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十八章 天下何為大？0姓為大！
偏帳之中燈火通明，徐榮就坐在卧榻上獃獃地看著眼前帳門，直到帳外有人前來，他那獃滯的雙眼才肯動上一動。
只聽帳外衛兵頗為恭敬地說道：「少將軍，您這是來？」
「我來看上一看徐將軍，他怎麼樣了？」公孫武依舊是那麼的與人為善，就連同士卒都是一種和藹可親的態度，絲毫沒有因為自己的身份而高人一等，這也是幽州將士都願意追隨他征戰沙場的緣故。
而且，他這樣說也是故意給帳內的徐榮聽的，因為他知道這個時間段，徐榮是不會睡覺的。
站在帳門外的衛兵拱手回應道：「回少將軍，徐榮那廝整日只吃一頓飯，每次都將碗中飯菜吃得乾乾淨淨，吃完后便在帳中翻看您送給他的那些兵書，從來都不與吾等交談。」
聽完衛兵這番話，使得公孫武對徐榮更感興趣了，他是個敗軍之將，而且還被俘虜到敵軍大營之中，居然如此坦然，當真是員良將啊！
緊接著，他臉上露出了一抹笑容，但旋即又收了回去，還是一副頗為嚴肅的臉色。
一旁的衛兵觀察著自家少將軍的表情變化，好傢夥，您這是在這兒給我們兄弟倆玩兒川劇變臉呢？這麼複雜的表情您是怎麼變來變去的？
「爾等在此處守候，沒有我的命令，不準任何人靠近此處。」
說罷，公孫武便掀開帳門走了進去，恰好，徐榮也剛好坐回卧榻拿起兵書，兩人的動作幾乎達成了同步，只見公孫武抬頭看向坐在那裡的徐榮，而徐榮又瞥向站在那裡的公孫武，兩人一坐一站，顯得頗為尷尬。
不過徐榮也並非古板之人，經過這段日子的被俘生活，他也打聽到了許多有關公孫武的事情，總的來說，這個少年將軍對他的口味。
待他走進帳中后，徐榮也放下了手中的兵書，然後站起身來向其拱手行禮道：「在下徐榮，拜見公孫將軍。」
「哦？將軍為何向我行禮？我可是您的敵人啊。」公孫武右眉微微上挑，那張嚴肅的臉龐瞬間變得疑惑不解，「李傕醒來后，第一件事便是怒罵，與將軍可是大不相同啊。」
聽到李傕這個名字，徐榮那張毅重的臉龐露出一絲不屑，這倒是令公孫武有些好奇，莫非兩人私下裡有什麼過節？
緊接著，公孫武走到他旁邊，然後示意道：「將軍且坐。」
兩人走到旁邊席子相對而坐，但徐榮的態度卻依舊令人心生好奇，於是坐下來的公孫武開始審視一番坐在對面的徐榮，發現他有一種普通將領沒有的氣質，反倒與高順那般將領相像。
見公孫武的眼神開始在自己身上打量一番，徐榮深深地沉了一口氣，眼神間的不滿逐漸恢復平淡，他開口回答道：「李傕不過一介武夫爾，在下恥於與其為伍。」
「當然，少將軍所言甚是，你我兩人乃是敵人，至於在下為何向您行禮，那是因為這是對於敵人的尊重，您打敗了我，那自然應該向您致意。」
卻沒想到，徐榮看起來五大三粗，但心中卻是考慮得十分周全，公孫武不免一陣點頭，看來這位就是自己要找的那個人了。
還沒等公孫武說話，坐在對面的徐榮也猜到了一二，他繼續說道：「您是來勸降在下的吧？但在下有個問題，我想聽聽您的回答，不知道少將軍可否為在下解答心中疑惑？」
疑惑？
他頓時抬起頭來看向面前向自己提出問題的徐榮，這和自己當初想的劇本完全不一樣啊！
「那要聽聽將軍問的是何種問題了。
」
「少將軍認為，天下之中，何為大？」
很顯然，這是個送命題，如果稍有不慎，那麼面前這位人才就會與自己失之交臂，公孫武陷入了沉思，他自然知道該如何回答，但需要組織一番語言才能回答他。
過了許久，公孫武緩緩抬頭，那雙炯炯有神的虎目直指徐榮，他淡淡地回答道：「百姓為大。」
