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離明神君
「沉羲，好久不見。」
沈羲轉過身，目光落到徑直走向自己的詭居身上。
詭居笑著捋了捋自己的鬍子，在離他五尺之外的地方站定。
「道長為何喚我沉羲？」
詭居忽略掉他的問題，熟練地向他伸出手說：「離明神君等候多時，還請小友速速同我前去。」
沈羲沒有動作，他直視著詭居，似乎想從他的眼睛里看出另一個人的存在。
清風徐徐經過，帶走繽紛落英，卻帶來他沉睡已久的記憶。
後山深處是一片鬱鬱蔥蔥的森林，高大的樹木遮擋住炙熱的太陽。
翠綠的枝條密密麻麻地向上伸展，籠罩住萬里晴空，明明是正午時分，這裡卻不見一絲陽光。
儘管這樣，他的額頭上還是沁出了汗。
沈羲長舒一口氣，不知為何，他突然沒有交談下去的慾望。
他煩躁地移開眼，撇下詭居，走向森林深處。
詭居慢慢縮回了手，伴隨著清風，他的身體碎成星星點點，飄散在空中。
迷境之外，紀歸荑看著沈羲逐漸消失的身影，輕輕搖了搖頭。
破除迷境的最好方法，就是斬斷前緣，以證今生，這孩子還是太年輕，有些心軟。
不過這樣也好，走過今天這一遭，往後他就有了經驗，下次再面對這種情況，就不會這麼盲目。
紀歸荑是這樣想的，但是，在迷境之中，究竟是誰不願醒來，或許只有身處迷境的人才知道。
沈羲來到森林中央，森林中央不同邊緣地帶，參天巨樹拔地而起，褐色的樹榦足有碗口般大小，之前還能感受到風的流動，現在倒感覺空氣是靜止的。
「沉羲仙君。」
這次又是誰？
沈羲不耐煩的抬眼望去。
森林中央有一尊白玉打造的佛像，在青枝綠葉的陰影下，顯得奇異古怪。
沒聽錯的話，聲音就是從那裡傳來的。
沈羲邁開步子，向佛像走去。
「別在那裡裝神弄鬼，再不出來，你這具軀殼我可要沒收了。」
他嘴唇微動，剎那間雪白劍光肆意橫行。
不翁劍釋放的劍氣將周圍的參天巨樹齊腰斬斷，但那尊白玉佛像卻絲毫不動。
「本尊以為碧落一戰，沉羲仙君的脾氣該有所收斂，沒想到還是這麼大啊。」
白玉佛像後走出一個人，他白髮重瞳，一身白衣仙氣逸然，看容貌大約二十四五。
他見沈羲沉默著，不由笑道：「怎麼？數日不見，認不出來我了嗎？」
沈羲靜靜地看著他。
白衣男子漸漸收回笑容，不知為何，他從那平淡的眼神中看出了殺氣。
風還是照樣刮著，頭頂上的太陽沒有落下去的想法。
眼前這個人，自己再熟悉不過，但仔細打量，卻有些陌生的感覺。
沈羲伸出手指，在空中慢慢比劃。
白衣男子見狀，又輕笑一聲，他招招手，催促道：「你在幹什麼？別磨蹭快點過來，你的封神大典馬上就要開始了。」
「我在勾勒你的輪廓。」
從看到白衣男子到現在，這是沈羲第一次開口說話。
「為何？」白衣男子疑惑地問道。
勾勒輪廓？這不是小孩子練字畫的第一步嗎？他一直覺得沈羲是個比較嚴肅的正經人，沒想到還有童心未泯的時候。
沈羲划完最後一筆，利索地屈指收手，他不打算解釋白衣男子的問題。
不過，看著那張酷似離明神君的臉，他還是準備回答一下。
「因為只有這樣，我才能用最短的時間找到一擊斃命的地方。」
即使是神靈，也會有致命點，何況一個小小的幻象。
狂風呼嘯而至，胸口突然傳來一陣劇痛，紀歸荑匆匆忙忙逃離了迷境，她捂住流血的傷口，滿臉不可置信地看向迷境里的沈羲。
迷境中，沈羲面無表情的擦拭著子神劍上的血跡，方才，他話音剛落，子神劍便瞬間刺進白衣男子的胸膛。
那柄血紅色的長劍神出鬼沒，完全不給人反應的時間，想必那位消失前還一頭霧水。
其實，這是他曾經設的一個小法術，名喚指麾擊刺。只要在虛空中大致勾勒出對方的身形，神劍就會根據手指點的位置發起攻擊。
一般像迷境中的動植物，生命力都很頑強，要是盲目的攻擊，可能會激怒他們，最好的辦法就是讓他們失去先機，毫無可乘之隙。
看那白衣男子毫無還手之力的樣子，他便知道自己猜的沒錯。那個隱藏在虛影之下正鮮活地跳動的心臟，便是白衣男子的致命點。
沈羲拍拍衣服上沾的灰塵，屈指敲了敲一動不動的佛像，據他所知，玄英大陸上的人們崇尚的都是道教，沒想到五大門派之一的玄清劍派，竟然在後山上藏著一尊佛像。
