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第四十八章

第48章 第四十八章

欽天監祈雨的祭台,以蘇不疑沒有官爵的身份是無法登上的。

因此,昭王爺齊桓特地命令人在臨近郊外風水不錯的地方打造了一座祭台,僅有周圍一圈派了重兵把守,讓所有百姓都可以在附近圍觀祈雨。

這樣做的好處是更加走進民心,祈雨成功就能一舉收穫無數人支持。

當然,如果面臨的是失敗的結局,齊桓和蘇不疑很可能就被感到憤怒被欺騙的百姓暴打扔臭雞蛋。

可以說,齊桓這次是破釜沉舟了。

等到齊桓和蘇不疑走到祭台的時候,四周便已經聚攏了大大小小的百姓,或是期待或是懷疑地看着他們,都對今日的祈雨十分重視。

在這樣的目光下,齊桓愈發感到心中緊張,他餘光掃向蘇不疑,卻見蘇不疑目光平靜,甚至還能對諸位百姓微微一笑以示友好,不得不佩服對方的心態就是好。

只是奇怪的是,每當蘇不疑看向其中一處百姓,那裏的百姓就陡然發出一陣尖叫,女子的聲線特別明顯。

「蘇先生!蘇先生加油!」

「快看快看,蘇先生看過來了,太可愛了!!」

女子們激動的模樣令齊桓十分不能理解,不過看着她們,他心中的情緒就彷彿也平靜下來,感到沒什麼可緊張的了。

反正這次表演的重點是蘇不疑,跟他也沒關係……好像也沒有人是在看他。

「王爺,先生,吉時已經到了。」

有屬下忽然低聲提醒齊桓二人。

齊桓和蘇不疑這才對視一眼,雙雙點了下頭。

雖說是二刻才會下雨,不過準備儀式什麼的也得足足一刻時間,早早開始時間才能恰好。

蘇不疑揮了揮手,便有一人走上台前,用內力發聲,傳的方圓百里都能聽見:「吉時已到,開壇祈雨!」

此話一出,便剎那間擴散到整個京城,頓時令京城百姓的聞聲探頭望去。

雖然以他們的位置什麼都看不見,但他們心中卻始終惦記着這件事,抬頭望着那炎炎烈日,心中的思緒百千迴轉。

真的能夠下雨嗎?

希望這是真的!

為了天下受苦的黎民百姓,也希望蒼天下雨吧!

開壇之後,在祭台下的百姓也開始打起精神,抻著脖子往祭台上看,儘管祭台頗高,無法看清,卻架不住他們心中的熱情。

而開場后,出場的人卻並非是蘇不疑,而是一群身穿道士服,手執桃木劍的男人。

他們在高台上站成一排,從後頸到腰部都是統一的直線,臉上平靜,眺望前方。

正當百姓們好奇這些人到底是做什麼的時候,他們便忽然齊齊提起桃木劍,在胸口舞動起來。

還別說,雖然這劍舞動作簡單,江湖人一看就是外行,可是架不住整齊劃一訓練有素,連手臂端直的角度都是一致的,那種整齊的美感便悠然襲來。

不說翩若游龍,也算得上是賞心悅目。

而這時,眾人口中也一併發出一種無法形容的美妙音樂,繞樑三日絡繹不絕。

再伴隨着這優美的劍舞,就像是在欣賞一場絕妙的歌舞盛宴,讓不曾感受過這樣氣氛的百姓們心中連連震撼。

在祭台上舞動了一盞茶的功夫,甚至還依次表演了個後空翻,舞者才終於分成兩隊佇立到祭台邊緣位置,手中握著桃木劍而站。

而這時,下一位登場者也上了台。

這便是昭王爺齊桓。

齊桓先是對着蒼天上了三炷香,用力一拜,隨後才眼神堅毅,忽而朗聲道:

「如今大魏兩月有餘未曾下雨,農田受損,顆粒無收,百姓飽受飢荒之苦,餓死者有數千有餘……本王齊桓,不忍見大魏子民受苦,故而今日開設祭壇,誓死求雨。望蒼天能憐憫我大魏子民,今日落雨,本王願長跪於此,以表心意!」

照着蘇不疑給的劇本念完后,齊桓眼皮都沒眨,直接一掀衣袍跪在地上。

這一跪,正沖着百姓,百姓們連連大驚,下意識往後退去。

不得了啊,這位可是天子血脈,尊貴無比,連見皇帝都不需要跪拜,如今他卻在這麼多人的面前下跪,就是為了百姓而祈雨。

這誰見了不得感動死啊!

