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世 人面荷花 …

第二世 人面荷花 …

第九回

李鐸回到南郡就忙碌起來。管家老羅一下子給他抱來幾十件文本卷宗,其中最重要的是臨江府和昆陽縣的災情。他逐一看了一遍,當即吩咐老羅下撥救災糧款,並親自到城外江邊查看堤防,薄弱處命人徵集民工加固。看到街上災民如潮,號召商家富戶各自出糧設立粥棚,並派親兵日日巡查監管。

影兒到街上找人裝裱那幅《採蓮收魚圖》,回來高興地對紫嫣說:「小姐,科考的金榜貼出來了,傳得天下皆知。你猜今科的狀元是誰?」

從影兒那欣喜的模樣紫嫣就知道了結果,但她故意裝作不在乎地說:「管他是誰呢!」

「小姐真不管他是誰嗎?」影兒詭譎地笑著問:「那我就不說了。」

「愛說不說。」紫嫣若無其事地捉杯子喝茶。

影兒撇嘴說:「別裝了,他中了狀元,小姐心裡只怕比我還喜歡哩!」可她不知,紫嫣心裡除了喜歡,還有一份極大的擔心和不安。

再說柳生到達臨江洲上任那天,看到到處是被淹沒的良田,房倒屋塌,餓殍遍野,一撥撥扶老攜幼逃難的人群,四野荒涼,城鎮破敗,心中很不是滋味。他對迎接他的一眾同僚說:「我宣布,臨江洲從此罷宴三個月,違者嚴懲不貸!讓我們節約每一粒米糧,幫災民度過難關!」當天他就派師爺帶衙役捕快到災區調查,待報上來被淹沒的田畝、房屋和受災的人數,他就做出了三個決斷:一,徵集災民中的青壯年勞力修築荊江決口處的堤埧,以工代賑。二,在城外小丘山坡下開出一片廣闊地面,伐木砍竹搭建臨時窩棚,上面蓋上蘆席。笘上稻草,湖上泥巴,安置災民居住。三,在災民聚居處設立粥棚,讓災民有保命的食物。府衙中人手不夠,他向守備借來三百兵士相助。這樣過了幾天之後,全境形勢基本穩住了,可由於災民太多,糧食不夠,上面撥下來的糧款眼看也用盡了,柳知府有心找富商大戶去籌借,又恐自己剛剛到任,與他們不熟,怕他們不買自己的賬。思前想後,他想出了一條妙計,給年兄好友甄天聰寫了一封信,命重九快馬加鞭送到京城。

過了兩日,甄天聰便到臨江來拜訪柳生。

柳生雖不設宴,卻也是好茶好飯招待。還特地請來境內十幾個富商大戶作陪。他指著天聰向這些富翁們介紹說:「這就是今科的榜眼郎,我的好友甄年兄,現在是在翰林院做編修。甄年兄的才學是遠遠在我之上的!」富翁們聽說來的是京官,都甚是尊奉。

可甄天聰卻起身抱拳連連自謙道:「要說才學,晚生愧不敢當。比起柳年兄,他在山巔,我還在爬坡呢!不說別的,朝中誰不知柳年兄是江南才子,就你那一字百金,一畫千金的書畫,只怕天下無幾人可比。我此次來拜訪,就是要求年兄一紙書法裝點書齋……」

柳生當即道:「這有何難,重九,磨墨來!」說罷走向書案,等重九磨得墨濃,他蘸得筆飽,筆走龍鳳,刷刷刷一陣好寫,一幅大草書作便呈現在眾人面前。只見寫得是:半窗疏影,一夢千年,琴歌蕭蕭笛聲憐。

寫罷擱筆,四周一片叫好聲。柳生抱拳謙虛道:「獻醜了,獻醜了。」

甄天聰高興得眉開眼笑,「得年兄一幅墨寶,何其榮幸也!」然後從袖管中掏出一張銀票說:「奉上百兩潤筆之資,望年兄莫嫌菲薄。」

柳生沉臉道:「這是做甚?好友之間饋贈書畫本是常理,這潤資斷不敢收!」

甄天聰說:「臨江遭災甚為嚴重,這錢年兄不受,全當我為災民奉上幾碗粥湯吧!」

柳生連連抱拳致謝:「年兄慷慨解囊,救助災民,善莫大焉!」

富商中有位開綢緞莊的老者,名喚林祝同,是個有學問有見識的人。他盯著柳生的書作看了一陣后說:「府台大人的書風頗有懷素的風采。筆勢縱橫馳實,體態健緩跌宕,形象婆娑爛漫別開生面,情韻不減而境界別出,真不愧是江南才子。趁此機會,老朽也想求府台大人一幅墨寶,不知可否?」

