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第 85 章

第85章 第 85 章

京城四月是一年裏最好的月份。

春夏交替的季節,天氣既不冷又不熱,栽種滿京城的楊柳樹都發了新枝,綠意蔥蘢的長柳枝沿着護城河兩岸從城裏延伸到城外,垂柳如煙雲。

京城四月里嫁娶的人家比其他的月份都多。

崔小郎和裴家小六娘的婚事定在四月中旬,懿和公主出降的前幾日。

姜鸞那天照常去京兆府轉了一圈,看看天色,日頭開始西斜,東宮馬車出了光德坊,停在主路邊。

黃昏時分,遠處一陣鼓樂喧天,那是京城裴氏的送嫁隊伍過來了。

裴小六娘是河東裴氏本家出身,裴顯在京城裏開了兵馬元帥府,河東本家把及笄的六娘送來京城,在京中謀個妥帖的婚事。

裴氏在京城的這一支不敢怠慢,尋了門當戶對的清河崔氏,祖上也是河東祖籍,當家的崔知海和裴顯在朝中交好。兩家一拍即合,互換了庚帖。

裴顯是裴家六娘的小叔叔,送婚隊伍里少不了他。

姜鸞聽到長街遠處馬嘶人笑,鑼鼓歡呼,圍着婚車隊伍拍手討要喜錢的童子們裏外圍了許多圈,銅錢一把一把地往外灑,新娘乘坐的花車行駛極為緩慢。

姜鸞掀開馬車的碧紗簾,遠遠看到身穿大紅婚衣的新郎騎在馬上,陷入討錢童子的笑鬧歌舞包圍,左支右拙,半天動不了一步。

一道她熟悉的矯健身影護送在隊伍前方。

裴顯今天作為女方送親的娘家人,穿了身墨青色鑲銀邊的窄袖修身錦袍,裁剪得當的好衣料穿在身上,越發襯托得身姿挺拔,肩寬腿長。

他勒馬停在不遠不近的地方,事不關己地笑看新郎被圍堵的狼狽模樣,並沒有任何試圖拯救的意思。

悠閑觀望了一陣,裴顯注意到遠處街邊停放的形制並不起眼的馬車,又注意到跟車的文鏡,視線驀然一凝,從長街另一頭縱馬行過來。

「殿下怎麼把車停在路邊?」他控著韁繩繞馬車轉了半圈,「東宮的馬車越來越簡樸了。差點沒認出來。」

姜鸞往圍堵得水泄不通的長街遠處笑指了一下,「月初新換的馬車,就是不想出門遇到這種事。」

裴氏和崔氏聯姻,兩邊的帖子她都接了,今天索性跟着女方的送親隊伍,去男方家裏討一杯喜酒喝。

崔知海親自接了出來。

他是今天成親的崔小郎的大伯,今天大喜的日子出面招待貴客理所應當。

崔知海領着姜鸞在崔氏大宅里轉了一圈。

「外苑設主宴席,賓客眾多,喧鬧嘈雜。」

崔知海引着她就要往裏走,「專門為殿下單獨安排了一處清靜雅緻的閣樓吃席……」

姜鸞過來是給裴氏和崔氏兩家長臉面的,又不是來吃席的。

「不吃席,隨意走走。」姜鸞對着崔中丞擺擺手,「崔家兒郎成婚,你這位家主不好只陪着本宮。你去前頭應酬。這兒有裴中書作陪就好。」

剛才領着姜鸞閑逛時,裴顯隔着幾步不遠不近地跟在後頭,崔知海早瞧見了。

他瞧得納悶,心想,女方送親的娘家人,不去前頭吃席,卻跟着皇太女殿下身邊不走,護衛安全不至於要他這個中書令親自做,大把的東宮禁衛跟在後面。

除非是裴中書有事,宮裏不方便說,要在宮外跟皇太女私下裏談、正好今日藉著兩家婚宴的機會單獨說話。

崔知海心裏揣測出了七八分,嘴裏當然不會問,留下一個帶路的管事,客客氣氣告辭趕去了前頭正院。

兩家議親的時候,裴顯登門作過一次客,主路是認得的。

他領着姜鸞沿着長廊慢悠悠地往後走,把沿路精巧的幾處亭台樓閣指出來給姜鸞看。

「崔氏的宅子打理得不錯。」

姜鸞頭次來崔家,新鮮地四處打量。

「崔家打理得精細。小湖瘦石,竹林楹聯,細微處見功夫,乍看倒像是身在江南園林,步步講究,處處精緻。」

兩人並肩走了幾步,裴顯的目光從周圍的精細雅景收回,往身側的人身上轉了一圈,說出了傍晚街頭碰面時,第一眼就想說,卻直到現在才出口的話。

他語氣尋常地贊了句,「殿下今天穿戴得也精緻。」

眼前這位突然開口誇讚起了人,誇讚的還是『穿戴精緻』,簡直是太陽又從西邊出來了,姜鸞愕然往自己身上打量了一圈。

她下午在京兆府,聽了兩個時辰烏煙瘴氣的斷案,聽得耳朵疼,早忘了今天出宮時穿了什麼。

今晚要赴朝廷重臣家族裏的喜宴,她穿戴得當然要比平日考究許多。烏髮上插了玉梳金簪步搖,淺紫綾羅對襟廣袖上襦,十二幅湘繡百鳳長裙,形狀各異的鳴鳳祥雲綉圖栩栩如生,肩頭披了擋風的銀霞色披帛。

打扮確實能稱得上『精緻』。

但姜鸞如今的心境,就如同下午聽到她耳朵疼的那些個亂糟糟的官司似的,再也和『精緻』兩個字搭不上邊了。

「自打兼任了幽州牧,開始觀政以後,心糙了。」

對着眼前精緻的月亮門裏隱約透出的精緻石橋,她幽幽地感慨道,

「樁樁件件,大事小事的,太瑣碎了。前幾個月每天坐在值房裏聽謝舍人解讀邸報,剖析時事,只覺得清晰明了,想不到每件事具體做起來都這麼的瑣碎。哎,回想起當初,原來值房裏聽謝舍人讀邸報的那段日子,才叫做安然靜好。」

