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7章

宜鄉是座江南小城,在這九街十八巷的小城裡,這三個同在匡盧女子中學念書的妹子都是數得上的大美人。

淑珍五官清秀,眉宇間洋溢著靈性俏皮;倩倩秀氣柔婉,舉止有大家閨秀風範;至於繼惠,許是家裡做豆腐的緣故,她的皮膚就跟現在她們碗中的豆腐花一樣,既白且嫩。

她們三個人里,家境最好的是倩倩,其次是淑珍,再就是繼惠。如果按世俗的眼光來說,她們本不會玩不到一起的,可由於她們喜好相近、脾氣相投,自然就沒有什麼力量能阻礙她們友誼的小船航行。

何況,她們的友誼的小船還得到各自家長有力的護航。就像現在,當繼惠母親聽到倩倩說沒看過做豆腐時,一等孩子們喝完了豆腐花后,就熱情地邀請淑珍和倩倩去隔壁的豆腐坊看豆腐製作流程。

本來淑珍是沒有心情去看的,因為她看過,再者還有心事急著問倩倩,但受不住繼惠母親的熱情邀請,只好硬著頭皮跟著倩倩去隔壁看做豆腐了。

在一間燈光昏黃的屋子裡,淑珍和倩倩看到繼惠的哥哥繼賢在推磨磨黃豆,在這麼冷的天氣里,穿著一件單衣的繼賢,頭上還冒著汗。

倩倩感嘆道:「做豆腐好辛苦啊。」

「是啊,人間有三苦,打鐵、撐船、磨豆腐!」

淑珍和倩倩尋聲而望,原來是繼惠父親在說話。此刻,他坐在灶口燒柴火給大鍋燒著熱水……只聽他繼續說道:「做豆腐不但辛苦,還名堂多,要燙漿、篩漿、煮漿、點膏等十多個名堂……」

「你們每天這樣做,要做到幾點鐘才休息啊?」倩倩繼續問道。

繼惠母親回答道:「每天要做到凌晨三四點哦。」

兩個妹子聽了連說太辛苦了,但繼惠母親卻說道:「這沒什麼,習慣了,專心磨豆腐,善待身邊人,只要你們喜歡吃這靈泉池的水磨出來的豆腐,我們就蠻開心了。」

看完后,繼惠母親還給淑珍和倩倩每人一大包油豆腐要她們帶回家去,弄得淑珍和倩倩怪不好意思的。

她倆又回到繼惠的閨房,一進來就把房門關上,只聽淑珍首先問道:「倩倩,你爸今天上午來我家做什麼?」

「我爸來了你家?」

「是的。」

「他來你家做什麼……」

「我問你呢。」

倩倩想了一下說道:「哦,我知道了。」

淑珍問道:「知道什麼了?快說!」

倩倩笑道:「八成是我爸來給我找嫂子的。」

接著,倩倩就把昨晚哥哥臨走前發生的事講給了淑珍和繼惠聽。

當淑珍聽到倩倩說她父親說她和倩倩一個瘋瘋癲癲,一個癲癲瘋瘋時,立即咯咯笑起來了,笑道:「太好玩了,如果我做了你嫂子,我們每天上午把他搞得瘋瘋癲癲,下午搞得他癲癲瘋瘋。」

一旁的繼惠聽了,鼻子嗤了一聲:「見過沒羞沒臊的,還沒見過這種沒臉沒臊的,姑娘家家的,還要不要臉啊。」

淑珍知道繼惠是在說她,趕緊忍住笑反唇相譏道:「你還說我,是誰經常打聽我家的那個萬哥哥啊。」

淑珍話一出口,繼惠立即緊張了,她噓了一下說道:「你小聲點行不行,這是在我家呀。」

「在你家怎麼了,誰叫你先挑釁我。」

「好好好,我不說你,你不說我,行不?」

「不行!」倩倩說話了:「你們倆都有了,合著我就嫁不出去,難道我長得比你們更難看嗎?」

淑珍眼珠子一轉,

說道:「你急什麼,我和繼惠目標只有一個,連挑的機會都沒有,你卻可以二選一!」

倩倩不解了,問道:「什麼二選一?」

淑珍朝繼惠努努嘴:「這事只有找你小姑子了,她有兩個哥,你可以隨便挑一個。」

「你,你叫我嫁一個做豆腐的?」倩倩脫口而出。

繼惠急了:「做豆腐的怎麼了?」

糟了,得罪人了,倩倩趕緊解釋道:「我不是那個意思……」

「我說了什麼意思嗎?」

打嘴仗好像沒贏過繼惠,倩倩只好說道:「好好好,算我先承認你是我小姑子行嗎?可這事也要我爸媽同意才行啊。」

「哎呦,什麼時候黃倩倩小姐成了聽爸爸媽媽話的乖女兒啊,我以前怎麼一點都不知道呢。」接著,繼惠開始隨意發揮亂說了:「倩倩,你聽著,剛才參觀了我家的豆腐作坊看清我哥了嗎?」

倩倩順口而出:「我只看到一個。」

「這是你同意做我嫂子的意思嗎?」

倩倩不說了,因為在她腦海里出現了一個帥氣的後生——王繼惠的二哥王繼良。

二哥今天不在家,是因為到鄉下進黃豆去了。

三個妹子鬧夠以後,淑珍和倩倩就起身告辭,離開了繼惠的家。

古時候,宜鄉的宜水河在城外,它由西向東流淌,無意中變成了宜鄉城的護城河。早在南唐時期,也就是那個寫「春花秋月何時了」的南唐後主李煜的哥哥李璟中主,就派人在此聯舟12隻為梁,搭建了浮橋,說起來到民國時期也快一千年了。