「哦？」徐榮瞬間就被公孫武的回答燃起了興趣，他連忙追問道，「天下當中，權力為尊，百姓皆臣服於權，少將軍此言，著實令在下不解。」
聽完這話，公孫武微微一笑，他或許知道了徐榮內心中的疑惑。
他端起放在桌案上的茶盞，然後又將一旁的水倒進盞中，那清澈見底的淡水如浪里白條一般傾瀉進盞。
水滿的那一刻，公孫武收好力道將手中的水壺放在桌上，然後把倒滿水的茶盞放在案前正對著徐榮與公孫武兩人眼前。
「天下之大，在於百姓，難道將軍不知，若無百姓，何來天下？」他笑著說道，「《荀子·哀公》有言：『君者，舟也；庶人者，水也；水則載舟，水則覆舟』。」
「天下何其大，唯百姓最大，權力雖大，但當權者手中之權靠誰而得？那不是百姓嗎？」
見公孫武說得頭頭是道，徐榮不禁點了點頭，但這還不夠，他轉而又問道：「少將軍所言甚是，那您的志向是什麼呢？」
「呵呵，那將軍的志向是什麼呢？」公孫武沒有回答，反而把這個問題又拋給徐榮，他問道：「您投靠董卓，當初是如何想的呢？」
說話間，周遭燭火忽然黯淡下來，公孫武站起身來走到那盞即將熄滅的燭台，拿起一旁的剪刀在燭台上剪了一剪，又在上面滴了幾滴油，黯淡的火光又一次旺盛起來。
「我當初投靠董卓，在涼州追隨他南征北戰，看見他對待那些羌人甚是禮遇，涼州百姓都愛戴他，而他也曾經立下誓願，定要讓大漢成為一片太平盛世，這令我對他甚是崇敬，也給了我實現抱負的動力。」
徐榮很是感慨地說道：「可是，當他率領大軍進入洛陽后，一切都變了，他變得貪於享樂，麾下那些忠於他的部下漸漸地忘記了初心，而我也陷入了迷茫。」
也就是說，徐榮的志向是要還天下一個太平盛世，公孫武臉上的那番笑容也逐漸變得嚴肅。
大丈夫志在四方，他的理想也很豐滿，三十多歲成為軍隊中的兵王，也看到了國家的繁榮昌盛，但這還遠遠不夠，他要實現的理想，是看到國家真正實現統一！
而在這個時代，公孫武的理想還沒有真正的確立，但聽到徐榮的抱負，這燃起了他內心的熊熊烈火。
是啊，當今百姓正深陷水深火熱之中，他看到了什麼叫做真正的餓殍遍野，民不聊生，或許從這可以看出曾經的人們在歷經一個即將滅亡的王朝的生活，是多麼的艱苦。
賦稅徭役繁重，家中無糧，易子而食……
公孫武陷入了沉默，他對徐榮的處境感同身受，因為他也曾有過迷茫的時候，若非指導員的點撥，自己或許真的就錯過了國際偵察兵大賽。
「董卓如今已經失去了初心。」公孫武淡淡地說道。
他這時轉過頭來看向也站起身來的徐榮，無神的雙目瞬間散發出希望的光亮。
「但！將軍並沒有。」
說著，他疾步上前來到徐榮面前，說出了自己內心中真正的想法：「將軍乃我幽燕之士，性情豪邁，您心懷天下之情，在下感同身受，如今董卓進京亂我大漢，天下大亂已成大勢……」
唰——
只見公孫武挺直身體向眼前徐榮呈九十度躬身請求道：「天下百姓正陷入水深火熱之中，如果將軍不棄，公孫武願為將軍實現此願，還請將軍助我一臂之力！」
此時此刻，徐榮的內心是坦然的，他早已經做好投效一位真正能夠為天下付出一切的明主，而現在，這位明主已經出現了！
「………」
不過，他並沒有給公孫武一個準確的回答，而是回答道：「請恕徐某不能立刻投效將軍麾下！」
「但，在下可以作為您的家臣相助於您。」
聽罷，公孫武明白了徐榮的真正意思，看來這位慎之又慎的徐將軍，對自己還是有些顧慮，不過就憑他這一句話，足夠他一段時間證明自己了。
「善！」
此字一出，兩人頓時欣然而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