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日誌

第7章 日誌

2017年4月24日,埃里諾爾號按原定計劃起航。這兩天天氣始終陰著,看不到星星。所以確切的位置仍不清楚。但根據航向記錄,能推算出大約是在摩洛哥附近海域。

我們決定向該國方向進發。但向對方海事部門發送的電報還是同樣石沉大海了。

大副維克托暫時失去了職務,由喬納森和我遞補。船長詢問我們代理三副的人選,我原本想向他推薦一等水手盧卡斯,但昨天船上所發生的令人惋惜的意外死亡事件使我不得不放棄了這個想法。最終,船長選擇了由喬納森推薦的佩里·安德森。

約翰尼·湯姆森的追悼會安排在今天下午。他的遺物已經被整理好封存起來,將來由公司方面負責與遺體一起交給他大洋彼岸的父母。

其實所謂的遺物,不過就是一套被褥,幾張家人的合照,和行李箱裏的幾件衣服。他身上沒有多少財物,只有一部手機,兩張借記卡和枕頭下發現的一張十歐元紙幣。這些物品整理完以後,那間寢室也被封閉起來。

我看過那些照片,看得出來,他們一家都是很溫柔的人。

船長在追悼會上承諾到時會向公司爭取足夠的補償款,希望這能勉強給他們一些慰籍。

……

2017年4月25日,我們遭遇了一場颱風。海浪很大,船身晃蕩得很厲害。它讓我想起幾年前的那場風暴。

幸運的是,下午3點,我們安全離開了颱風區域。甲板上殘留了很多海水,船員在清理時發現裏面有很多黑色的蟲子。水干以後,這些黑色蠕蟲密密麻麻地抱成一團。站在艦橋上看,好像漢堡麵包上撒的一粒粒芝麻。我命令船員們用殺蟲劑去清理,但起先效果不佳,最終殺蟲劑幾乎用了相當於平時三倍的量。這些蟲子的生命力真是令人驚訝。

我們被颱風推離了原定路線。好消息是,GPS設備恢復了工作,喬納森正在做最後的調試。感謝這位來自倫敦大學的工程師先生。

我們會回去的。

……

2017年4月27日,船上又發生了兩起鬥毆事件,船員們的情緒都很浮躁。

按照導航,我們今天應該已經抵達了摩洛哥的海岸線附近。但是繼續行駛了一個小時左右,目光所及還是只有灰暗的天空和無邊的海面。

無奈之下,我們只好拋錨修整。

船員們有情緒是正常的,但馬克居然在午餐時間聲稱在走廊里看到了湯姆森。聖母,他的屍體還躺在-96℉的冷庫里!如果不是精神失常的話,那麼他就一定是蓄意引發騷亂。緊接着居然有更多人為他作證,在恐慌蔓延之前,我們不得不對馬克禁急採取了禁閉措施。

我去報告船長時,他表示了完全的信任和支持。

喬納森被船上的各種設備故障弄得焦頭爛額,代理三副安德森雖然人望不錯,但畢竟缺乏經驗。我深感責任重大。

……

2017年4月28日,陰。儘管食物還算充裕,我們依舊放任了船員們在錨泊時的釣魚活動。不久這也許會變成一項日常工作。我們不能坐吃山空。

令人擔憂的是燃料問題。目前船上的電力已經全靠燃氣輪機支持。而消耗的天然氣根本無法得到補充。

上帝,這該死的陰雨天什麼時候是個頭啊!

……

2017年4月29日,天依然陰著。格里斯向船長報告說,很多水手都感到身體不適,以頭痛居多。

胃痛人數排列第二,其中包括原本的大副維克托。我知道他有常年的老胃病。如果再這樣下去,我們可能還沒見到陸地,就先被疾病打倒了。

但是我能怎麼做呢?航行數據已經是一團亂麻,我們根本不敢信任那些所謂的航向、定位。儘管有指南針和紙質海圖,但在沒有參照物的情況下,根本無法使用。埃里諾爾號現在充其量只能說是在大西洋上漫無目的地漂流。

我們的未來根本是一片迷霧。也許下一刻就會遇到陸地……

也許下一刻就會撞上礁石。

不,你不能這麼想。還記得船長說的話嗎?我們要帶着這些年輕人回去,湯姆森的悲劇決不能再重演。讓-拉烏爾·卡尼爾,你是一個勇敢的高盧人。你可以被飢餓或疾病擊倒,卻不可以在精神上被打倒。

……

2017年5月2日,陰。這樣的陰雨天氣已經持續了近兩周,實在是過於反常。難道那些積雨雲一直在追着我們跑?

