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家宴
葛瀟如聽到一個爽朗的笑聲：「一點小小心意，虞小姐不要見笑。」只見一位三十歲左右的高個子男士走進來，將手中一個紙袋遞給虞一清，轉身看到剛起身的葛瀟如，微微一怔。虞一清馬上介紹：「我們所里的同事，葛瀟如；這位是鑫業裝飾公司的首席設計師，杜嘉林。今天巧了，兩位才子帥哥湊一塊了，我真該多請幾個美女同事過來。」說着開心地笑了起來。她的笑很有感染力，清純中帶一絲嫵媚，曾深深打動不少男士的心，對此她自己似乎不很清楚，或者雖然清楚但並不放在心上。
葛瀟如優雅地欠身，點點頭打招呼，沒說什麼。杜嘉林一邊附和著女主人的話，一邊伸過手來，跟葛瀟如輕輕握一下，隨後笑着問道：「不是還有位佳人嗎？」話音剛落，筱娟已在廚房叫道：「佳人在此！」說着便跑出來露了個招牌笑容，一臉嬌俏模樣。
虞一清笑罵道：「哪有佳人到處亂跑亂叫的？快做你的菜去。」又回頭對葛瀟如說：「你陪杜先生再坐會兒，我們過二十分鐘開席。」
兩位陌生的男士，一時找不出共同話題，只干坐着喝茶。杜嘉林先開口：「咱不能大老爺們似的干坐着等開飯，要不我去看看有啥能幫忙的。」葛瀟如道：「也好。我先把魚放進水族箱。」說着走到魚缸旁，小心地解開兩個尼龍袋的繩子，將適應了水溫的魚兒倒入缸中。添了九條新魚，水族箱內頓時生動起來，色彩更其鮮艷亮麗了。
葛瀟如俯下身子細細瞧著，感覺砂石、魚兒、水草搭配還是挺協調的，滿意地點點頭。剛起身，卻見虞一清已從廚房間出來，正微笑着站在他身後。
「哦，我把魚兒放進去了。你看看，還可以吧？」
「你說好那就錯不了。」虞一清說着，也微微彎腰，仔細觀賞起來，隨即開心地叫道：「啊，真漂亮！好喜歡哦！你看這條，竟有這麼鮮艷的色彩！」看得出她是真喜歡，急切讚美的語氣竟不像平日般淑雅了，臉上的神情異常明媚動人。葛瀟如在一旁痴痴地多看了兩眼，幸福而滿足地笑了。他也不清楚該如何把握這份感覺。
虞一清瞪着眼細細看了好一會兒，似乎意識到什麼，才抬起頭來，略帶羞澀地朝他笑道：「真漂亮，我可買不到這麼好的魚。謝謝你！」抬頭又見到葛瀟如那樣溫柔地望着她的眼神，心頭不禁忽地一陣急跳，忙移開視線，故意壓低聲音說：「噓，讓他們兩人單獨談一會兒。」便和葛瀟如走到西窗沙發前坐下。
「這段時間忙些什麼呢？」
葛瀟如微微聳聳肩，答道：「我能忙些什麼？上班下班，看點閑書，買幾張碟，打發時光。偶爾逛逛文物市場，只是看看而已。」
「哦，對了，我這兒倒是有幾件小玩意，你幫着瞧瞧，還入眼嗎？」虞一清說着，起身帶他走進書房，打開一個柚木書櫥，指著幾件器皿略作介紹：「這件青銅器是家父珍藏，據說是早些年從山東老家的鄉下覓得。那兩個青磁碟子是朋友送的，你看質地如何？」
葛瀟如雙手捧起那尊青銅材質的酒器，移到落地燈旁，湊近了細看它的銹色與飾紋，又伸出右手食指輕輕叩擊。虞一清見他如此嚴肅專註，不由笑出聲來，輕聲道：「我好緊張，畢竟不是真文物，怕是經不起你如此研究啊。」葛瀟如還是極認真地看着，一邊答道：「真器當然不可能。上古的青銅真器存世本已不多，散落民間的更是少之又少，宋元時期的偽作就已價值不菲。你看這銹色雖呈青綠，但不夠瑩潤、自然，飾紋也還欠點樸拙意味。但我看至少不會是近代的贗品，瞧這『太和』二字的銘文，勻實規整，頗具筆力，確實古雅得很。」接着，又以食指輕扣，「你再聽這敲擊聲，微細而輕脆，聲音綿延而不渾濁，是較好的材質。恐怕是清初時期的製品。」
虞一清聽他這一段高論，不由得微微點頭，甚是欽佩地嘆道：「真是服了你！曾聽父親說起過，一位文物鑒定專家也給過相同的結論，認為是乾隆嘉慶間的製品。瀟如，你已不是一般的玩家。今天如果我爸也在，一定跟你聊得投機。」
