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隕沒

十四隕沒

話說吳秦受到鍾三郎的蠱惑,拿著他給的東西回到自己船上便按計劃行事,這且不提。

回頭再來說槐玉,她見吳秦將鍾三郎拉出了出去,心裡一松,頓時支持不住,猛地噴出一口鮮血,身子頓時往後便倒,立刻又昏死過去。焦仁嚇得手足無措,待要高聲喊叫,又恐把鍾三郎招了來,少不得強自鎮定著走上前來去掐槐玉的人中,直掐的指印如許來深才見她醒轉過來。見她醒了,焦仁忙倒了一杯水給她漱口。槐玉漱過之後虛弱地道:「你看看我的腿怎麼樣了。」焦仁揭開被子一看,只見繃帶上全是血,連床單也洇濕了一片,便知道她的傷口又崩裂了。她沒有處理這事的經驗,不知如何下手,心想這時鐘三郎應該走了,忙出來找冷、武二人幫忙。二人聽了即刻趕了過來,一見之下也吃驚不小,少不得替她重新包紮上藥,足足忙了頓飯功夫才包紮好。二人便叮囑道:「槐姑娘,你躺著,千萬別亂動,不然傷口再流血,連葯都沒有了。」槐玉只昏昏沉沉的,也無力回話。冷、武二人見她無話便又安慰幾句,然後出去吃飯了。焦仁見她氣色比之前更差,不敢出去,只坐在床邊守著,一面自責個不了:這都是我惹的禍,如果我不那麼衝動,不把我的珠子拿出來,姐姐也就不會有這事了。

槐玉此時頭腦里一時清醒,一時糊塗,清醒時便會想起剛才發生的一幕。她知道鍾三郎已起了貪念,自己現在自身難保,而焦仁又是一個涉世不深的孩子,若鍾三郎不顧後果一味來搶珠子該怎麼辦?她和焦仁兩個人加起來也不是他的對手。可惜她不知道焦仁的身世,不然一定會讓她帶著賓珠連夜潛水回去。只要上了岸,鍾三郎便想動手也沒那麼容易了。

正愁著,忽見吳秦射門進來。只見他手中托著一個木盤,裡面放著杯箸之物。他將木盤放在兩床之間的小木柜上,隨後說道:「小玉,你還沒有吃吧?我特意熬了一點紅棗桂圓黑米粥給你吃,這東西最是補血,我給你盛一碗。」

「你哪來的這些東西?」槐玉掙扎著問。

「在鍾三郎那兒買的。」

「剛買的?」槐姑娘警覺地問。

「哪是剛才。我先前不是到他船上去算賬么,剛過去,正好看見他的伙夫在那裡給他弄這吃的。我見這些東西都是補血的,想到你流了許多血,便同他商量買點來給你補補。你知道他這人最會趁火打劫,自然不肯了,我這是足足比平時多花了一吊錢才買到的呢。」

槐玉見這是鍾三郎一貫的作風便放下心來,道:「隨他要去,你只不買看他能怎地。這東西雖好卻也補不出一碗血來。」

「我還不是心疼你!你呀,就是太衝動。我這要是剛才過去問他要,便是多花十兩銀子也買不來。你把人家的脖子都割破了,你知道嗎?我們在他手下做事,哪能得罪他。得罪了他,他要捏死咱們還不跟捏死一個臭蟲一樣。」

「我就後悔剛才沒有一刀殺了他。」槐玉憤憤地說。一激動,她便覺著胸口又是一陣翻江倒海的難受,忙閉了嘴咬緊牙關不敢再做聲。

「好了好了,別說話了,是我喂你吃還是你自己吃?」吳秦問。

槐玉有心起來自己吃,無奈一抬頭便頭暈目眩,她又不慣被人服侍,便道:「你先擱那吧,等我想吃的時候再吃。」焦仁忙道:「姐姐,我來喂你。」

槐玉吃力地道:「你到現在什麼也沒吃,肯定也餓壞了,你先吃吧。我等會兒。」

吳秦忙道:「是呀,焦姑娘,你也吃一點,我煮的多。今晚風大浪急,船晃的厲害,我還特意拿了一壺酒來給你們。我給你倒一杯,喝了酒好睡覺。」

「你知道我從不喝酒的。至於這稀飯還是留給姐姐吧,她需要進補。」焦仁道。

「我煮的多,她一個人吃不完。」吳秦忙道,「焦姑娘,我家小玉傷成這樣,行動不便,需要人照顧,我雖然也能照顧她,但我到底是個大男人,多少有些不便,你肯跟船回來幫我照顧,我感激不盡,你要是不喝這酒便是看不起我這個老頭子了。」說著便倒了一杯酒遞過來。