此刻萬厚謀就站在浮橋南岸碼頭上等著淑珍。

剛來時浮橋上還是人來人往的,有推獨輪車的,有挑擔子的,還有雙手叉在袖子里低頭趕路的……所有映入萬厚謀眼帘的對萬厚謀來說都是司空見慣的景緻。

時下是戰爭時期,按理說城裡城外的人應該風聲鶴唳、倍加緊張才是,可在萬厚謀看來,這裡的人好像沒有感受到戰爭的存在,他們一如既往的安居樂業,一如既往的歌舞昇平,一如既往的媽媽死了女兒哭,兒子生了爸爸笑。只有在偶然看到一些因躲避戰爭而逃到宜鄉的難民,這才會——哇!外面還在打仗啊。

是的,外面還在打仗,萬厚謀看到的只是表面,據史載:當時連省城都淪陷了,鐵路、公路遭到破壞,城裡布匹、食鹽等生活品匱乏,物價上漲。一些商戶冒險雇腳力往浙江等地購進布匹、染料,從廬陵肩挑食鹽入城。由於宜鄉是附近未淪陷區的貨物集散中心,歪打正著,批發業務反而發達起來。以致蕭忠楚這些日子常感困惑,總覺得自己好像有點不地道:前方將士在流血,後方他在發國難財。

由於突然讓淑珍叫出來,萬厚謀走得急,忘了穿棉襖出來,所以站在浮橋頭上讓河裡的風一吹,頓感涼梭梭的。為了保持體溫,萬厚謀先是把在老家學的一套南拳練了幾下,而後又從浮橋這頭跑到那頭的來回跑了起來……

後來天下雪了,鋪著木板的浮橋開始打滑,使得一不小心的萬厚謀摔了個四腳朝天。於是萬厚謀不敢再跑了,趕緊來到城牆洞里躲雪。

如果是下雨,城牆洞里肯定早就人滿為患了,但下的是雪,所以除了牆角里坐著一個鋪著草席的乞丐外,並無第三人。

以前在城牆洞里路過時,總會有夏涼冬暖的感覺,可今天萬厚謀除了冷還是冷。就在他牙齒凍的打顫的時候,謝天謝地,淑珍來了。

淑珍看著嘴都凍得發紫了的萬厚謀,多少有點感動地說道:「沒穿棉襖啊,你呀,真蠢,冷就先回去啊,不然把你凍壞了,某些人會罵我的。」

萬厚謀剛想問誰會罵你,不想一個噴嚏打了個震天響,把個淑珍嚇了一跳。

萬厚謀趕緊說對不起,淑珍卻說道:「沒事,只要沒嚇得我花容失色就行。」

此時雪已經停了,萬厚謀回頭看了一眼已像銀龍卧江的浮橋,拿著淑珍遞過來的那包油豆腐,說道:「回去吧。」

回到家裡,萬厚謀就一臉病態躺到床上了。蕭忠楚見他不對勁,就摸了一下他的額頭,滾燙滾燙的,於是趕緊請來蕭家巷的郎中過來。

郎中七十多歲了,是個前清秀才,當他把了一下萬厚謀的脈后就說道:「你這後生受了點風寒,沒什麼事,煎幾副葯就行了。」

把郎中送走以後,看著躺在床上的萬厚謀,蕭忠楚實在不明白,就算他沒穿棉襖出去,一個血氣方剛的後生,怎麼這麼抗不住凍?於是他想向淑珍問個明白,可淑珍說困了,要睡覺了。

其實淑珍哪裡睡得著,白天發生的事首先足夠她激動到半夜都睡不著。

是啊,沒想到倩倩爸爸會為他兒子親自來提親,這說明他已經接納這個兒媳婦了。還有繼惠看上了萬厚謀,倩倩好像有意王繼良,雖然現在八字沒一撇,但畢竟方向有了。如果真的有了這一天,那不都成了親上加親的美事。

現在要做的是,首先要把萬厚謀這個障礙搬走,明天一早,就要把豆腐佬女兒喜歡他的事告訴他,然後像倩倩幫她和她哥一樣,給他倆創造條件約會去。

至於倩倩吧,好像是有點困難,但她相信倩倩的能力和她一樣,是能夠說服父親按照女兒的「旨意」去做的。

問題是,現在她還沒有把她父親的工作做通,還有那個哥,會不會按照她的意思喜歡繼惠?而這,才是最重要的。

想到這,淑珍還真是睡不著了。

外面,傳來了「咚!——咚!咚!咚!咚!」的打更聲,緊接著更夫喊著:「寒潮來臨,關燈關門!」

在這寂靜的小城之夜,更夫的聲音尤其顯得格外幽遠而又冷清。

只是不知道的是,這種幽遠而冷清還能陪伴這寂靜的小城有多久?因為日本人的炮聲好像隱隱傳來了,只是這座小城裡的人都進入了夢鄉,他們沒有聽到;而像淑珍這樣的人,更加聽不到,因為她們聽到的只是愛的呼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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逆旅寒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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