百姓們心中倏地泛起一陣酸意,看着長跪不起的齊桓,眼中竟熱淚盈眶,不由自主也紛紛跪在地上,拚命祈求着上天的垂憐。

連高貴的王爺都給天地跪下了,他們自然也要跟隨其後。

這一瞬間,對齊桓的恭敬和感動已然超乎想像,百姓從未像今日一般身心統一,共同閉目祈願。

見時辰差不多了,蘇不疑滿意頷首,也拿着事先準備好的黃紙硃砂,一步一步走到台上。

當他在最前方的祭台站定時,四周的舞者立刻走到他身後,舉起劍身,指向天空,口中再次發出吟唱。

這一次念的同樣是聽不懂的咒符,但是音節優美,有種高貴空靈的聖潔感透在其中。

而蘇不疑就是在此刻隨手將一張黃字扔向天空,手中毛筆轉動劃過漂亮的弧度,蘸取硃砂在上方提筆揮下,一蹴而就。

兩個矯若驚龍、龍飛鳳舞的大字便在符咒呈現,隨着蘇不疑袖口一翻,一道驚愕的火焰從掌心浮現,猛地朝符紙拍去。

剎那間,符咒便在空中璀璨燃燒,祈雨二字瞬間被火焰吞噬,只留下被風捲走的粉塵。

這一手火焰大多數百姓都沒見過,此時乍一看見,紛紛驚訝地倒吸一口氣。

剛才那是什麼?掌心怎麼能夠生火?

還不等想通這件事,一聲驚雷卻倏地在耳邊炸響。

轟隆——

眾人一個激靈,下意識看向天空。

只見方才萬里的晴空,竟然此刻被烏黑的黑雲聚攏,雲層中翻動着蔚藍色的閃電,伴隨着恐怖的驚雷。

……

沒有一個人能夠形容此刻的心情。

他們只是愣愣望着天空的烏雲,腦中一片空白,傻傻張大了嘴……

「看來這次祈雨,已經成功了。」

直到一聲輕笑從祭台傳來,他們才條件反射地望向那人。

瞳孔倏地一縮。

因為在整個烏雲所籠罩的黑漆漆的世界下,竟然只有站在祭台上的那位少年,被陽光獨獨偏愛,明亮的暖光灑在他的白衣上,灑在他半面柔和微笑的側臉上。

他的笑容是那樣的明媚,他的眼神是那樣的清澈,那一刻,少年如同賜予他們希望的神明,充滿憐愛地垂眸注視着世人。

「……仙、仙人!」

人群中不知誰突然喊了一句,看向蘇不疑的目光已然變得火熱又恭敬。

是啊,能夠祈雨,又被陽光所偏愛,這樣的人不是神仙又是什麼呢?