焦仁忙接了過來,放在柜子上,說:「酒,我是真的不喝。在船上這麼些天,她們歇工之後都喝一小口,去去身上的寒氣,可你見我喝過沒?」

「那這粥你可得多吃一點,不然我老頭子可真不高興了。」

「不用,外面煮了飯,我要吃可以到外面去吃。這些粥,留給姐姐。」

「我吃不完的。既然我舅舅煮了,你多少也吃一點吧。」

「吃不完,留著明天再吃。」焦仁道。

吳秦忙道:「還有呢,我明天再煮。這個不吃完,擱明天就餿了,不能吃了。」

「那,姐姐,我先喂你,你吃了我再吃。」

「那你把我頭墊高一點。」槐玉道。

吳、焦二人忙將她的頭托起來,再在下面塞上一個枕頭。焦仁便要來喂槐玉吃,吳秦忙搶過碗來,說道:「小玉,還是舅舅喂你吃。你說焦姑娘到現在什麼也沒吃,一定餓壞了,那就讓她吃吧,我來喂你。」說著便舀了一匙粥送到槐玉嘴邊。槐玉從未見吳秦對自己這樣好過,感動之餘便張開嘴吃了。焦仁見了便也拿了碗吃起來。

正吃著,忽聽槐玉說道:「舅舅,這粥的味道怎麼有點怪怪的?」

吳秦忙道:「這干紅棗就是有一點怪味。」槐玉搖了一下頭表示不像。吳秦忙又說道:「或許是黑糖的味道。我見他那裡有黑糖,便稱了一兩。這黑糖聽說也是補血的。你趕快吃吧,冷了就不好吃了。」槐玉哪裡吃過糖,知道它還有什麼別的味道,便不在管什麼味道不味道,又吃起來。焦仁也餓了,一碗粥幾口便已吃完,正要再添些,只覺眼皮澀重,手臂也抬不起來。再看槐玉,見她的頭也歪在了一邊,連眼睛也閉上了。焦仁搖了搖頭,心道:「奇怪,怎麼這麼困。」剛要站起身,哪裡還站得起來,身不由己往後一倒便躺在了床上。

便在這時就聽門外一人呵呵笑道:「怎麼樣,老吳?我的主意不錯吧?」

焦仁勉強睜開雙眼來看,卻見鍾三郎跳了進來。她遲鈍地想:「他怎麼來了?」她想爬起來,但是頭重腳輕,兩眼像是粘了膠,再睜不開,意識一模糊便睡了過去。

吳秦抬頭一看,見鍾三郎帶著一個下人來了,便道:「你來的也太早了些,她們才吃了兩口,葯勁還沒有完全上來呢。」鍾三郎心道:「我要是來晚一些,東西就叫你一個人搜去了。」口內卻道:「那兩個人也吃了?」吳秦道:「他倆都吃了,吃的還挺多,雷都打不醒呢。」鍾三郎點了點頭,隨即對跟來的來福使了個眼色。來福會意,立即上來收焦仁的身,只是從上搜到下,又從下搜到上,只搜出一個黑玉匣子。鍾三郎猶不信,親自來搜,也沒搜到賓珠。他想了一想,覺得那麼大一包賓珠不可能藏在身上,便又滿房間里找起來。吳秦也急了,也跟著亂找,哪裡找得到。

吳秦原以為賓珠是十拿九穩到手的,所以放膽施為,哪知竟搜不到,那身上的汗便像長江里的浪,一陣沒過一陣,著急地問:「我們現在怎麼辦?」鍾三郎咬牙道:「慢慢找,我就不信找不到。」於是三個人又是翻箱倒櫃一通好找。

又找了半日仍沒有找到,鍾三郎便也發了急,問吳秦道:「你這船上可安裝了暗倉或是活動板什麼的。」吳秦道:「我船上哪有這些東西。你說我們都找這半天了,還沒找到,要是焦姑娘醒來看見了怎麼辦?」一句話提醒了鍾三郎,忙道:「快把她扔到海里去,反正賓珠不會在她身上。」吳秦道:「她水性極好,只怕淹不死。」鍾三郎笑道:「她吃了我的蒙汗藥,便是天大的本事,往海里一扔也只有死路一條,你放心好了。來富,快把她抬出去。」

