇自那以後再也沒彈過像樣的曲子，又變回了錯誤百出、怎麼教都教不會的笨蛋。

嚴夢一直搞不清，唐蘇到底有沒有真的彈出那首驚艷的即興曲？

手指又到底有沒有長出那東西？

她覺得還是不去刨根問底為妙。

*

白藺就和當初的嚴夢類似，頂多更淡定一些，自持一些，但內心受到的衝擊力不比嚴夢少。

但白藺和嚴夢又在根本上不同，他沒有放開唐蘇，依然捉著唐蘇一隻手，任由唐蘇弄濕他的吉他。

唐蘇還迷惑，白藺怎麼發愣了，他還沒幫他彈完這首曲子，便伸出手指戳戳白藺的肋骨。

白藺回過神，麻木的五感像天氣回暖時的冰塊，神經慢慢解凍。

他打了個激靈，被唐蘇的涼氣、濕氣凍到，他略微跟唐蘇拉開距離，發現全身都被唐蘇弄上斑駁的透明水漬。

白藺驟然鬆開唐蘇的手，展開自己的五指，差點眼前一黑。

他看見自己也長出半透明的蹼！

穩住精神，定睛一瞧——原來是沾上了唐蘇的分泌物。

虛驚一場。

但也不妙。

他要拿這個會冒水，會長蹼的唐蘇怎麼辦？

上交給國家？

白藺捻了捻手心裡的水液，一下子全化開了，清清涼涼的，好似往他毛孔里滲，唐蘇的甜味不再只縈繞在鼻尖，而由里及外，連發育成熟的alpha腺體也吸飽了這些甜蜜的水汽。

*

唐蘇平時不會冒這麼多水液，想來是被音樂「催化」，又被白藺的信息素熏上頭，一下情緒高漲，皮膚便興奮地分泌出更多清露。

跟牧哲約會時他就老這樣，本來身上只有一點點水汽，結果聞見牧哲那個迷人的氣味，身上就瘋狂出水。

按照人類的說法，這些東西叫汗，是一種被嫌棄的分泌物。

他把abo人類當寵物貓對待，結果自己還沒寵物貓乾淨，一天到晚出大汗。

還老把自己的「汗」弄到牧哲身上。

頭幾次弄髒牧哲，會跟牧哲道歉來著，說什麼「對不起我汗真的很多」「我下回絕對離你遠點」。

然後下回還挨著牧哲。

牧哲回回都中招，唐蘇也破罐破摔了，我就是這麼多汗，性格還愛黏人，反正都道過歉了，你能把我怎麼地。

可現在把汗蹭到白藺身上了，跟白藺是頭一遭，唐蘇沒那麼厚臉皮破罐破摔。

唐蘇想掙開白藺，白藺不愧是剛剛成年的alpha，精力旺盛，體格強悍，唐蘇沒掙扎幾下，手腕就被白藺抓住，而且，是一隻手抓住他兩個手腕。

白藺捉著想跑的唐蘇，不知道怎麼回事有點惱火，他從來不對別人這樣，可對唐蘇總是冒出一些陌生的想法，陌生的情緒，讓他變成一個自己都不認識的人。

他被唐蘇刺激出alpha根深蒂固的善妒。

所以牧哲跟唐蘇約會的時候，也會被唐蘇弄得一身都是水么？牧哲發現過唐蘇的「蹼」么？牧哲會像自己一樣，對唐蘇冒出一些不好的念頭么？

唐蘇想從他身邊逃開，是為了找牧哲么？

讓唐蘇知道白藺在妒忌什麼，又要大惑不解了，天地良心，他從跳下公交車準備酗白藺開始，可是0.0001秒鐘都沒想過牧哲啊！

唐蘇一點也沒看出白藺眼神里的佔有慾，還驢唇不對馬嘴地跟白藺道歉：「我汗太多了，你別討厭我好么，我離你遠一點。」

白藺聽了這話，簡直頭疼，唐蘇這個獃子。

如果嫌你「汗」多，會抓著你的手帶著你撥弦？會看見你手指里長了蹼，心想的不是把你上交給國家，而是計劃著不管你是什麼物種，一律進行包庇，如此來保證你留在我身邊？

白藺不跟他扯淡，直接切入正題：

「你跟牧哲到底怎麼回事，我看見你跟他一起走了。」

白藺仔細地盯著唐蘇的臉蛋，牧哲眼睛里的紅調，此時也渡到白藺琥珀色的眸子上。

他認認真真觀察著唐蘇的微表情——沒有任何驚恐，慌張。

唐蘇愣了兩下，皺起眉，納悶，嘴巴從來藏不住話，什麼都給白藺抖出來了：

「你說這個我也很奇怪，我明明跟牧哲啥也沒有，雖然我是很想跟他當朋友，有時也會跟他一起玩，但是他從來不太理我的，我以為我們關係不好，結果見你之前，他說我在跟他談戀愛，還對我很生氣，我想不通，他簡直是個謎啊！」