一位違規酗酒的船員和同伴打了起來。我們沒有嚴厲處罰,只是把他們分開。這樣的事情以後恐怕只會越來越多。

晚飯後,老傑克找到我,神神叨叨地說起那個廣為流傳的泰坦尼克號的木乃伊詛咒。

我知道他想說什麼。關於那口秘密運上船的青銅棺,除了船長萊昂,我和水手長傑克是僅有的知情人。現在,它被集裝箱封得嚴嚴實實,藏在貨艙底部。

年輕的時候,我一向對這些老人神神叨叨的想法嗤之以鼻。雖然因為父親的關係,每周只要有空我都會去教堂做禮拜,但我並不算一個虔誠的信徒。

然而,自從有過一次死裏逃生的經歷后,我對這些命運之類的事情多了些敬畏。我靜靜地聽着傑克的話,他用煞有介事的語氣講完那個爛大街的傳說以後,終於說起那具銅棺。

「我們應該把它丟掉。當然,是悄悄地,召集幾個嘴巴靠得住的水手,就在今晚。」

他突然的直接讓我措不及防,而且態度也有些過於極端。

我沒有斷然拒絕,而是選擇先詢問他這樣做的原因。

傑克·薩特曼的表情表現了他內心的痛苦與糾結。沉默了一會兒,他說:「那天,我也看到了湯姆森。」

老傑克今年已經54歲,馬上就要退休了。況且他跟隨萊昂已接近二十年,並沒有理由欺騙自己。但是,這件事實在過於離奇。難道是因為壓力太大產生的集體幻覺?

傑克繼續說:「確切地說,是他在舷窗中的影子。我看到他手裏舉著一個黑色的東西,試圖襲擊馬克。」

我捕捉到了其中的漏洞。當時是白天,舷窗里根本不可能形成鏡像。

但是,他所說的與馬克不同。馬克在詢問時聲稱,自己正在前往餐廳,經過宿舍區一個拐角處時感覺有人偷窺。他以為是相熟的克倫特或是亨利在做惡作劇,於是打算將計就計,反過來嚇對方一跳。沒想到他扭過頭時,看到的居然是約翰尼·湯姆森的臉!

「難道湯姆森有孿生兄弟在這艘船上嗎?」當時,代理三副安德森笑着說。

我瞥了安德森一眼,他和馬克平時關係不錯。

「我不知道,」馬克一臉恐懼,「我嚇得一閉眼,再睜眼的時候,他就消失了。」

傑克的描述和馬克不同,這就排除了串供的可能。但是他們所說的一些細節似乎又可以相互佐證。這大概率只是巧合。馬克和湯姆森都是機工,作為同事,鬧出過一些小矛盾。馬克害怕湯姆森的「冤魂」,以至於出現幻覺,可以理解。老傑克和其他幾位「目擊者」應該是在同一封閉空間里受到了集體幻覺的影響。

傑克堅持認為,這一切都是那具棺材的詛咒。我不以為然,但依然答應老傑克今晚陪他一起去檢查一下貨艙,看看那棺材有沒有什麼異狀。

突然,我想到一件事。

「我們需不需要通知萊昂先生?」

「不,」傑克垂頭喪氣地說,「我擔心的就是這個。湯姆森死後,萊昂長官的反應太奇怪了,我懷疑他也受到了那具棺材的影響。」

我打了個激靈。的確,這段時間,船長變得沉默寡言了很多,平時的決策更是很多都交給了我們。

而且……湯姆森真的是頭部摔傷去世的嗎?那天送醫時,走廊有很多目擊者。湯姆森的頭上雖然全是鮮血,但很多人都說他臉上有古怪的抓傷。

猜疑的種子一旦種下,就會生根發芽。我願意相信我的救命恩人,但是,人是會變的。

我儘力安撫著老傑克的情緒,給他端了一杯咖啡。

……

2017年5月3日5點15分,我在寢室寫下這段文字。如果這本筆記未來有讀者的話,應該已經知道,我們原本打算在晚上前往貨艙。

但就在今天凌晨4點多,我們的命運發生了根本性的傾斜。隨着一聲巨響,機艙發生了劇烈的爆炸。整艘船都被籠罩在火光和煙霧中。值班的二軌拉赫曼和兩名機工當場喪命。輪機長柯林斯在趕往現場指揮救火時,身先士卒,不料燃油艙發生了二次爆炸,不幸犧牲。

總計十三位水手在爆炸中死亡或失蹤。

火勢已經無法控制,第一第二隔水艙損壞,開始大量進水。喬納森告訴我們,船將會在三小時以內沉沒。船長已經宣佈棄船,正在組織剩下的水手們登上救生艇。按照慣例,普通水手率先登船,然後是高級水手,最後才是船長本人。

我受了不輕的傷,只能呆在寢室里,希望還有人能記得我。

我會把這本筆記封在防水袋裏,然後鎖進保險箱。它記載了從這次迷航開始到現在我的所有見聞。我祈禱能僥倖生還,但如果最後的結果是和埃里諾爾號一同沉沒,我希望這本筆記能幫助你們還原這艘沉船的歷史。

還有這個世界的……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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