裴顯:「……」

姜鸞自從三月正式任職觀政,整個月下來的感觸極深,在裴顯面前又心情鬆懈,一不留神說了句實誠話。

但她難得出口的一句實誠話,實打實地誤傷了人。

聽到『安然靜好』四個字,裴顯連唇邊掛着的笑意都消失了一瞬。

他現在不怎麼靜好了。

今天崔氏請來赴宴的賓客不少,不吃席只賞景的,居然不止姜鸞一個。

姜鸞陷在思緒里,裴顯默然不語,兩人並肩走出長廊,走過前方精巧的一道月亮門,轉過迎面的假山奇石,被假山遮擋了大半的精緻小石拱橋便整個躍入眼帘。

蓮池邊的小石拱橋上站了個人。

身影修長如青竹,扶著石欄桿,低頭看着水面出綻的小荷。鏡面般的水面倒映出清雅深思的面容。

「巧了。才說曹操,曹操就到。」姜鸞停步打量,「崔家發了帖子請他?」

她揚聲招呼,「靜澤!」

謝瀾應聲回頭。

見到姜鸞時,眉宇間若隱若現的郁色消散,露出一絲清淺笑意,「殿下。」

謝瀾下了石橋,幾步迎上來,「殿下也來吃喜酒?」

「不吃酒,接了兩家的帖子,過來轉轉,等前頭新娘子撒帳了,看新人喝了合巹酒就走。」

姜鸞邊走邊說,上了謝瀾剛才待着看的小石橋。

「遠遠地就瞧見你了。看見什麼好景,盯着發獃呢。我也瞧瞧。」

謝瀾跟隨過去,站回他剛才的原處,扶著石欄桿,抬手往水面下指,「殿下看那處。」

含苞欲放的粉色小荷,圓潤的水滴在碧色荷葉上滾動。游魚在荷葉下方穿梭,後花園里常見的景象。

謝瀾看出姜鸞的疑惑,笑了下,特意又指了指。

「殿下看那隻錦鯉。其他的游魚都在水中搶食,那隻錦鯉卻始終在粉芙蕖的倒影里來回穿梭。」

「臣剛才看着錦鯉想,這條錦鯉莫非心中喜愛那隻水面上的荷花?因此才來回穿梭,苦苦搜尋粉荷的倒影。只可惜鏡花水月,遍尋不著,徒增茫然。」

姜鸞低頭看了好一會兒,感覺就是一隻連搶食都不會的傻錦鯉,壓根沒看出謝瀾所說的那份苦苦搜尋的『茫然』。

「也就是一隻尋常的錦鯉,倒被你說得彷彿通了人性似的。」

她好笑地說,「果然是書讀得多的人想得也多。難得一個暮春大喜的好日子,別再獨自對着流水傷春悲秋了。走走走,跟我去前頭熱鬧地方喝酒去。」

謝瀾不走。

他看了眼流水岸邊巋然等待的如松身影,「殿下有裴中書作陪。容臣繼續留在此處,看一會兒小荷錦鯉。」

姜鸞不勉強他。

獨自下了石橋,沿着流水繼續往前賞景。走出幾步,身後遠遠綴著的文鏡都跟過來了,駐足等候在流水邊的裴顯卻沒有跟上來。

她疑惑地停了步,回望了一眼,目光中都是催促之意。

裴顯緩步跟隨上來,兩人沿着水岸,繼續並肩前行。

