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第11章

城牆終於開始拆了。

當看到由市民組成的拆城隊伍把屹立數千年的城牆逐步拆去時,蕭忠楚的眼神充滿無奈與憂傷。

只是有人歡喜有人憂,在蕭忠楚憂傷的時候,藍縣長是歡喜的,因為在他看來,城牆就是專制皇權的象徵,現在皇帝老子都推翻了,還要它幹什麼?拆了它,以後商業、交通、衛生等社會問題將不復存在,至於因城門不再關閉,晚間是否會出現治安問題?放心,自有警局派人荷槍巡查,大可民賴以安、衣錦夜行。

想到商業,藍縣長甚是不解,聽聞當年上海拆城牆的時候,就是在商會推波助瀾、「保城黨」無力抵抗的情況下拆掉的。而你這蕭忠楚,身為商會副會長,理應為各商戶多行福利之舉,怎能腦袋像這古城牆的磚一樣頑固不化呢?

想到古城牆的磚,藍縣長突發奇想,於是趕緊派人把羅常茂和蕭忠楚叫到他辦公室說有要事商量。

當羅常茂和蕭忠楚又像學生並排一樣坐在藍縣長面前時,只見藍縣長乾咳了兩聲后說道:「城牆開始拆了,那些逐日增多如山的牆磚如何處理?二位想想看,有何高見?」

藍縣長的話讓羅、蕭二人面面相覷,一時不知如何回答藍縣長的問話。因為這牆磚的事本該拆城牆前就應該落實好的,怎麼現在才提出來?再說這事也不該商會負責而是政府出面解決的事啊。

見羅、蕭二人半天沒有回話,藍縣長深感無奈,想想這兩人不點撥一下是不行的,於是說道:「現在抗戰時期,百業吃緊,放著這城磚任其廢棄,是不是太可惜了?」

這下羅常茂接上話了,他說道:「這好辦,把城磚拿去鋪路如何?」

藍縣長搖頭道:「就鋪鋪路?」

「那還能做什麼?」羅常茂斜視了一眼蕭忠楚:「你倒是出主意啊,蕭會長。」

蕭忠楚本來就對拆城牆的事還耿耿於懷,現在還提城磚的事,這不傷口上撒鹽嗎,但想到這是縣長問話,於是打起精神回答道:「還可以蓋房子。」

沒想到蕭忠楚說蓋房子,藍縣長激動的站起來,還連連說好,把個蕭忠楚搞得有點懵,心想這牆磚不就是鋪路蓋房子,難道還能幹別的事情?這麼簡單的問題還要叫他和羅常茂過來,還表現如此激動,真是咄咄怪事。

只見藍縣長離開辦公桌,走到羅、蕭後面,把雙手按在他兩人肩膀上,低頭在兩人中間的耳際問道:「你倆建議建議,蓋什麼房子好?」

藍縣長早上吃了蒜沒漱口,一股濃濃的蒜味頓時熏得羅、蕭二人苦不堪言,但他倆硬是忍著,沒有露出絲毫不快。

好在只是一會,藍縣長又直起身子走到窗前,指著女子學校說道:「我還是直說了吧,我準備在這學堂……」

蕭忠楚大腿一拍:「這是好事啊,把牆磚蓋校舍,既解決了牆磚的處置,又興盛了宜鄉的教育,不錯!不錯!」

藍縣長鬱悶極了,因為他的本意才不是這樣的,他覺得不能在這兩個傢伙面前還繞來繞去的,有話得直說,不然再說出什麼尷尬的話那就更尷尬了。於是他說道:「不不不,校舍的事我自有安排,我是說我準備在女子學堂邊蓋一個先賢祠,你們看怎樣?」

「蓋先賢祠,我看不如蓋忠烈祠!現在前方抗戰,我縣有不少熱血男兒已奔赴戰場,為國拒敵,在這些男兒中,肯定有戰死的烈士,因此把烈士供奉在忠烈祠里,激勵後人前赴後繼,豈不更有意義。

這話是蕭忠楚說的,他說這話時情緒激動起來,眼裡都有光彩了。只是藍縣長更加鬱悶了,他恨不得抽自己的嘴巴:剛都想著跟他們說話要有話直說,別繞來繞去,怎麼又問你們看怎麼樣?問個屁呀。建什麼忠烈祠,我以後青史留名怎麼辦?難道我還會上戰場壯烈一回。

於是藍縣長開始直言道:「建忠烈祠太壯烈了,會讓世人感到戰爭的恐怖,從而影響抗戰的決心,我想還是建先賢祠更好,把歷朝歷代為我們宜鄉做出過貢獻的人供奉在裡面,這樣不更有意義嗎?」