吳秦道:「不怕一萬,就怕萬一。」鍾三郎一門心思都在賓珠上,便不耐煩道:「隨你便,你想怎樣便怎樣吧。」吳秦便找來一根繩子將焦仁的手腳綁了,然後同著來福將她抬出去,往海里一扔。這時烏沉沉的天空中忽然亮起了一道閃電,緊接著便是轟隆一聲,豆大的雨點隨即砸了下來。

鍾三郎又將房間尋了一遍,只差沒將甲板撬開來找了,可惜還是沒有找到。

「這麼貴重的東西,她不可能不放在這房間里,但這裡我都找遍了,就是找不到,那她到底放哪裡了呢?」鍾三郎想,目光滿屋掃視,最後落在了槐玉身上。

「這裡除了她身上沒搜,其它的地方全都搜過了,難道會在她身上?」

他這樣想著,便來掀槐玉身上的被子。被子一掀,他見槐玉的胸脯有些不正常,便要一看究竟。這時吳秦恰巧進來看見,忙道:「你幹什麼?」鍾三郎頭也不抬道:「你知道什麼?」伸手便在她胸口一摸,只覺硬硬的,心裡一喜,忙把手伸進她的內衣里去,從裡面摸出一個布包來。他忙打開布包,見是裡面竟是一顆碩大無朋的賓珠。他這喜歡還用說的,忙揣進懷裡。吳秦見鍾三郎摸出一顆賓珠,心裡也是一驚,暗想:這丫頭什麼時候得了這麼大一顆賓珠,我怎麼一點也不知道?心下便有些不悅,怪她沒告訴自己。忽見鍾三郎將賓珠揣進懷裡,忙說道:「這是我外甥女的,你不能拿。」鍾三郎道:「你怎麼知道是她的,這上面寫著她的名字?」吳秦道:「你剛才從她身上搜出來的,難道不是她的?」鍾三郎冷笑道:「在她身上就是她的?這賓珠是焦仁的。」吳秦道:「不是焦仁的。焦仁的賓珠沒有這個大。」鍾三郎把眼一瞪,陰惻惻地說道:「你看見的?你哪隻眼睛看見的?這賓珠明明是焦仁的,你當時站在我身後,房間里燈光又暗,你能看得見?在我起身時,我把它帶到地上了,你就更看不見了。」吳秦明知他強詞奪理,可是被他一喝立即矮了半截,但口內猶嘟嘟囔囔道:「本來就是小玉的。」鍾三郎見他已經膽怯,就更不把他放在眼裡了,對來福使了一個眼色,命他將槐玉也弄出去。吳秦見狀忙道:「你們連小玉也不放過?」

「怎麼,你想留下她跟你打飢荒?」鍾三郎逼視著他說。

「可我們原先沒有說要連我外甥女一塊扔海里呀。」吳秦目光躲閃著說。

「你以為不見了焦仁,她不會懷疑咱倆?」

「可她是我的外甥女呀。」

「外甥女?便是親生女又能怎樣?捨不得孩子套不得狼,留著她,她醒來問你焦仁哪去了,你咋說?說我們把她丟海里了?」

「……」

「你好好看看你的外甥女,她現在這個樣子還能好?你以為她僅僅是少了一條腿?她的五臟六肺肯定受了傷,不然不會像現在這個樣子。你想救她,別到時候人財兩空。便是救得過來,她也少了一條腿,還能幹什麼?到時你養她一輩子?」

吳秦便沒了言語。

「她要是死了也少受一些罪,是不是?而你也去了一個累贅,這不好?」

「可人家問起來,我怎麼回答呢?」

鍾三郎略一沉吟道:「你就說她受不了打擊,跳海自盡不就得了。至於焦仁,你就說她為了救你外甥女也淹死了,這不就什麼都解決了?明天早上你先嚷起來,然後我過來問你怎麼回事,你就像我剛才說的這樣說。到時我再派幾個人下海幫你找找,把這戲做足,這樣誰也不會懷疑咱們了。」