誰知話音剛落，李筱娟已在門口嗔道：「你們兩個什麼意思嘛？把客人晾在一邊，自己倒躲在這兒賣弄風雅。」還學着虞一清的語氣朝葛瀟如嘆道：「瀟如，你已不是一般的玩家！」把二人逗得頗為尷尬。
杜嘉林就在筱娟身後，臉上的神情就更複雜些，有一絲揶揄，一絲妒意，夾雜些許失落。虞一清畢竟機靈，忙陪不是打圓場：「李大小姐辛苦了，待會兒我們多敬你一杯。」筱娟卻是不依不饒：「這話怎麼講？該你罰酒才對，不關瀟如的事啊，他不過是客人罷了。」
葛瀟如接過虞一清話頭道：「呃，我也該敬你一杯的。今天可辛苦筱娟了，跑市場買魚兒，又幫着做飯菜。怎麼樣，可以品嘗你的手藝了吧？」
這下筱娟更不樂意了：「少來！魚是你買的，飯菜是一清做的，你要嫌我不會做，乾脆直說，是不是想變着法子討好女主人？我說葛瀟如，你這立場可轉得夠迅速，看來剛才你們二人聊得很投機啊！」
虞一清聽了，笑罵道：「這丫頭，你別得理不饒人啦，知道你厲害！行了行了，大小姐，快落座吧。」一邊招呼杜嘉林，一邊順手從柜子裏取下一瓶葡萄酒交給葛瀟如。
四人一同走出書房。虞一清才發現餐具酒菜都已佈置停當，只好歉意地朝李筱娟笑笑。葛瀟如也將手中酒瓶順手放在餐邊柜上，一同落座。
白色亞麻桌布在橘黃燈光的映射下有了溫馨朦朧的感覺。中間是一隻淺綠色砂鍋，李筱娟掀開蓋子，頓時濃香四溢，她介紹說是虞一清的拿手菜——香菇全雞，周圍一圈有六七道菜：松子鱸魚，梭子蟹，青椒牛柳，荷蘭豆，本芹三絲，蝦皮燉白菜，再加一個黃瓜冷盤。葛瀟如不禁連聲贊道：「哇，色彩搭配真是漂亮，美食果然誘人！」筱娟得意之極，又恢復了甜美的笑容，不無驕傲地誇口半數的菜是她做的——實則是兩個蔬菜加一道冷盤。
虞一清笑道：「是啊，筱娟真是才貌雙全，誰娶了你可是有福享受呢。」說着瞥一眼杜嘉林，見他正笑咪咪地望着李筱娟，便端起酒杯道：「嘉林，這杯酒先敬你。這屋子雖舊，但進來看過的人都誇裝修得極好，不愧是品牌公司的首席設計師。謝謝你！」
杜嘉林坐在虞一清對面，瀟灑地站起身，輕輕碰了杯，一飲而盡，笑道：「虞小姐客氣了，你滿意就好。」落座后，環顧四周，不無得意地道：「說真的，虞小姐，這所房子的裝修，我確是花了心思的，知道你眼界高，品味不俗，跟普通的公寓樓不一樣。葛先生看看，給點兒意見。」
葛瀟如忙笑道：「很好，很好，我非常喜歡這風格，跟這屋子蠻協調的，也配得上女主人。關鍵是一清喜歡就好。」說罷，眼光轉向虞一清。
她柔柔地笑道：「我也很喜歡。真的，我原本就喜歡待在家裏，現在更不想出門了。家父一開始還反對二次裝修，嫌麻煩；直到完工後才過來看，也是不住地稱讚，說是換了天地了。下個月他也搬回來住，這三個多月，一直住在平海路的小房子裏。」
杜嘉林接過話：「難為虞先生了，都是我們這些做晚輩的愛折騰。我有個小禮物帶來，麻煩你轉交給令尊。」
「這怎麼好意思，該謝謝你才對。」
「哪裏，只是一點小小心意。對虞先生的學問和人格風範，我是景仰已久。可以的話，往後還想多上門向令尊請教。」
虞一清笑着表示歡迎，轉身又對葛瀟如說：「對了，瀟如，聽說你也打算買房，下次裝修的事就麻煩嘉林了。」
還沒等葛瀟如開口，杜嘉林就接過話語：「沒問題。早聽說葛先生有名士氣，品味不俗，我很願意接受這個挑戰，到時可得關照這個生意哦。」
筱娟忙拍手笑道：「好啊好啊，瀟如，你就快買房吧，真想看看你們二位的合作，一定搞得很有情調。早點請我們去品鑒哦。」
葛瀟如淡然一笑，道：「多謝杜兄美意。八字還沒一撇呢，杭州房價那麼高，我哪兒買得起中意的房子；即便做了房奴，也已傾家蕩產，哪還有餘錢玩裝修？只怕杜兄英雄無用武之地。」