一個男人熱淚盈眶,俯身朝祭台上的蘇不疑用力叩頭,下雨了,終於下雨了,這場漫長的飢荒在今日結束了。

他無法剋制住對蘇不疑和昭王爺的感激,他也絕對無法忘記今日神聖的一幕。

而接下來,也有越來越多的百姓恍惚回神,皆一同朝蘇不疑下跪叩首。

「蘇先生……」

「多謝蘇先生祈雨!」

「我們終於有救了!!」

不僅僅是郊外,就連大魏天下各地,也都驚愕地望着這烏雲密佈的天空,口中發出一聲驚呼:「下雨了,真的下雨了!!」

往往聽見下雨,人們第一件事就是收衣服躲進房間,可是今日聽到這句話,眾人竟是馬不停蹄地往外跑去。

當一滴雨滴落在他們的臉上,他們仰著頭,不知是淚水還是雨水,順着臉頰緩緩流下。

「太好了,真的下雨了,我們的糧食有救了。」

「快,拿盆來接雨!還愣著做什麼,我們有水了!」

百姓們歡呼著,嬉笑着紛紛走近烏雲之下,感受着大自然的恩惠,感受着生命的喜悅。

不過有人歡喜,自然也有人憂愁,原本在家中悠閑喝茶等待蘇不疑出大糗的卞俊良,等到的卻是管家焦急的彙報:「不好了大人,這天下雨了。」

「……」手中的茶杯頓時打落一地,卞俊良神色恍惚地差點暈倒,「下雨了?怎麼可能??怎麼可能真的下雨?!」

這一刻,有許多跟蘇不疑有仇,或是跟昭王爺有仇之人,都面色難看,不發一言。

皇宮內,各個大臣正在心不在焉地上報奏摺,爭執地也沒有往日激烈。

而等到皇帝身邊的大紅人劉公公忽然急匆匆走入大殿,在兩位丞相耳邊說些什麼話后,這兩位丞相都露出了不一樣的表情,惹得百官十分好奇。

小皇帝見了,也很是好奇,但他等了一會兒,也沒有等到左相的開口。

相反左相眉宇緊蹙,臉色更加難看,他都不敢觸霉頭。

而右相的臉色倒是很平靜,小皇帝想了想,還是忍不住問道:「右丞相,不知這是有什麼消息了啊?」

「恭喜陛下,賀喜陛下。」右相直接出列,朝小皇帝一拜,「今日昭王爺為民祈雨,感動了上天,這天,終於下雨了!」

「什麼?!」

小皇帝還沒等表態,下方的大臣們紛紛騷亂起來。

其中左相一黨皆神色大驚,惶惶不安,但昭王爺的黨羽,卻在短暫的震驚后欣喜若狂,就比如說后加入陣營的唐太僕等人,那嘴角都要咧到天上了。

成功了!真的成功了!

他們果然沒跟錯人!

當時雖說聽王爺要祈雨,他們是百般規勸心裏惶惶不安,可是現在,內心安定了,氣勢足了,心氣順了,還能趁機踩別人兩腳。

「我好像記得有人說蘇先生就是個書生,能祈雨就把腦袋摘下來,現在下雨了,某些人是不是徹底傻眼了啊。」

唐太僕陰陽怪氣地朝蕭中郎將諷刺道。

蕭中郎將從得知消息起就臉色慘白,神情恍惚,一聽到他的諷刺,更是咬着牙攥緊手臂,大聲反駁道:「我什麼時候說過這句話,你莫要血口噴人!」

「喲,說完的話被打臉就不承認了是吧。」唐太僕翻了個白眼,「反正某些人就是這樣的人品,大家來看看哈,這種臭不要臉的人最好說的什麼話都不要聽。」

「你?!」蕭中郎將頓時氣的胸口劇烈起伏,目眥欲裂。

「好了。」始終保持沉默的左相直接冷喝道,「這裏可是大殿,你們這樣爭吵只會給朝廷蒙羞,退下去。」

「……」唐太僕和蕭中郎將就算心有不甘,但礙於左相的威嚴,卻也只能退回各自的位置,相互怒目而視。

右相這時卻摸著鬍子,笑呵呵道:「陛下,這雨能夠降下,拯救了不知道多少的黎民百姓,是大功德啊。這位祈雨的蘇不疑功德更是首要,上次就沒有給他什麼實質的褒獎。這次是不是應該表示下朝廷對他的敬重了?」

「沒錯。」小皇帝眼睛一亮,「朕真的很想見見他,連欽天監都沒能祈雨成功,他竟然真的成功了,他果然是有真本事的人!」

小皇帝此話一說出口,也令在場其他的大臣們終於想到了此事。

他們剛才都是站在政治立場上感到純粹的高興或是不安,但是這一下,將他們拉到了現實,一些疑問也就接踵而至。

對啊,蘇不疑真的祈雨成功了!怎麼做到的?

這麼大範圍的烏雲也不可能是其中做手腳的原因,難不成他真的有一點門道?