蕭忠楚無語了,可就在這時,半天沉默無語的羅常茂說話了,他說道:「縣長說的極是,先賢祠里,還不要忘了把歷朝歷代對宜鄉有功的父母官、比如像您這樣的縣長供奉在裡面。」

羅常茂的話頓時讓藍縣長心花怒放起來,讓藍縣長覺得羅常茂終於說了一句他這一輩子最正確的話。只是他表面上還是把姿態放一放,故作謙虛地說道:「本人不才,豈敢豈敢。」

想必過來談的就是這件事,現在像是談完了,蕭忠楚準備起身告辭,誰知藍縣長又說道:「先賢祠就這樣定下來了,只是籌建先賢祠的費用,還得由你們商會支付。」

蕭忠楚急了,說道:「藍縣長,剛才您都說了百業吃緊,我們商會前段時間為了抗戰已經集資過了,您現在又要我們集資,我開不了這個口啊。

羅常茂也附和道:「是的是的,大家都不景氣……」

他的話還沒說完,藍縣長打斷道:「剛才說的好好的,怎麼現在又不會說話了?我說羅會長,牆磚都是免費的,你們只要出點木料和人工錢就行了。」

縣長的主意看樣子是改不了了,但總得搬回點什麼才是,蕭忠楚想了想說道:「藍縣長,您吩咐我們集資蓋先賢祠我們儘力就是了,只是我現在有個要求還得請您同意才行。」

「只要不是不然拆城牆的事,你都可以說。」

「還真是拆城牆的事……」看到藍縣長的臉開始變了,蕭忠楚趕緊加快語速說道:「城牆是拆了,但我希望四個城門最起碼保留一個不要拆。」

藍縣長皺眉問道:「保留一個,保留哪一個?」

「保留北門那個吧,因為我們的孩子就是從北門出發,過浮橋朝北走去抗日的,我不想他們凱旋迴來時,看不到城門,看不到他們熟悉的家。」

藍縣長思忖一會:「准了。」

於是北面的城門就這樣保留下來了,一直到上個世紀的九十年代,在城市改造中,徹底消失了。

話說王繼賢離開宜鄉后,就一路向北尋找抗日的隊伍。路上備嘗艱辛,艱辛倒不怕,怕的是途中還要經過一些敵占區,他只得在當地人的指引下,走小路,翻山頭,途徑萬載、上高、高安、安義等地,耗時數月,才來到剛在湖北黃陂休整完畢,經九江來到德安布防的94軍。

來到一個插著青天白日旗、讓樟樹林掩映的營房門口,有士兵持槍攔住,問王繼賢幹什麼的?王繼賢說是來參軍抗日的,說完就把寫有黃國中名字、部隊番號的紙條遞給那士兵看。

世上的事就有那麼湊巧,黃國中給紙條讓士兵看,並不指望黃國中就在這營房裡面,他所指望的是,只要找到真正抗日的隊伍就行。

沒想到那士兵一看紙條,笑了,說道:「你找我們營長啊。你等等,我打電話叫他出來。」

看到那士兵進去打電話,王繼賢連自己都不信自己的運氣那麼好,一找就找到了想找到的人。

不久,身佩少校銜的黃國中就出來了,一看到王繼賢,就熱情地說道:「繼賢,想不到你來了。」說著就把黃國中挎著的行囊一把抓過去,帶他來到了自己的宿舍。

很快,黃國中就從王繼賢的嘴裡了解到了家鄉的近況。對王繼賢家裡的變故深感震驚!他說道:「想不到,我回部隊時你哥哥送我竟然是最後一次見面,這個仇我們倆一起來報!」

「還有我。」說話的是剛才站崗攔住王繼賢的那個士兵。士兵叫曾榮貴,機槍手,是馬來西亞歸國華僑。

王繼賢急不可待地說道:「既然這樣,那就快發槍給我。」

黃國中笑道:「心急吃不了熱豆腐,打仗跟你家做豆腐一樣,也是個技術活,你要先到新兵營訓練一段時間才行。」

王繼賢說道:「我聽我哥說過,你在南京讀的是軍官學校,你給我開個小灶,單獨教我,我不去新兵營行嗎?」

「不行,部隊有部隊的規矩,你不但要去新兵營訓練,還要先報到審查才行。」

「我抗日還要審查,算了,我找新四軍去。」王繼賢說道。

「你以為新四軍不審查,現在姦細無處不在,不然的話,部隊怎麼讓敵人偷襲了都不知道。」

王繼賢不言語了。

黃國中繼續說道:「我們94軍是打過很多惡仗的部隊,因此你一定要把軍事技能提上去,這樣你才能在保護自己的前提下,多殺敵人,為你父母、為你哥報仇。」

曾榮貴見王繼賢低頭不說話,勸說道:「營長說的沒錯,你快去新兵營訓練,訓練完了爭取分到我班上,我教你打機槍。」

聽到有機槍打,王繼賢這才把頭抬起來,他咧嘴一笑:「說道,這還差不多。」

黃國中向曾榮貴吩咐道:「你去伙房打個招呼,炒幾個菜過來,我今天要給他接風洗塵。」

當曾榮貴一離去,黃國中就問道:「你有沒有看到蕭淑珍?」

「看到了。」

「還好嗎?」

「還好。」

此外,黃國中就再也沒有什麼可問的了。

看到黃國中有點失落的樣子,王繼賢真想叫他一聲大舅哥,把他嚇一嚇,鬧一鬧的。是的,自從在路上看到了黃倩倩寫給他的信后,他才知道這世上有了一個愛他的人,為此他力量滿滿,想著巴不得早日打敗日本鬼子回家去見黃倩倩。可是他永遠想不到,未來他的孫子王超和黃國中的外孫陳萍,是一對集學友、戰友、工友之三友的鐵杆好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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逆旅寒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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