吳秦聽了再找不出一句反駁的話,又見槐玉氣若遊絲實在難好,便同意了。遂問道:「那我們怎麼分成?」

「還不是二八開么。」

「還二八開?我搭上了外甥女,還二八開?」

「你還嫌少?我問你,你要給槐玉看病,這得花多少錢?看好了還要養她,這又得花多少錢?我幫你解決了她這個累贅,還給你二成已經不錯了。你說你到現在幹了什麼,又出了什麼力?最多也只出了一點柴火!」

吳秦卻還要討價還價,最後鍾三郎只得和他三七分。吳秦便想這三七分,自己便有好幾千兩的銀子,遂不再言語。

來福見他同意便道:「還不快過來幫忙。」吳秦只得上來幫忙。正要彎腰來抬人,忽然一個炸雷響起,宛如打在三個人的頭上一般。吳秦嚇得一屁股坐在地上,牙齒捉對兒撕打,連一句祈求上蒼饒恕的話也說不完整了。

「真是沒用的東西,」鍾三郎雖也嚇了一跳,但馬上鎮靜下來,出聲罵道,一面忙親自上來抬腿,同來福將槐玉抬出艙外往海里一拋。

此時狂風怒吼,暴雨如注,炸雷一個緊接著一個,而且一個比一個響,連大地都顫抖起來。海,整個兒翻了一個身。夜,比墨還要黑。

第二天雨過天晴,焦仁醒了。昨天夜裡她被吳秦扔進海里后,受冰冷的海水一激,蒙汗藥失了效,她便醒了過來。她見自己身在海中,全身上下還像裹粽子似的捆了個結實,此時她雖然意識還有些不清,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但旋即便也明白她遭了吳秦們的暗算,他們想置她於死地。她儘力掙扎,想回到船上去,但她的手腳被捆了,哪裡能回得去。她拚命地喊,但是沒有一個人能聽到她的聲音。最後她終於累了、喉嚨也喊啞了,昏昏沉沉地睡了過去。

天光大亮時她醒了過來,只覺手腳發麻,渾身發脹,她知道這是繩子勒得太緊的緣故,便又開始扭動身子。然而無論她怎樣掙扎,繩子始終像緊箍咒一樣緊緊地勒在她的身上。她掙扎了半天也沒掙脫,只得停下來歇口氣。隨後她又扭動脖頸四面打量起來,這才發現這裡地勢平坦,四周無遮無攔,這裡顯然已不是昨日船舶所停之處了。看來昨天晚上的風浪真的很大,不然她不會漂到這個地方。正看著,她忽然發現三四百米遠的地方躺著一個人。她覷著眼細看,這一看不打緊,她直接大叫起來。

「姐姐!」

那人可不是槐玉么。焦仁扭動著身體想靠過去,可是她將身下的泥土都攪出了一個坑,卻連一步也走不了。

「老天爺,請你告訴我,我怎樣才能救到她?求求你快告訴我。我要是不能立即過去救她,她就要淹死了。」她惶急地想

可是老天並沒有告訴她答案。

這時她忽然看見一群魚遊了過來,便立刻有了主意,忙大聲呼喊道:「魚啊,魚啊,請你們幫幫我,快去救救那邊那個人吧,快把她送到海面上去,不然她就要淹死了。」魚一群一群地遊了過去。

「蝦啊,蝦啊,請你們快去幫幫她,不然她就要淹死了。」她又對一群蝦喊道。蝦聽到了,便也一對一對地遊了過去。

只是魚很快便遊了過來,告訴她說:「她死了,她早死了。」

「不,不,她不會死,不會!」焦仁叫道。

這時蝦也回來了,說:「她死了,她確實已經死了。」

「不,不,不會!」

「我們沒有騙你。」魚和蝦齊聲說道。

「不!她不會死的!請你們幫我解開繩子,我要去救她。」她嚷道。

「好吧。」魚說。

「好吧。」蝦也說。

於是它們用嘴咬,用鉗子剪。它們咬了又咬,剪了又剪,可是不久之後它們便都放棄了,說,「繩子太結實了,我們無能為力。」然後全都離開了。

焦仁一時之間還不能接受這個事實,可是見它們一個個都已離開,她還躺在那裡動彈不得,便知道結局已經註定。她不僅害死了槐玉,也把自己給害了。她躺在那兒悲傷至極,忍不住嚎啕大哭。欲知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上一章書籍頁下一章

鮫人遊記

···
加入書架
上一章
首頁 玄幻奇幻 鮫人遊記
上一章下一章

十四隕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