那麼，除了佛像，是否還有其他非同一般的東西呢？
沈羲收回子神劍，向森林外走去。
神劍的威壓堪比龍紀修者，他要是提著這把劍到處亂走，說不定連掌門都能引過來。
他又不太想用不翁劍，因為不翁劍釋放的劍氣一直都是白色，按玄英大陸的說法，白色劍氣是雲紀修者，但這幾千年來僅僅出現過一名龍紀葯修，他這要是被發現了，還想不想好好養老？
索性兩把劍都收起來，神識上的限制已經解除，他不怕遇到危險時，毫無還手之力。
可接下來要做些什麼呢？
沈羲整理了一下思緒。
他一路走來，到處都是參天大樹，而後山的深處是森林，記得他剛剛進入迷境的時候是正中午，過了這麼長時間，太陽仍在頭頂上。
那又能說明什麼呢，完全沒有眉目。
「叮鈴叮鈴——」
就在沈羲一籌莫展的時候，腰間的鈴鐺突然響了。
他拎起那一串小鈴鐺，回想起紀歸荑說的話。
她說，要在天黑之前找到後山唯一的出路。
她還說，這串鈴鐺會招來一些異獸，若遇到解決不了的危險就捏碎玉佩。
這串鈴鐺磨損得嚴重，很顯然是被人經常使用的。
玉佩倒是完好無損。
沈羲將玉佩握在手中，冰涼的觸感讓他清醒了一點。
他有一個匪夷所思的猜測，這塊玉佩是不是代表著這片森林，這個銀鈴鐺是不是代表著白玉佛像。
既然銀鈴鐺響了，那是不是說明佛像那邊出現了什麼問題。但是剛才虛影出現的時候，鈴鐺並沒有響。
在迷境里，他也不知道準確的時間。或許現在快要日落了。
忽然，森林邊緣的草叢中竄出一個巨大的身形。
沈羲定睛一看，原來是一隻四角羊。
它渾身上下閃著金光，如碗口般大小的眼睛緊緊盯著他，匍匐在地上，倒像一座小山。
「崑崙之丘，有獸狀如羊而四角，名曰土螻。我以為碧落大戰，妖族一脈皆喪生火海，沒想到你還活著。」
沈羲向它走去，奇怪的是，土螻沒有攻擊他，而是溫順地用毛茸茸的頭，拱了拱他的手。
他確切的感受到，眼前這隻土螻是真實存在的。
「知不知道哪裡有長得很奇怪的樹？」
土螻像是聽懂了他的話一樣，直接躺在地上打著滾。
沈羲粲然一笑，拍了拍土螻的腦袋，示意它在前指路。
寂靜的森林裡，只能聽到腳踩在樹葉上的聲音，不見陽光的森林顯得陰陰沉沉。
土螻在前面走，沈羲在後面用靈力寫寫畫畫。
很快，土螻將它帶到一棵樹旁，這棵樹盤根錯節，衝天而起，樹葉窄而長，很明顯和其他的樹不一樣。
「助歌聲有鳥，問法語無人，今日娑婆樹，幾年為一春。」
沈羲驀地回頭。
來者身著象牙白常服，肩上披著猩紅色鶴氅，眉眼帶笑，清新俊逸。
他挽著劍花，一步一步向沈羲走來。
離明神君問道：「沉羲，神宮一別，近日可好？」
聽著離明溫和的聲音，有一瞬間，沈羲分不清這是現實還是迷境。
他靈台里的子神劍，正和來人手中的劍共鳴，熟悉的氣息縈繞在他四周，面前這個人毫無疑問是離明神君。
「你……真的是離明神君嗎？」頭一次，沈羲不敢相信自己分析出來的結果。
他以為，整個玄英大陸只剩他一個參與過碧落大戰的遺族，沒想到，在這個小小的玄清劍派，竟讓他遇到了一個倖存的妖族，甚至，還有他熟悉的神族。
「沉羲，為何要換回原來的名字？你不喜歡我選的名字嗎？」離明神君的臉上帶著淡淡的笑，他的聲音似林間清泉，清和悅耳。
沈羲垂眸，他搖搖頭，解釋道：「沈羲很喜歡這個名字，只不過，如今六界不在徒留修者道，沉羲之名不存也罷。」
離明神君愣了一瞬，在看到沈羲手中的子神劍時，他瞭然於胸。
「神君大人，沈羲一直都想和您較量一番。當年在仙神兩界未有機會，現在倒是可以痛痛快快的打一架。」沈羲抬眸，他瞳中的血光微閃。
那雙血紅色的雙瞳讓離明神君收斂了笑容，他微皺眉頭，問道：「魔族給你下的禁令還沒解除嗎？」
沈羲沉默。
當年十二神劍，誤入魔族手中，他憑一己之力，直搗魔族老窩，魔族被迫開啟弒神陣。
他在陣中走了三天三夜，最後精疲力盡，身死道銷之際，十二神劍主動強制契約，強行突破弒神陣。
不過，從那以後，他再使用十二神劍的時候，雙瞳就會和魔族一樣變成血紅色。
「那麼，讓我看看你的實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