「謝侍郎沒有過來跟隨殿下?」

「叫了他去前頭喝酒,他不肯去。」姜鸞知道謝瀾的清冷性子,「他不喜歡熱鬧人多的地方。讓他獨自賞賞荷花,看看錦鯉也好。」

裴顯陪着姜鸞往前走,視線卻沒有再賞景,而是望向暮色濃重的天邊。走出幾步,他狀似隨意地問起,

「剛才聽殿下喊謝侍郎『靜澤』?那是謝侍郎的小字?」

「是啊。」姜鸞也詫異了,「你竟不知?好歹是跟隨了你半年的中書省同僚。」

裴顯配合著姜鸞賞景的步子,兩人在楊柳岸緩步前行,

「雖是同僚,脾性不甚相投。」

又走出七八步,他淡漠說,「原以為謝侍郎出了東宮,殿下不常見面,只怕要從此疏遠了他,沒想到和謝侍郎的關係依舊親厚。殿下念舊,實乃東宮屬臣之福。臣看在眼裏,深感欣慰。」

姜鸞聽在耳朵里,話說得每個字都對,但她總覺得哪裏不太對。

「謝瀾是東宮屬臣,你如今不處處針對他了,說話也中肯了,於你於他都是好事。但是裴中書,」

她懷疑地說,「你看起來不高興。他最近政務忙昏了頭,興許一時忘了,沒有過來和你見禮。看在我的面子上,你別再擠兌他。」

裴顯唇邊的淺淡笑意已經完全消失了。

他換了個話題。

「謝侍郎今年二十三?年紀不算小了。怎的家裏還不安排親事。今日成親的崔小郎君年紀也只有十七。」

姜鸞卻沒有按照他新起的話頭往下論起謝瀾的婚事。

她側過視線,帶着一副若有所思的神情,上上下下地把站在暮色水邊的裴顯仔細打量了一遍。

「裴中書別只說人家。謝瀾今年二十三,年紀是不算小了。但裴中書今年可是二十六了。」

她故意原話重複了一遍,「怎的家裏還不安排親事?」

裴顯從容地往前走,「殿下希望臣的家裏安排親事?」

「我如何想不打緊。」姜鸞並不被他的反問話術套住,

「我又不是你裴家人。說說看,裴中書,二十六了不成親,你如何想的?」

裴顯的腳步停住了。

兩人站在汩汩流水的柳枝岸邊,垂下的碧綠長柳枝拂過他的肩頭,他的眉眼在濃重的暮色陰影下帶出幾分不明顯的郁色。

「臣如何想的,殿下猜不出?」

姜鸞也停了步子。

小橋流水邊,春風柳枝岸,他神色沉靜地站在水邊,身姿挺拔如山如松,如果不開口說話的時候,這景緻真好看啊。

姜鸞實話實說,「猜不出。裴中書心裏想什麼,我從來都猜不出。」

裴顯深深地吸口氣,又把胸肺里的那股鬱氣長長地吐了出來。

他淡笑,「臣心裏想什麼並不要緊。臣只知道一件事,聖人心裏顧念殿下,前日裏特意吩咐下來,殿下可以開始擇選駙馬人選了,恭喜殿下。京中俊彥此刻大半聚集在前院吃席,殿下不要往前頭走走,擇優挑選一二?」

