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三十一 吉星案之後
此後的很長一段日子裡，整個湖山分行陷入了由吉星實業案帶來的深深惶恐之中，各條線、各口徑、各角度的多種業務自查和外部檢查層出不窮，風險部諸位員工則是其中最忙碌的一幫人。
后經公安機關調查證實，吉星實業案系付全用先進技術手段偽造企業印鑒，欺瞞銀企雙方騙取貸款。此案牽扯金融機構十幾家、總涉案金額過百億，是湖山市有史以來最大的金融詐騙案，後續在春江銀行湖山分行內引起了一系列影響，最直接的就是被總行處以巨額罰款，以及由此產生的一系列人事變化。
宋可軍卸任行長一職，被靜悄悄的調回了總行；風險監控官楊衛東直接辭職離開了銀行圈；環山路支行行長曲小芸和業務主辦客戶經理被開除；其餘與本案沾邊的部門領導也都遭到了不同程度的處罰。
幾名經辦的會計人員雖然表面上未受處罰，但卻陸續離開了會計崗位。尹文婷在事發數月後調入解放路支行，成了一名公司業務客戶經理。
*更多與此案後續有關的情節請見《解放路支行》*
廖磊的老領導於金梁副行長原本很有希望在宋可軍順利調任總行後接任分行一把手之職，卻被這突如其來的驚天大案給攪黃了。總行給湖山分行派來一位鐵腕行長葉濤，一面收拾吉星實業案造成的混亂局面，一面整治宋可軍在任八年間滋生的種種腐朽做派。
與此同時，更多的信貸業務風險如雨後春筍般開始冒頭。這在風險工作人員眼中看來倒也並不意外，包括吉星實業在內，許多企業突然問題頻出，主要是受到了金融危機后的整體經濟環境影響。
銀行此時能做的首先是把好授信和放款兩個重要關節，同時咬緊牙關從速處置風險資產，能化解的盡量化解，不能化解的就合理轉化，造成損失的迅速釐清責任。風險部為此工作量驟增，沙樂天等人一天到晚忙的焦頭爛額。
幾個月過去，又到了炎炎盛夏。這天中午吃完飯從餐廳出來，沙樂天正咬著牙籤下樓，羅亞安從後面緊走幾步追了過來：「樂天兒，聽說金海家紡要核銷了？」
沙樂天在兩層樓之間的轉角處窗戶邊停下腳步，沖他點了點頭：「是啊，我正想找你說這事兒呢。」
金海家紡是前些年羅亞安做客戶經理時主辦的一家外地企業客戶，早先經營狀況還算不錯。羅亞安調到放款中心時把客戶移交給了其他同事，此後企業盈利水平迅速惡化，沒過多久便出現了貸款逾期，近兩年來經過多方努力化解無效，所以總行批准對這筆貸款准予核銷。
「找我？」羅亞安靠在窗檯邊點了顆煙：「怎麼？這裡面還有我的事兒？」
「現在領導對這種事查的很深。」沙樂天輕輕將飄過來的煙霧吹散，皺眉咂了咂嘴唇：「李行長的意思是，對現存的每一筆不良貸款都要追根溯源，找出業務中所有不合規的地方。」
李繼秋副行長是總行派來接替楊衛東風險監控官一職的，此人形象氣質不太討人喜歡，行事風格與楊衛東相去甚遠，就連風險條線的員工背後對他多有議論。
羅亞安回頭看看附近沒人，忿忿吐了口煙：「什麼意思？老李有病吧？這客戶我零七年就交出去了，追根溯源還能查到我頭上？」
「沒辦法，還不是讓吉星實業鬧的嗎。現在領導就像驚弓之鳥，看見一點小瑕疵都揪著不放。」沙樂天低聲苦笑道：「再說他們初來乍到沒幾個月，
還不熟悉情況，對以前宋行長時期出問題的業務戒心很重，簡直是草木皆兵。」
「腦子不好。」羅亞安看著窗外悻悻哼了一聲：「隨便他怎麼折騰吧，反正業務當初在我手上時一切正常，辦理過程也沒有任何不合規的地方，看他們能追出啥來。」
「那倒未必吧？」沙樂天將牙籤取出輕輕折斷，似笑非笑的看著他：「你確定當初沒有任何問題？」
「當然確定。」羅亞安一愣：「你啥意思？有話直說。」
「你經辦期間每季度貸后檢查都去現場了嗎？」
「當然去了。」羅亞安又是一愣：「系統里每次貸后報告都是按時提交的。」
「我知道。」沙樂天轉頭沖路過的同事笑著打了個招呼，待他們走遠才又低聲說道：「報告的確沒問題，但是你未必每次都親自去企業現場檢查過吧。」
「你什麼意思啊？」羅亞安咧嘴一笑：「我辦這筆業務的時候你還沒來春江銀行呢，怎麼？非要給我挑出點毛病不可？」
「不是我想挑毛病，是領導一定要刨根問底。」沙樂天無奈嘆息一聲：「咱們黃總給李行長出了個主意，讓我們去核對貸后報告上的檢查時間和人力考勤記錄，以及相應時間段的行內監控錄像，以此來確定客戶經理當天是否真的去了企業。」
「還要看監控？」羅亞安一臉遲疑：「不至於吧？真要扒那些陳芝麻爛穀子的事兒？有意義嗎？」
「如果你當時真的去了，那就沒啥意義。」沙樂天笑呵呵的看著他：「所以我才問你到底去沒去過嘛。」
「這個…」羅亞安也是嘻嘻一笑：「年頭太久，我已經記不清了。」
話音剛落，忽聽下面傳來一陣輕盈的腳步聲。兩人一起扭頭，只見尹文婷邁著輕快的步子走上樓梯，先朝沙樂天笑了笑：「沙老師。」
「你好。」沙樂天微微頷首。
尹文婷又笑吟吟的看向羅亞安：「羅哥，我把改好的調查表放在你桌子上了。」
「好，我一會兒就給你辦。」羅亞安掐滅煙頭，看著尹文婷快步上樓，回頭對沙樂天嗤笑道：「這就是個小迷糊蛋，放款填表都填不明白。」
「先別說人家了，擔心一下你自己吧。」沙樂天嘆了口氣：「監控錄像我已經調閱過了，就在業務移交之前，你有兩次貸后檢查時全天各時段都出現在樓層監控里，根本沒去企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