柳生笑曰:「多承老先生抬愛,晚生敢不從命。」說罷展紙,刷刷刷又是一陣好寫,寫畢落款,停筆后,書童重九忙著鈐印。甄天聰贊道:「年兄的草書如驟雨疾風,字字飛動,宛若有神!」

林老先生高興得捋著鬍鬚笑得眼都迷了。從袖筒中掏出銀票說:「府台的墨寶是無價的,老朽不敢說是付潤筆之資,這二百兩銀子,也作為賑災之用吧。」同來的十幾個富商鄉紳見甄翰林和林老都誇柳生的書作好,也都蜂擁上前要求墨寶。他們有的是欣賞書作,大部分人是圖排場好面子,一來林老都求了,自己不求顯得不識趣不懂藝術,二來家裡能掛一幅府台大人的墨寶,那是多麼光彩的事呢!何況還能顯示出自己同府台大人的關係不同一般,也就等於抬高了自己的身份。當然,這些人也都借救災之名,捐助了不少銀錢。

僅僅一頓飯的功夫,柳生用自己的一支竹筆就募捐來一千多兩銀子。他將這些銀子都用來到附近州縣購買糧食,以救災民度過飢荒。

第十回

這天,李鐸命景秀帶著食盒一同來到紫菱小渚,對紫嫣說:「這一陣公務繁忙,沒空多來看你。這兩日閑了些,昨天去蒙頂山打獵,獵得兩隻山雞和幾隻免子,特地讓廚下做幾個菜讓你品嘗。」見紫嫣無動於衷,又乞求說:「我明天要到轄下各地巡視抗災救災情況,這一去至少得半月二十多天,你陪我吃頓飯,全當為我錢行了。好吧?」

紫嫣沒理由駁他的面子。儘管不與他同床共枕,但也並不討厭他,也希望他能把這個南郡王做好,為百姓們謀生存,謀福祉。她陪他吃飯,李鐸把各樣珍饈美味一個勁地往她碟中夾送,見她吃得香甜,心中也很高興,滿臉都漾起笑容,為她和自己都斟上酒說:「來,讓我們喝一杯!」紫嫣喝了一杯,李鐸再斟一杯,喝了二杯,李鐸又斟三杯,就這樣,兩人都喝了不少酒。李鐸還想再讓,紫嫣便推脫說頭暈,回內室去了。就這樣,李鐸也心滿意足地笑吟吟地走了。

王爺走後,影兒為紫嫣送上一盅茶,說:「小姐今日算給足了王爺面子。說真的,看到王爺每每在你面前卑躬屈膝的樣子,我就有點……可憐他。憑心而論,王爺在小姐面前並沒做錯過什麼,拿他的身份,什麼好女子弄不來,不是真心愛慕小姐,怎會屢屢碰釘子又百折不回……」

「你到底想說什麼?」紫嫣冷冷地問。

影兒怵怵地說:「我……我是說……既然你們已是夫妻了,何苦……王爺也不比柳公子差到哪兒去……」

「他再好,也得有個先來後到吧!」說罷,紫嫣就歪到床上,不再搭理影兒了。

再說李鐸走出紫菱小渚,顧鵲兒的丫環紅豆截住他說:「王爺,我們園中的菊花開得五彩班爛的,桂花也香氣四溢,小姐讓奴婢請王爺到西院賞花。」

李鐸擺手說:「我酒喝多了,得趕快回書房歇著。賞花嘛……改日吧。」說著故意搖搖晃晃地向前院走去。紅豆失望地小聲嘀咕:「改日,改日,聽說明天你就到各地巡查去了,這改日不知會改到猴年馬月了……」

過了寒露,一陣秋風一場雨,天一天冷似一天。也到了該下種的時節。柳生號召災民生產自救,可一愁種子,二愁災民的衣服被褥。他挖空心思籌錢,一方面也向南郡王上書請求撥款。怎奈籌錢不易,郡里的錢也遲遲撥不下來。他急得手足無措,實在沒有辦法,就讓重九找出些自己的畫作去賣。重九翻找畫作時,翻出了那幅《風雨護美圖》,問:「公子,這幅畫還保存嗎?」