右相見左相聽見大家討論蘇不疑臉色就不好看,心中也更舒坦了,竟還直呼道:「不如讓人講講台上到底發生了什麼,我想你們也都很好奇吧。」

小皇帝自然也不會拒絕,於是眾人都豎起耳朵聽着劉公公講述方才求雨的過程。

當聽見昭王爺為了百姓對着蒼天下跪感動了所有人,眾人臉色古怪,不知該如何評價。

而等到蘇不疑上場,又是畫符又是掌心凝聚火焰的,便讓他們着實驚了一把。

「真的假的……能夠憑空御火,燒了符咒瞬間下雨,怎麼這麼玄幻呢?」

「那可是所有百姓親眼目睹的事,怎麼可能是假的呢!」

「也就是說……這蘇不疑,其實有着強大的實力?」

頓時,那些背後或多或少針對過蘇不疑的人,都感覺脊背發寒,他們素來對神佛尊敬,聽說蘇不疑最起碼也懂得畫符玄術,一個個都嚇得噤若寒蟬。

……蘇不疑不會偷偷拿符咒詛咒他們吧?

應該不會,他們沒有親自出面,蘇不疑不知道他們在傳言上動了手腳。

不過內心也堅定了,以後無論怎麼都不能主動招惹蘇不疑,跟這樣神秘的人對峙,受傷的終會是自己!

他們這邊艱難地相信了蘇不疑的能力,但當事人齊桓卻仍舊神情恍惚。

伸出掌心再三證實了天空確實是下雨了,他這才發自內心地感到喜悅,立刻站起身:「成功了,蘇先生!我們真的成功了!」

「注意一下。」蘇不疑淡定回復,「是我成功了,你就是個念台詞的而已。」

「是是是,是我一時糊塗了。」被這麼說齊桓也不生氣,臉上的笑容完全停不下來,「此事多虧了蘇先生,如若不是蘇先生,這雨怎麼可能求的下來,我們又怎麼可能這麼順利的成功呢!」

無論方才有多麼緊張多麼忐忑,但此刻齊桓滿心膨脹的都是自信,連上天都因為蘇先生的請求下雨,這世界上還能有什麼難事能阻礙的了他們呢。

不愧是不夜城,不愧是蘇先生,卧虎藏龍!能有這樣的幫手,着實令人興奮啊!

望着下方齊齊朝蘇不疑跪拜的百姓們,齊桓的心中波瀾萬丈,越發覺得大勢掌握在自己的手中。

這場大雨下了整整兩日,令所有大魏的子民都在街上狂歡,甚至還不懼髒亂地相互潑水嬉戲。

而蘇不疑的身份地位也正式一躍而起,成了家喻戶曉的頂尖存在。

基本上連小孩子提到蘇不疑,張口就是一句:下雨,神仙!之類的感慨。

在萬民敬仰的狀態下,蘇不疑在三日後正式被皇帝宣旨請入皇宮。

為了避嫌,特意沒有叫上昭王爺一同進宮,不過還是請了唐太僕作為引路人跟隨蘇不疑一起面聖。

唐太僕知道這次進宮目的就是為了給蘇不疑封賞,心中又是憂慮又是欣喜。

喜的是蘇不疑身為王爺的人又做了這麼大的貢獻,終於勢力龐大起來,憂的是這次封賞,左相一定不肯善罷甘休,還不知道會有什麼困難在等待着蘇不疑。

他悄悄打量著蘇不疑的臉,想着對方若是緊張可以出言多安慰兩句,結果映入眼帘的蘇不疑的臉卻相當淡定,甚至還能哼著小曲觀察著皇宮內的景色。

這要不是遊刃有餘就是特別心大,想起蘇不疑連祈雨都能成功的神跡,他越發相信蘇不疑的實力起來。

「蘇先生果然非常人也,頭一次面聖也不覺得緊張嗎?」

他忍不住笑呵呵地搭訕道。

「有什麼可緊張的。」蘇不疑冷笑,「反正左相那個老毒蛇的心思猜我都能猜出來,這一趟肯定不讓我好過。既然明知他的目的,我還畏畏縮縮地幹什麼,他敢咬我,我就咬回去,看看誰的毒液更厲害。」