姜鸞偏不去前院走走。

她停在汩汩的流水邊,轉過身去看小荷流水,水下錦鯉,石橋上靜立的謝瀾,處處景緻皆可入畫。處處的美景都能讓她的心情好一點。

只要不轉身看身後那塊冷硬又硌牙的石頭,她的心情就能一直平穩無波地好下去。

但人就是這麼奇怪,他身上稜角鋒銳太盛,她一伸手就容易被割到手,但她還是他覺得好看,她就喜歡抱着啃硌牙的石頭。

她轉過身,天邊晚霞的最後一抹緋色霞光越過錦鯉蓮池,映照在她瓷白色的肌膚上。

眉眼精緻的貴女站在水邊,她長大了,繼承自母親的昳麗容色長開了,一舉一動開始有了風情,不經意的一顰一笑就能帶出動人的小鈎子。

「那麼多的世家子,門第差不多,品性看不出,相貌都不差,如何擇優挑選?」

姜鸞走近兩步,走到了柳枝飄拂的樹下,看似不經意地問,「裴中書說說看?」

裴顯不答。

姜鸞見多了他遇事不應答的姿態,早已習以為常,心裏卻還是不痛快。

她不喜他拒絕的沉默姿態。

人雖然面對面站得近,只往前一步就能碰著對方的肩膀,但他每次擺出不應答的疏離姿態時,一步的距離便被他拉遠了,變成了她碰觸不著的咫尺天涯。

烏黑的眸子轉了轉,姜鸞惡劣地笑了。

她倏然湊近過去,拉近那一步的距離,湊近裴顯的耳邊,以氣聲對他說,

「裴中書的床上功夫不錯。以後挑東宮駙馬,要不然就按照裴中書的本事挑吧。勝得過的,才能——」

話音沒落地,裴顯原本盯着水波光影的視線已經倏然轉過來,鋒利尖銳之極,帶着毫不隱藏的威懾寒涼。

「不是個好主意。」他寒聲道。

姜鸞噗嗤樂了。

「瞧瞧你,好好跟你說話吧,你就不應。說幾句不動聽的,你倒跳腳了。何必呢。」她輕快地往前幾步,腳下輕盈地旋了半圈,轉回了身。

裴顯的臉色並不比剛才好看到哪裏去。

姜鸞走出去幾步,身後那道銳利的視線始終跟隨着,她轉回身,他便盯着她。

姜鸞許久沒被他用這種能把皮肉刮下來一層的刀鋒眼神盯着了,感覺像是進入了猛獸獵捕範圍的獵物。

她覺得挺新鮮有趣的。

她笑盈盈地走回幾步,走到裴顯的身前,手臂靠着手臂,衣袖擦到對方的衣袖。

今晚赴宴,兩邊身上穿的都是上好而厚實的織錦料子,輕輕碰觸幾下,布料摩擦的感覺很明顯。

外人看來,兩人在柳樹下挨着站立,低聲商議著要緊的話。

姜鸞隔着那層厚實的料子,手指伸過去,探進錦袍袖口,摸到了寬大而溫熱的手掌,小指勾住了對方的手指,搖了搖。

「說了句玩笑話,氣著裴中書了?」她好笑地說,「瞧你的眼神,要吃了我似的。我也沒說什麼,裴中書的床上功夫好,誇你呢。」

裴顯的手指被柔軟的小指勾著,起先不動,小指勾着他頑皮地搖了搖,他反手握住了,牢牢攥在手掌里。

「殿下的玩笑話,臣受不起。」手裏牢牢攥著不放,面色上倒瞧不出什麼異狀。

「下次別在外面誇。再誇下去,臣忍不住要去找崔中丞借個院子了。對殿下的聲譽不太好。」

姜鸞試探著抽了幾下,伸過去的手指像是被鐵爪攥住似的,再也抽不回來。她放棄了,又晃了晃小指,帶動得對方的錦衣袍袖微微晃動了幾下。

「嚇唬誰呢。」她不滿地說,「我是被人嚇大的?你瞧我像是在乎什麼名望,什麼聲譽的人?崔知海就在前頭酒席里喝酒,你去找他借院子啊。」

姜鸞是真不在乎。但裴顯在乎。

別人成親的大喜日子裏,賓客齊聚的場合,敗壞東宮皇太女聲譽的事,他做不出。

在外人眼裏,皇太女殿下和裴中書並肩一路前行,走到前院處分開,分別主人見面,客氣寒暄告辭。

出了門去,又低聲說着話並肩前行。

一個上了東宮馬車,一個騎馬護送跟車,不緊不慢往皇宮東南邊的嘉福門行去。

進了嘉福門,直奔東宮正陽門。

正是掌燈時分。後頭寢堂早早地熄了燈。

————

這天姜鸞後半夜都沒能好好地睡下。

她今天隨口一句,彷彿拿了根細針輕輕一戳,正好戳在命門要害處,把人刺激大發了。

如果說之前把人留宿東宮的那幾次,裴顯對她謹慎仔細,彷彿對待隨時會碎裂的珍貴瓷器,舉動間留給她七分餘地。

今晚他沒收斂。

被壓抑著的掌控**全然爆發,他今夜抱着她入了帳,沒給她任何拒絕的機會。

姜鸞人都懵了。

她以為她之前的幾次吃撐了,沒想到那是對方揣度着她能承受的極限給她的。

她今夜直接被卷進了深海浪濤里。

後半夜時,男人緊實有力的後背上多了幾道抓痕,上臂多了一連串的牙印,凌亂的被褥一塌糊塗。