柳生看到這幅畫,猶如鋼錐扎心般疼痛,他一把奪過來,三把兩把撕了個粉碎。重九去奪也沒來及。他看到柳生恨得咬牙切齒,眼裡都要滴出血來,就勸道:「其實公子沒必要這樣折磨自己。婚姻之事,按常理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宰相家說不定家規更嚴。封小姐也許是拗不過長輩的嚴命才勉強出嫁的。這裡邊的內情弄不清楚,你盲然責怪封小姐豈不冤屈了她……」

「她毀了我們的白首之約,言而無信,我恨她怨她有錯嗎?」柳生拾起畫的碎片,付之一炬。重九看他憤恨難平,也不敢再勸了。

轉眼到了歲末。臘月二十四那天,影兒奉小姐之命到錦繡衣鋪去取做的披氅。雖然寒冬對南郡的侵襲不大,但前天也下了些冰粒子。李鐸讓管家老羅到金陵等地採買了些蜀錦蘇縀,恰好他回京述職時鳳妃又賞下一車的貂、狐皮毛,他就讓羅嬤嬤將這些東西分送到紫菱洲和鵲喜園讓兩個王妃做冬衣。為這事還引起兩院之間的衝突和不快來。

這事也怪不得羅嬤嬤。分東西時誰先誰后,全憑羅嬤嬤的心情而定。她待見封王妃,就讓丫頭們捧著毛皮和錦縀先到紫菱洲讓紫嫣先挑揀。紫嫣對這種事是不經心的,挑揀的事都是影兒去做。影兒見有一件火紅色的狐皮活色生光的,就留下了,連著挑了兩匹素色蜀錦和一匹藕荷色銀紋蘇縀。誰知鵲喜園的人卻不願意了。一來怪羅嬤嬤不該讓東院的人先挑,二來說好東西都被封王妃挑走了,留給她的都是些少顏沒色的下等貨。顧鵲兒當著羅嬤嬤的面將東西摔了一地,還說了些羞辱羅嬤嬤的話,鬧得沸反盈天的,氣得羅嬤嬤直喊心口疼。紫嫣聽說了情況,就讓影兒將挑揀的毛皮和錦縀統統送去西院才算了事;又差行兒給羅嬤嬤送去一支人蔘和當歸、川芎之類的葯以示慰問。

其實紫嫣並不喜歡那件紅狐毛皮。她只讓影兒揀了一件純白色的狐皮,配上淡紫色的蜀錦讓街上鋪子里做一件披氅。

這天影兒就是要到鋪子里去取衣服,卻迎面碰見柳生的書童重九。重九明明瞧見她,卻裝著不認識似地與她擦肩而過。影兒忍不住了,回頭一把拉住他問:「你眼瞎了還是耳聾了?」重九躲著她說:「我眼不瞎耳也不聾,只不過你如今已是郡王妃的紅人了,俺可不敢冒認官親!」影兒聽出他這話酸溜溜的,明白他主僕誤會深了,看看街上不是盤話之處,就拉住重九說:「走!咱們找個背地方理論理論!」

重九又何嘗不想知道紫嫣嫁進王府的內中情由,就乖乖地隨影兒去到背街的一間茶館,二人坐下要了壺茶,低聲說起話來。

影兒問重九:「你怎麼會在這裡?你家公子呢?」

重九氣呼呼地說:「我們公子如今是臨江府知府,這不,年底得來向你們王爺述職嘛!」

「好,這樣也好……」影兒點了點頭。

「好什麼呀!公子中了狀元,興沖沖地帶著那幅畫到相府求親,卻被迎頭一棒打得昏死過去,在客棧醫藥不進地躺了三天,幸虧閻王爺憐惜,才把他又打發回來。為了離開京城那傷心之地,放著好好的京官不做,來到這重災區里作難受累。又得給災民弄吃的,又得弄住的,冷了又得弄棉衣被褥,還得弄藥物防瘟疫,俸祿不夠,積蓄賠盡,又沒日沒夜的作畫讓我拿出去賣,還不敢署上自己的真名字……真真是倒霉透頂!哪像你們家小姐,風風光光地嫁了個王爺,每日吃著山珍海味,穿著綾羅綢緞,呼奴喚婢,養尊處優,今日享不盡的榮華富貴,來日說不定還能弄個正宮娘娘噹噹,這輩子當真是比神仙都快活!」重九一口氣說了這麼一大篇,彷彿要把胸中的塊壘一下吐盡才痛快。

「你打量就你們公子一個人氣憤難過嗎?」影兒也不示弱:「我們小姐為了你家公子,給全家人都鬧翻了,絕食過,尋死過。可三皇子親自來求婚,皇上又下了賜婚的聖旨,小姐能抗得住嗎?!你知道抗旨不遵是什麼罪嗎?那可是要抄家滅九族的呀!我們小姐倒不惜一死,可能連累封家上上下下幾十口人的性命和三代人的前程嗎?!……為此事,相爺帶著全家人都向小姐下了跪……」

