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君子之面

又是兩個晝夜的趕路，所剩無多的難民們終於抵達了青雲州邊境第一城——雲起城。

雲起城立於邊境，是青雲州要緊的防衛堡壘也是重要的通商關隘，城樓雄壯、人流如潮，十分熱鬧。

今日的雲起城與往常有所不同，主城樓大匾額系掛白花球，一條條長達數十米的白綾懸在城樓上，衛兵們右臂上皆綁白條……就連青雲州的旗幟也都更換，白旗中血紅的「奠」字格外醒目。

「這是城裏死了個有名的武者？」孫默有些疑惑。

一旁的難民們見此情形，心中都不由舒了口氣。按照震雷大陸的習俗，赫赫有名的武者死後，其家族要大辦喪事，如遇凡夫前來跪拜祭奠，事後須賞賜肉菜酒飯。

磕幾個頭、假模假樣地哭喊幾聲就能討得一頓飽餐，這是嗟來之食，但也是難民們救命的口糧。

城門下的守衛發現了孫默一行人，立刻趕來。

「你們可是從白河州而來的難民？」守衛問道，他雖是武者，但對孫默一行人的語氣卻甚是和善。

「是的，聽說霍岩大人願意收留難民，所以我們就都來了。但路上……」孫默回想起逃難路上的遭遇，不由更咽。

「小兄弟，我們都知道了，霍大人會給你們一個交代的。」

守衛拍了拍孫默的肩膀，而後引難民們進城。

雲起城早已建起難民收容所，並從府庫中撥發了大量的糧食和物資，專門用於救濟難民。

孫默端著一碗冒熱氣的新鮮米飯，看着桌上豐盛的菜肴，有菜、有肉、有湯，竟不由地流下淚來。

同桌的難民們更是痛哭不止，他們的遭遇比孫默還要悲慘，一路逃難至此，他們的家人大都死絕了。

「我吃上肉了……爹！娘！你們要還在該有多好啊！」

「可惜我哥嫂都沒了，岳乘風那該殺的狗賊！」

「霍岩大人真是好人啊，他是唯一將我們當人看的武者……」

孫默也是感同身受，霍岩拿來救濟的食物竟比他們正常時吃的還好，所謂雪中送炭，自叫人感動。孫默銘記於心，發誓未來有機會一定要報答霍岩，心中對武者的仇恨也淡化不少——畢竟不是所有武者都將他們視作草木螻蟻。

夜裏，孫默緊抱着石板入睡，許久之後突然聽到鳴鑼聲。

難民們皆是緊張地從床上爬起來，他們現在的精神還很敏感。

「兄弟們，不要緊張，是霍岩大人來看你們啦！」收容所的守衛喊道。

只見收容所平台中間站着一灰袍青年，玉面英武、劍眉星目，氣勢極強。此人正是青雲州的實際統治者、武者領袖霍岩。

霍岩身旁站着一眾文武官員，文武職分雖有不同，但俱是武者。

「霍大人的恩情，我們永世不忘！」

「多謝霍大人的救命之恩……」

「小人願以死報答……」

難民們見着大恩人，紛紛納頭便拜。

「諸位快快請起、快快請起！」霍岩立刻扶起面前的難民，絲毫不在意難民們身上的異味和自己價值不菲的衣物被弄髒。

一番過場后，霍岩開始向難民們進行演講。

「白河州不久前爆發內亂，那是岳乘風的政事，與我無關。只是我這人心軟，見不得老百姓受苦，於是我便下令青雲州各城要無條件收容白河州的難民。哪成想岳乘風竟如此喪心病狂，居然派人攔道截殺投奔我的難民！是我害了你們……」

霍岩說着更咽流淚，隨後竟單膝下跪。

「大人，這不是你的錯呀！」

「您待我們這麼好，都是岳乘風那老賊心狠手辣！」

「對！都是岳乘風的錯！我們要報仇！」

「報仇！」

難民們群情激昂，恨不得活剮了岳乘風。

「數十萬無辜者的血，必須要用岳乘風的人頭來祭奠！我霍岩在此發誓，不報此仇，誓不為人！」霍岩怒吼道。

「報仇！報仇！」

眾人盡皆怒喊，孫默也在其中。

石板內，月玫也在默默觀察著一切。

「真是群易於被煽動的蠢貨，連自己的敵人是誰都搞不清楚。」月玫心想着，而後繼續沉眠。

不久后，霍岩離開，人群漸散。

雲起城，霍岩的別苑。

「欽差大人，您也看見了百姓對岳乘風的仇怨，恨不得食其肉、寢其皮。而且白河州一事已經傳遍帝國各處，岳乘風若得不到處置，民怨只怕難以平息。」霍岩對眼前官員說道。

白河州、青雲州都是大新王朝的領地，但因為武者以實力論高低，所以各州大事並不全歸朝廷下派的官員所管，實際上的地方統治者都是各州的武者領袖。霍岩、岳乘風皆是如此，但他們明面上都表示向皇帝效忠並願意服從朝廷的一切命令。

「霍先生是想要親自帶來青雲州的武者前去剿滅岳乘風？」王欽差問道。

「正是如此，但岳乘風的實力已達武王後期，手下能人極多，且散佈白河州，盤根錯節。如果得不到青雲州軍隊的協助，剿除岳乘風只怕不易。」霍岩道。

霍岩手下雖有眾多打手且青雲州多數大小官員都是他的門下，但要調動大股州軍非得有朝廷的旨令不可。這個制度也是大新王朝能夠維持的根本，若不能控制軍隊，那麼大新王朝頃刻間便會瓦解，形成地方豪強割據的局面。

「陛下非常重視此事，臨行前太師也有吩咐，一切以安穩為主，要我去一趟白河州調停一二，務必儘早結束混戰之局。若霍先生再摻和進去，豈不是火上澆油嗎？」王欽差道。

朝廷里的人也不蠢，若是真由得霍岩滅了岳乘風，那他就將一舉控制青雲、白河兩州地域，到時候就真成了地方上的土皇帝，那才是實打實的威脅。比起這個，死些無足輕重的百姓又算什麼呢？

「大人即是這樣說，小人也不多言，自當遵從朝廷命令。」

霍岩說着從懷中掏出一隻玉瓶塞到欽差手裏，道：「這是林大師煉製的海潮清神丹，三年來可就練成了一爐，十分的珍貴。小人福薄，受用不起，還請王大人笑納。」

「霍先生福氣可比我大得多呢，自己享用吧。」

王欽差說罷而去，離開霍岩奢華的別苑，在一重武者的護衛下住進了略顯小氣的官驛。

隨後，霍岩的管家霍萬從隔間走了出來。

「老爺，這姓王的真是不知好歹，居然軟硬不吃。」霍萬道。

「此事我已謀划多年，絕不能半途而廢。他很快就要去白河州，讓霍山去辦，務必要讓人認定欽差團是死在岳乘風的手中。」霍岩道。

「霍山被那個神秘的女武者驚得心智有些失常，只怕不能勝任。」霍萬道。

「什麼神秘的女武者，肯定是怕我追究才編出來的謊話……罷了，只得委屈你去辦這個臟活了。」

「是，少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