垂下的帷帳從裏面撩起,裴顯披衣起身,把小爐上溫著的清水陶罐取下,潑去了茶壺裏的冷茶,添進了熱水,試了試茶水的溫度,托著一碗熱茶走回床邊。

「阿鸞,喝點熱茶再睡。」他語氣和緩地哄著,「會渴。」

姜鸞閉着眼,柔軟衾被覆蓋的胸口還在急促地起伏着,她沒理睬,氣惱地翻了個身,頭對着裏面床板。

就這一下輕微的動作,牽動了酸脹的筋肉,她低低地抽著氣,艱難地揉了揉腰。

溫熱的茶盞放在床頭矮几,裴顯把被子掀開了些,輕輕地按揉着肩背和腰間的穴位。

按摩穴位的力道恰到好處,酸痛被舒爽代替了,姜鸞舒服地眯了眼,唇齒間發出細微滿足的喟嘆聲,但還是不肯說話,閉着眼,漸漸地沉入夢鄉。

被子被掀開得大了點,結實的身軀從後面貼過來,裹進同一床被子裏,手臂往前一搭,摟住了柔軟的腰肢。

姜鸞對着床里的臉被手掌托起,轉了個方向,熾熱的唇帶着侵佔性的氣息貼了過來。

她已經被親習慣了,閉着眼,微微張開了唇,任憑舌尖探進來。

唇齒纏綿了一會兒,離開了。

再湊近過來時,姜鸞被磨蹭挑逗著又張開了唇。

這回渡過來的是溫熱的茶水。

姜鸞:「……」

不喝茶時不覺得,喝了口茶水后才察覺,她是真的渴。

她索性湊過去,咕嚕咕嚕喝完了大半盞,推開了瓷碗。

「今晚得意夠了?」

她的腰背處處發酸,動一動都難受,磨著細白的牙說,「裴中書這麼能耐,東宮不敢留你了。回去睡你的兵馬元帥府書房吧。」

說完叫來了值夜的夏至,吩咐,「送客。」倒頭就睡下。

裴顯:「……」

夏至是幾個女官里說話最不饒人的,奉命站在隔斷的紫竹簾外侯了一陣,不見人出來,不客氣地冷嘲熱諷開了。

「裴中書該不會想賴著不走吧。從前謝侍郎還是東宮舍人的時候,偶爾殿下聽謝侍郎講史,講得晚了點,裴中書就來趕人,話里話外那個難聽。如今換了裴中書自己,殿下叫你走就乾脆地走啊。怎麼,不肯走了——」

嘩啦一聲聲響,裴顯從裏面撩起隔斷處的湘妃紫竹簾,服飾整齊地從裏間出來。

神色看不出什麼,站在裏外間木隔斷處,回身道了句,「殿下好好休息,臣告退。」當先出去了。

夏至趕客似的跟在後面一路跟出去。

燭光昏暗的寢間里,姜鸞抱着柔軟的衾被,她今夜被翻來覆去,現在自己翻個身都費勁,渾身發酸到睡不着,半夢半醒地琢磨著。

琢磨了半天,也琢磨不明白如今兩人的局面到底是個局面。

似乎哪裏不太對,形成了一個難以打破的僵局。但究竟是哪裏不太對,她如今不大清醒,琢磨不透。

但即使是白天神志清醒的時候,似乎也很難琢磨透。

就像今天這樣,彼此言語試探,你刺我一句,我刺你一句,你聽着不高興,我聽着也不高興。

彼此不高興著,不知怎的,最後總會滾到床上,睡一回就高興了。

姜鸞按著酸軟得起不來身的腰,默默地把『睡一回就高興了』這幾個字從心裏劃掉。

像今夜這種睡法,她遲早死床榻上。

在黑暗的帷帳里回味了一會兒今晚的瘋狂,她又後知後覺地感覺到刺激。有幾分話本子裏說的『抵死纏綿』的意思了。

大半夜地把人趕出東宮,她翻了個身,獨佔著一張大床,毫無歉疚之心地想,

「舒服,刺激,但受不了。原來他之前幾次都是拿鏈子拴著自己的,今晚鏈子放開了簡直不是人。以後每隔十天半個月再准他留一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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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臣攻略手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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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5章 第 8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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