「……」唐太僕有些無奈,「先生,我們是要去面聖,你這態度……還是溫和一些吧,最起碼錶面要尊重陛下才行。」

「哦。」蘇不疑轉變成微笑,臉上露出兩道可愛的酒窩,「不跟狗一般見識,我明白的。」

唐太僕:「……」

「算了,你還是盡量少說話吧,有問題由老夫開口,你只需要保持微笑就好了。」唐太僕頭疼地揉了揉眉心,蘇不疑能用最可愛的表情說出最粗魯鄙夷的話,可能也是一種天賦吧。

蘇不疑撇了撇嘴,還是保持了沉默。

進入御書房后,他果然聽話地沒有開口,見小皇帝誇讚他就微笑,見小皇帝詢問他問題就搖頭或者點頭,彷彿一個大家閨秀。

小皇帝原本還以為這等高人應該是放蕩不羈的性子,結果看見蘇不疑后,認知便被打破了:「看來先生真是個靦腆的人啊,謙虛,有禮,很不錯。」

蘇不疑『靦腆』地笑了,唐太僕的鬍子卻倏地抽動了下來,努力忍住了吐槽的衝動。

「朕思考已久,覺得像先生這樣的人無法匹配朝廷任何一個職位。」小皇帝此時感慨道,「所以就跟左相商討了下,決定設立國師一位讓先生擔任。」

國師?

不僅是蘇不疑疑惑,就連唐太僕也很是不解,他剋制住往左相那邊投入視線的慾望,輕聲道:「這國師是何官職?」

「位於欽天監最高官職,地位與六部尚書相當,歸丞相管轄。」小皇帝開口解釋,「職責就是負責祈雨占星,測量國運等等。」

然而蘇不疑和唐太僕一聽此話,此刻都有些蹙眉。

這話,難道不是沒有實權、只有地位、形同虛設、還要受到左相的管轄的意思嗎?

「陛下……這恐怕不妥吧。」唐太僕斟酌道。

小皇帝眨了眨眼睛:「有何……」

「有何不妥?」

突然間,一道聲線與他重疊,徹底碾壓了他的音量。

只見左相厲色注視着蘇不疑,毫不客氣道,「還是請蘇先生本人自己解釋下,這破例提高到尚書同等地位的國師一職,有何不妥?畢竟蘇先生是憑藉祈雨進入的朝廷,其他官職恐怕更不妥吧。」

這語氣中隱隱有貶低的意思,令唐太僕的心中陡然一驚。

怎麼感覺今日的左相來勢洶洶,看來蘇先生是不好過了!

因為不能說話,他只能在心中默默祈禱,希望蘇先生能剋制住不要當面與左相對着幹起來。

但他的想法可能已經落空了。

聽說自己可以說話了,蘇不疑先是對眼皮直跳的唐太僕微微一笑,隨後才開口道:「在左相您的手下當差,就是最大的不滿。」

……這尖銳的矛頭直指左相,左相眉宇微微一挑,唐太僕便立刻大驚失色,暗道不妙。

「看來你是看老夫不滿了。」左相壓低聲線,冷笑道。

「雖然您年紀比較老,但是腦子還算清醒。」蘇不疑微笑,「在您手下當差,呵呵,狗都不去,這國師之位不要也罷。」

……

此話一出,御書房內瞬間靜寂無聲。

每個人都瞪大眼睛看向膽大包天的蘇不疑,他們就沒看見過誰敢與左相這麼說話的,不要命了嗎!

但蘇不疑卻理也沒理眾人的眼神,只是自顧自地朝小皇帝一拱手:「陛下,承蒙陛下好意,但草民恐怕沒有這個福分,請允許草民就此告退。」

說罷,扭過頭邁開步子,就大步離開了御書房。

這個時候,小皇帝才如夢初醒,驚愕地眨了眨眼睛,用餘光瞄向左相。

卻只見左相沉默站在原地,但眼中流露的卻是前所未有陰鷙的鋒芒,竟是令小皇帝渾身一顫,下意識露出驚恐之色。

似乎注意到他人的視線,左相緩緩回過頭,眼底的冷意已經完全退散,恢復成平日那不苟言笑的模樣。

「大人。」有侍衛忍不住請命道,「他折辱大人,其罪當誅,需要屬下去緝拿嗎?」

「不必。」左相淡淡道,「現在他是民心最旺盛的時候,此刻緝拿他,不就變成老夫的錯了嗎。」

侍衛恍然大悟,連忙道歉退了回去。

屋內頓時再次安靜下來,可是誰也不知道這安靜中蘊藏這怎麼樣的風暴。

唐太僕恍惚走出殿外,嚇得魂不附體,冷汗直流,忍不住加速腳步,迅速離開了皇宮。

好不容易走出宮門,也沒看到侍衛的緝拿令,他這才鬆了口氣,苦笑着朝蘇不疑嘆息道:

「糊塗啊先生,您怎麼能直接朝左相說那些話呢,就算是討厭的人,也不能如此直白啊!萬一他因為這個理由而當場擊殺你,這可怎麼辦才好?」

「我倒想他直接對我動手,那打敗他可太容易了。」蘇不疑用指尖點點下頷,若有所思,「說到這個份上還能忍,果然不出所料啊。」

這左相城府太深,果然沒那麼輕易解決。

「現在官位這方面被堵死了,你又該怎麼辦?」

一方面蘇不疑不在左相下方任職,唐太僕覺得十分慶幸,可是另一方面,又覺得因此失去了官職,又心中遺憾。

不過蘇不疑卻沒有露出遺憾的模樣,反而微微一笑:「正好我也對官位沒興趣,不如就重操舊業吧。」

唐太僕茫然:「祈雨?」

蘇不疑:「……在你眼中我就只會祈雨嗎?我也是有本職職業的謝謝。」

「說起來這件事,還需要太僕和唐承的幫助了……」

*

很快,一則消息瞬間流傳到了京城的大街小巷。

據說那位蘇半仙蘇先生,竟是放棄了唾手可得的榮華富貴,選擇在京城郊外的一處別院設立學堂!

且最近,那赫赫有名的學堂竟然還公開進行了招募,所有年紀十五歲以上的讀書人全都有進入的資格,不□□份和地位。

這一下,可又成了京城如雷貫耳的新聞,上次求雨的神奇事迹效應還沒有減退,又流傳了不少版本關於蘇不疑的神奇經歷。

比如說蘇不疑只用了區區兩日便教導出一位會元,比如說蘇不疑將京城原本的紈絝都教導成彬彬有禮的讀書人,還有人傳言所有聽過蘇不疑授課的人都會茅塞頓開,獲得無上的學識。

……總之,這些事迹流傳廣泛,再添油加醋那麼一說,更顯得玄乎其玄。

此時一聽蘇不疑要建設學堂,所有京城及其附近地區的讀書人和父母全部眼睛亮起,都動了心思。

先不談那些傳聞是否是真的,光憑蘇不疑有能夠祈雨的能力,還是昭王爺齊桓的門客,這兩項就足夠讓普通人趨之若鶩,瘋狂追捧了。

父母們相信,孩子們只要能跟着那位蘇半仙讀書,就算考不上名次也有大的造化,這等機會絕不能錯過,便紛紛帶着禮物上門求學。

短短几日,蘇不疑新買的郊外大別苑就要被這些人踩斷了門檻。

而且這其中不僅僅是平民,還包含着一些達官貴人,眼見唐承他們跟着蘇不疑有了出息,也想為了自己的兒子們謀一條寬敞大路。

是昭王爺黨羽的人毫不猶豫送上賀禮,沒有站隊的官員也不住跟齊桓拉着關係,就連那些左相黨羽的官員,也有一些偷偷跑來,對齊桓和蘇不疑笑臉相迎,委婉地表示想要其子進入學堂一同學習。

看着這些人低聲下氣的請求,齊桓在心中暗暗冷笑,原本對他不屑一顧的人,竟然如今拜倒在門下,還真是諷刺啊。

早前替蘇不疑買下別苑時,齊桓就聽說了蘇不疑的戰略。

本以為蘇不疑只是單純的想要為人師表,但是蘇不疑卻道:「想必會有一些左相的黨羽偷偷來找我們吧。」

齊桓警惕道:「需要將他們都趕走嗎?」

「不。」蘇不疑笑了,「這也是一種機會不是嗎?」

「能夠來拜託我們的人,肯定不會對左相忠貞不二,這便可以做些文章了。」

當時蘇不疑微微眯起的眼睛中浮現的一閃而過的狡黠,至今齊桓還記得。

而如今,事情也確實朝他們計劃的那樣發展。

「張大人。」齊桓坐在客堂上座,悠閑吹着茶水,偶爾抬起的眼眸漫不經心掃過對面的官員,笑了起來,「如果本王沒有猜錯,你應該是左相那邊的人吧,這樣偷偷私底下來拜託本王,就不怕左相發怒嗎?」

看着這樣露出諷刺笑容的王爺,張給事中心中一驚,冷汗已經浮現背後,他的身份竟然已經暴露了!