白藺噎住了。

他無語了一會，然後開始幸災樂禍。

牧哲應該是第一次被人拒絕吧。

還是被唐蘇拒絕。

不是誰都排斥唐蘇么，不是誰都把唐蘇當怪胎么，現在這位高嶺之花，卻被一個怪胎打了臉，反而成了一廂情願的，自作多情的。

牧哲藏著掖著跟唐蘇的「地下情」，說明他只是打算玩玩唐蘇，欺負欺負唐蘇。

結果，自己栽進去了。

「唐蘇，別管牧哲的事了。」

「為什麼啊？」

「不為什麼，你不在乎他是吧。」

「額……這得看是哪方面，不過沒跟他呆在一起的時候，好像確實沒怎麼在意過他，這算不在乎——」

白藺言簡意賅地打斷：「算。」

白藺還挺不爽，你不在乎他，說個不在乎就行了，小嘴叭叭叭，講這麼多，到底在乎不在乎？

白藺繼續直截了當地問，跟唐蘇只適合來直接的：

「你性取向是什麼。」

「啊，我沒想過這個問題，我沒有分化性別，性取向這種東西不重要吧。」

「你現在沒有分化性別，不代表以後不分化，很多人在分化之前就會確定性取向，你覺得自己喜歡alpha多一點，還是beta、omega多一點。」

唐蘇啞然。

親娘的，他都挺喜歡啊。

唐蘇從來不撒謊，就實話告訴白藺了：「啊……都挺喜歡……」

白藺的表情變得很古怪。

難怪唐蘇跟誰都親昵，跟誰都黏人。

你能怎麼說他呢，他不是abo里的任何一種，他粘著你撒嬌，他也粘betaomega，他說拿你們當朋友，心思非常單純，那也確實沒啥毛病。

這點還是白藺看得清楚，牧哲光偏執去了，沒用心分析過唐蘇。

是以牧哲打算豪奪，白藺決定循循善誘。

「唐蘇，我覺得你更喜歡alpha。」

唐蘇歪著腦袋：「為什麼？」

「嗯——」白藺用懶懶的鳳眼在唐蘇身上仔細地掃過一遍。

唐蘇也跟著白藺的目光在自己身上打量：「你看出什麼特別的？」

「你覺得你有什麼特別的？」

「……這個，我盡量和你們保持一樣，但是有些地方還是很奇怪。」

「你說性別么，雖然你在這裡可能是分化最晚的一個，但是放全世界，跟你一樣的也不少，沒必要覺得自己奇怪。」

「那也有別的地方很奇怪！」

「比如呢。」

「比如愛出汗。」

「不算，人也愛出汗，所以，你跟別人沒有什麼不同。」

唐蘇突然噤聲，身上那股潮濕感，陰冷感驟然濃了好幾倍，清甜成了腥甜，唐蘇直勾勾盯著白藺，好像要盯進白藺靈魂里去。

白藺身上又起了寒粟，這回沒有被唐蘇嚇到，他穩住精神，掐滅瘋狂和偏執的苗頭，冷靜地一字一字講給唐蘇聽：「你不用和別人一樣，你只是分化晚了一點，你會分化成omega，而且會是這座城裡最好看的omega。」

白藺從沒說過這麼肉麻的話，但是想到唐蘇被別人當成怪胎，他覺得心疼，就想說點好聽話。

也是真心話。

並愈發憎惡牧哲。

一個alpha，還跟唐蘇同班，他怎麼有臉跟唐蘇說他們在戀愛，他有那麼多機會，但他有試過保護唐蘇么？

唐蘇被白藺搞糊塗了，他湊近來，聞著白藺皮膚上的氣味，這摻著橙子味的薄荷信息素變化了些，好像沒那麼清爽了，裡面夾雜著熾熱的東西，唐蘇自己的甜味也在其中穿梭。

唐蘇當然不明白，這是初戀的味道。

白藺被唐蘇突然的親昵弄得臉又燒起來，他喉結一滾，身上的信息素慢慢地把唐蘇包裹起來。

唐蘇露出微醺的表情，白藺信息素放得太多了，他深呼吸著，讓白藺初戀味的信息素貫穿自己的肺腑，這味道有了情愫發酵，比平常更好聞，唐蘇感覺飄飄然。

白藺瞧唐蘇眯著眼嗅著自己，心臟狂跳不止。

他不想被唐蘇聽見泄密的心跳聲。

唐蘇會發現他在害羞。

唐蘇嘆口氣，旖旎的清香撲面而來。

少年經不起挑逗，還是剛剛成年、正向男人逼近的alpha，白藺忍耐著，剋制自己想要抱唐蘇的念頭。

教唐蘇彈吉他，看起來也像抱，但究竟不是抱，他們還處於恰當的曖昧兩頭。

真抱了，意義就大不相同。

「我不懂你跟我說這些是什麼意思，我不需要alhpa保護啊，不過你聞起來真的很好聞。」

白藺瞳孔縮小，心臟下墜，悸動被徹底毀掉了。

一股狂熱的情緒襲上來，把白藺堅持到現在的理智炸飛了，他想不顧三七二十一抱住唐蘇，咬他的腺體！不准他有任何拒絕的意思！

就在白藺紅著眼，真打算對唐蘇這麼乾的時候，門猛地推開，跟牆體相撞，發出巨響，一個高挑、精緻的alpha出現在門邊，手裡古怪地提了四杯奶茶，嘴角噙著冷笑，和白藺一樣紅著眼，打斷了這幕戲。

白藺讓響動震回理智，眼中的偏執消散，看著被自己捉住手腕的唐蘇，肚子里發涼，一陣后怕。

他差點咬了唐蘇的腺體。

唐蘇要真是個未分化的omega，被alpha咬了腺體還得了。

幸好牧哲及時上樓打斷了他，教吉他的alpha老師尿遁了好久，這房間就他跟唐蘇，他不好說會對唐蘇干出什麼。

白藺一點也沒有被「捉姦」的感覺，唐蘇跟牧哲什麼關係也沒有。

牧哲來得好，他剛好缺個跟牧哲雄競雄競的好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