杜嘉林聽他說得誠懇，也搖頭嘆道：「是啊，這房價還真是不可理喻，我是幸虧前兩年買了房，要挨到如今，還真不敢妄談買房的事。」
虞一清接過他的話道：「嘉林，怎麼說你也在這圈內混得熟了，聽說跟幾家房產商都有交往，瀟如真要買房，你可得多幫點忙哦。」筱娟也隨聲附和。
杜嘉林聽着，慢悠悠呷了口酒，極誠懇地答道：「葛兄真有需要，只管吩咐。不瞞你說，兄弟在這圈內也混了多年，房產商也好，中介公司也好，都還有些熟人，投資客也認得一些。葛兄想買房，我倒真可以幫點兒小忙。不說大話，優惠它八九萬的，應該沒問題。」
近段時間杭州房價節節攀升，各售樓處人滿為患，幾乎沒有還價的餘地，葛瀟如深知能優惠八九萬已經很不錯了。他略一猶豫，道：「前幾天倒是看了潮王路附近的一個樓盤，小區環境還中意，地段也不錯，還是綠城的項目，但開發商說一二兩期已售罄，要買只能等第三期，預計要明年開盤，交房總須三年以後吧。」
杜嘉林一聽，試探著問：「是不是米蘭雅苑？」
葛瀟如點頭笑道：「杜兄果然是圈內人，正是米蘭雅苑，這半個多月來就為它魂牽夢縈呢，呵呵。」
杜嘉林灑脫一笑，放下筷子，抽出一張紙巾擦擦嘴角，鄭重說道：「葛兄果然好眼光，這個樓盤口碑確實不錯。你若真看中那房子，我倒是可以幫你想想辦法，我跟他們銷售經理還算熟悉。上半年，我還接了米蘭雅苑二期的三套樣品房裝修業務。其中一套，我們公司已決定作為今年『康城杯』全國家裝設計大賽的參賽作品。具體也是我在負責。」
沒等葛瀟如開口，筱娟已先接過話語道：「哇，聽起來好棒哦！嘉林，什麼時候能帶我們去參觀一下你的傑作嗎？或許我們可以給你提點兒建議呢！對吧，瀟如？」
杜嘉林只是含蓄地一笑，帶着歉意說：「因為要參加全國大賽，所以公司規定那套樣板房的裝修是不對外公開的，等參賽過後恭請大家蒞臨指點。」接着又道：「不過瀟如，開發商手中還有幾套二期的房源，位置、戶型都不錯，你真有意向，我可以出面幫你訂一套。」
虞一清忙道：「瀟如，這倒是個好機會。我雖不懂房地產，但這個樓盤我也聽說了，各方面都很不錯的。」
葛瀟如似乎也有些動心，便道：「去看過幾次，還真喜歡那樓盤。杜兄若能幫忙買到二期的房子，那真是太感激不過。」說罷，端起酒杯，起身敬了半杯紅酒。
杜嘉林也爽快地幹了，放下酒杯，正經道：「後天晚上我和他們銷售經理約好了在味庄吃飯，順便我就幫你問問，讓他放一套出來，估計沒什麼大問題。你就等著付首期吧，呵呵。來，為美好生活乾杯！」
葛瀟如、虞一清隨聲附和：「為美好生活乾杯。」筱娟更是像自己促成一樁好事似的，得意地嚷着：「哈哈，瀟如，恭喜你，早日買到新房！來，為房奴乾杯！」也將杯中酒一飲而盡。
四人喝完兩瓶紅酒、四五罐飲料，已是九點光景。沈阿姨端來水果，四人離席，又到客廳坐談了好一會兒，聽杜嘉林講些家居裝飾方面的趣聞。
葛瀟如正琢磨著該由誰先道別，杜嘉林先提出了，說是還需準備明天的晨會。虞一清便隨口道：「你可真夠忙的，本來還想麻煩你送筱娟呢。」
李筱娟笑道：「杜先生那麼忙，哪敢耽誤人家工作啊。我就打車回去吧，不遠的。」葛瀟如剛想介面說由他來送，卻發覺兩人神情似乎有些異樣，恍然明白了什麼，便不再發話，只待虞一清安排。
杜嘉林聽了，忙換了語氣，笑道：「哪有那麼忙的，再說現在還早，送李小姐一趟費不了多少時間，哪能讓你一個人夜裏打車回去的，我們這兩個大男人還不至於這麼沒風度，對吧瀟如？」葛瀟如連連稱是，作一絲歉意道：「那就有勞杜兄了。」
三人一同下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