他努力露出個笑容,低聲奉承道:「下官只不過是低等級的官職,左相又怎麼能將我這種小人物放在眼中呢?」

「……王爺也有兒子,恐怕也能明白下官的心理吧。就算是我苦點累點不算什麼,只要我兒能夠考取功名光宗耀祖就足夠了,蘇先生就是下官心中最好的名師,犬子也對蘇先生素來欽佩,一心想要拜入門下。因此……就算是豁出去我這張老臉,也想為兒子實現願望啊!」

他說的十分真誠,臉上還不忘勾出一抹溫馨的笑容。

當然,手中的動作也沒停過,悄悄將什麼東西塞進了昭王爺的手中:「這是下官的一點心意,希望王爺能夠通融一下。」

齊桓低頭一看,竟是一厚打的銀票,他心中冷笑一聲,故意搖頭將銀票送了回去:「張大人這樣倒是讓本王很難辦啊,而且本王不缺銀子,張大人還是請回吧。」

「王爺……」張給事中面露悲戚,就差沒有給他當場跪下了,「求您通融一下吧,犬子真的很仰慕蘇先生啊!」

齊桓臉上呈現出糾結之色,無奈嘆息一口氣:「張大人說的很真誠,本王都要被打動了……不過張大人的身份對於本王來說就是一根刺啊,實在無法容忍……」

他在張給事中越來越失望的面容中忽然站起身,慢慢往前走了兩步:「這樣吧,本王不缺銀子,不過若是張大人能夠送給我一些銀子買不到的東西,本王倒是可以通融一下,如何?」

齊桓將懷中的一張紙拿出來遞給張給事中,張給事中結果一看,頓時心中一震。

因為這上面記錄的密密麻麻的都是名字,而且都是左相最重要的黨羽:「這、這是……」

「情報,本王只想要情報。」齊桓俯下身,在他面前勾起唇,眼底精光閃過,一種難以遮掩的冷冽便赫然透出,「只要給本王關於這些人的秘密情報,就足夠了。」

「你什麼都沒有做,你可以繼續安逸生活下去,你的兒子也能夠得到夢寐以求的生活,我們之間的約定,也不會有任何人知道,明白了嗎?」

張給事中緊緊握著那張紙,手臂發顫,眼神搖擺不定,齊桓卻站直身體,靜靜給予他足夠的思考時間。

「只要、王爺不告訴任何人……」良久,張給事中一咬牙,終於下定了決心,「下官願意助您一臂之力!」

這樣的選擇在齊桓的意料之中。

不僅僅是其子能夠讀書的原因,更有現在齊桓的聲望很高,讓一些小官員見風使舵,兩邊都想要討好的原因。

這也算是在齊桓這裏留下了一道保命符。

齊桓並不在意這些小官心中的想法,他的首要目的還是扳倒左相,扳倒左相的黨羽,這樣互利互助,非常有效。

當然也有一些官員並不願意背叛左相,譬如說郭太史令,走出王爺府時就怒氣沖沖,還低聲暗罵道:「你以為我傻嗎,要是被左相知道我就全完了,就憑你還想扳倒左相,這名額不要也罷!」

附近的暗衛忠實地記錄下他的一言一行報告給齊桓,齊桓漫不經心一笑,將他的名字記在心中。

就這樣,蘇不疑建設的蘇氏學堂最終招收了五百名學生,其中四百三十七名是平民子弟,剩下六十三名是貴族子弟,不過在學堂內,他們都一律平等。

唐承,傅玄,董雍等人也加入了學堂,儘管已經有了功名,但他們還是相當懷念蘇不疑的傳道授課,不曾約好便統一報了名。

五百名學生齊聚一堂,恭敬朝蘇不疑在孔子像前俯身一拜。

——禮成。

這一刻蘇不疑體會到了充實的滿足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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