重九強詞奪理:「不管怎麼說,是你們小姐背信棄義,先毀了與我們公子的白首之約!」

「可你們知道我們小姐在王府過的是什麼日子嗎?鳳凰鳥被關在了金絲籠里,飛又飛不得,蹦又蹦不得。每天活在愧疚中,吃不下睡不安,瘦了一圈兒又一圈兒,心疼死人了。到現在也沒同王爺圓房。我們王爺也可憐。從內心愛見我們小姐,哄又哄不下,捧又捧不穩,氣又氣不得,惱又惱不得,連我都看不下去……」

「王爺可憐什麼?聽說一下子娶了兩個王妃,個個如花似玉,美死了!」

「就是那句話,黃柏木做了磬鎚子——外面體面裡邊苦。當初為娶我家小姐,王爺曾向相爺承諾,此生只愛我們小姐一個,絕不同別的女子親近。為此,他雖然娶了兩個王妃,愛他的他不愛,他愛的不愛他,那頭被窩熱請他鑽他不鑽,這頭被窩雖涼,他想鑽還鑽不進去,你說可憐不可憐?」

「你屁股倒坐在了王爺一邊,賣國賊!」

「你是個看家狗!」

「你蠻橫無理!」

「你無賴混蛋!」

兩個僕人各為其主,一個伶牙俐齒,一個巧舌如簧,高一聲低一聲地吵了一陣,可誰都沒有惡意。吵著吵著,倒都笑了起來。

當柳生知道了紫嫣的情景,氣憤惱恨都化為烏有,卻又日夜思念牽挂不已。而紫嫣曉得柳生就在南郡不遠處的臨江做官,心中也輕鬆了不少。她夢想著有一日能再次遇見他,哪怕互相看上一眼,也聊解相思和愁苦。

要過年了。李鐸將公事忙完,將家中準備過年的事情都吩咐管家老羅去辦。自己抽出時間,弄了些麻糖果子帶著來到荷香小渚想同紫嫣談點兒趣事取樂。進屋就看見掛在正牆邊的那幅《採蓮收魚圖》,他先贊了一聲:「嗬,添新畫兒了!」待仔細觀賞一陣,又贊道:「好!畫的真好!」

紫嫣心中一怵,意識到自己辦了一件蠢事,但又不知他懂畫不懂,就淡淡地問:「王爺自幼生長在宮中,什麼好畫兒沒見過?這不過一幅平常作品,作臨摹用的,何勞王爺誇讚。」

李鐸笑盈盈地看了看紫嫣,又看了看影兒說:「我說好,就是好!好就好在他畫的是你們主僕兩個。當然。雖然是一幅白描,線條剛的地方像鐵絲,柔的地方像棉線,能把人物和景色畫的活靈活現,可見這畫家的技藝不凡。」

影兒奉承道:「王爺真好見識!」

「這畫兒是從哪兒弄來的?」李鐸追問。

「買來的。」紫嫣怕影兒說話漏餡,倒搶著回答。

「看情景,作畫的人就在當場,不然怎會畫的如此逼真。」

影兒此刻抖出了機靈道:「可不就是當場買來的。那日我同小姐一起在湖中採摘蓮蓬,要回家時,看到岸邊有個老翁在畫畫兒,上前一看,竟畫的是我們兩個,同他好商好量,就把這畫兒買下了,花了十個金元寶呢!」

「十個金元寶?這也太貴了些。好則沒讓小姐的真影傳到外邊,也值。」李鐸本不存什麼懷疑,他只想借著評畫兒引紫嫣多說幾句話而已。可紫嫣卻覺得他是意識到了什麼,等李鐸走後,便命影兒立馬將畫取了下來。不過,這會兒她倒是陪著李鐸說了不少閑話。

李鐸埋怨紫嫣不該把那件火紅色的毛皮讓給了顧鵲兒,說那毛皮做成披肩,紫嫣穿上一定非常好看。

紫嫣卻說她素來喜歡清凈,對那些大紅大綠的東西從不穿戴使用。再說,顧王妃長得明艷亮麗,最趁那種紅色。又說,為一些衣物之類小事爭執,好沒意思。倒是退讓些好,免得給王爺多找麻煩。

紫嫣的泛泛之談,讓李鐸對她更加的敬重和愛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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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仙姻緣十三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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