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零二 往事如煙
倆人花了大半個鐘頭才趕到培訓地點。這是一座稍顯老舊的部隊營房，大概已經沒有多少軍人在此駐紮了，軍營里四處空空蕩蕩，只有春江銀行的新員工們在操場上跟著教官的口令練習隊列。
在車裡窩了半天，沙樂天下車活動一下腿腳，伸著懶腰打量打量周圍的環境。或許是平時天天呆在城市高樓大廈間的緣故，此刻眼前的一草一木竟莫名讓他生出一股久違的親切感。
人力同事在營房裡與負責的士官寒暄了幾句，出門快步走到沙樂天身邊：「站外面不嫌曬嗎？走，去屋裡涼快一會兒。」
「不用，我活動活動。」沙樂天扭動身子做了幾個伸展運動，悶悶不樂的抬手看看錶：「現在才十點半，離下午上課還好幾個小時呢。咱們就在這裡乾等著？」
「可以進屋看看報紙，或者去周圍山上轉轉也行。」同事的聲音忽然變得有些急切：「對了，你今天沒其他事兒吧？」
「啥事兒都沒有。已經做好全天奉獻給春江銀行的覺悟了。」沙樂天撩起眼皮看看他：「怎麼，你有事兒要辦？」
「還真有件事，挺麻煩的。」同事煞有介事的皺起眉頭：「丈母娘這兩天身體不太舒服，一大早就打電話叫我送他去醫院。可是這地方齁遠齁遠的，一來一回再加上去醫院，起碼得好幾個小時，你說這可怎麼弄呢。」
你是有其他私事要辦吧！只是這個謊扯的未免太沒有水平了。沙樂天心中暗笑，卻也沒必要多管閑事，於是配合著他的口氣說道：「遠也得去啊！丈母娘的事兒可一定得上心。你趕緊走吧，我在這兒看著他們。」
同事精神一振：「嗐，其實他們都是二十多歲的人了，能出啥事兒？何況還有當兵的管著，圈在基地里出不去，領導純粹是多此一舉。不過有你在這裡看著，我就更放心了。」
「行了，這裡的事兒你就別擔心了。」沙樂天在他背上輕輕一推：「快去吧，路上慢點開。」
「好，那我走了，屋裡有張桌子是咱們用的，抽屜里有幾本雜誌和小說，你要是無聊就隨便打發一下時間。」同事匆匆鑽進車子，降下窗戶探頭一笑：「午飯在他們食堂吃就行，我把丈母娘送回家就來接你。有事兒給我打電話！」
沙樂天沖他抬了抬下巴，目送車子駛出大門，然後背著手慢慢溜達到操場邊上。新員工們正在教官的口令下一板一眼的踢正步，沙樂天看著遠處二十多個身著迷彩服、高矮胖瘦各不相同的年輕男女，忽然有種強烈的異樣感覺。
是了，初一暑假參加軍訓時也是在這樣的一個地方，怪不得剛才一下車就會感到有些親切，大概軍營給人的印象都是相似的吧。不過這裡的建築布局越看越熟悉，沙樂天愣愣看著似曾相識的營房和操場，心中殘存的零星記憶一點點被喚醒。
沒錯，這肯定就是他們十幾年前軍訓的地方。除了路邊的樹木更加粗壯茂盛之外，眼前的一切都能與自己的記憶吻合，就連用來壓籃球架的大石頭也依稀還是當年那塊，只是曾經粗糲的表面已經被磨的有些光滑了。
故地重遊般繞著營房和食堂轉了一圈，模糊的往事接二連三洶湧襲來。沙樂天難以克制的傻笑了幾聲，忍不住伸手去輕輕觸摸牆上的磚縫和銹跡斑斑的窗欞子。
那片草坪，對，休息時教官曾帶著幾個男生在那裡抓過螞蚱。還有門前這棵樹，哈，那天夜裡緊急集合，班主任馬善友就是在樹下大罵賈喜奮「懶驢上磨屎尿多」。
可惜當初的軍訓只有短短五天，如今能記起的細節實在極其有限，印象最深的事情大概就是臨走前一晚那場送別晚會了，還有……在晚會上一展歌喉、大放異彩的朱蕊。
朱蕊——這個名字已經好多年沒有出現在自己的腦海中了，沙樂天心中一陣激蕩，恍恍惚惚走到營房門前，手撐著身子緩緩坐在水泥台階上。
自從高三那年在學校和家長的壓力下被迫分手，朱蕊的父母每天晚自習都來接她放學，沙樂天找不到空子可鑽，只能偶爾趁著老師不注意與她在學校里互訴幾句衷腸。後來高考迫近，倆人忙著衝刺複習，便沒有精力再偷雞摸狗的見面了。
高考發榜之後，沙樂天曾經收到過一個號碼傳呼，後面掛著他與朱蕊以前約定的數字暗號。當時他正和朋友在郊外爬山，待回到市區后匆匆忙忙找到電話撥過去，接聽的卻是安裝公用電話的商店老闆。
據老闆說，上午的確有個學生模樣的年輕姑娘在這裡打過傳呼，但是等了半個小時都沒等到回電，走的時候似乎很是難過。沙樂天懊悔不已，隨後幾天不斷找機會給她家裡打電話，但一直無人接聽。
大學生活伊始，各種新鮮的事物體驗撲面而來，很快佔據了沙樂天的所有時間精力。直到一天晚上熄燈后躺在床上與寢室舍友們談起各自的初戀體驗，他才又一次強烈的思念起了朱蕊。
此時他使用的傳呼台已經倒閉，剛興起的Chinaren校友錄開始在同齡人之間悄然流行起來。沙樂天隔三差五便上網搜尋朱蕊的信息，卻始終沒有發現任何線索。他再一次鼓起勇氣給她打電話，卻聽到了空號的嘟嘟聲，想必他們家已經搬走了。
一晃又是幾年過去，朱蕊的音容笑貌在他心中已漸漸不那麼清晰了。如今她過得怎麼樣呢？在湖山嗎？還是去了外地？呵，二十七歲的年紀，估計已經結婚了吧，或許兒子都會打醬油了。
呆坐半晌，沙樂天微笑著長長嘆了一口氣，晃晃腦袋趕走紛亂的思緒。不過這番追憶倒是讓他想起了另外一件事，於是趕緊掏出手機打開前幾天收到的簡訊——這個周末忙的稀里糊塗，把王奶奶給自己介紹的對象完全拋到了腦後，實在是太不禮貌了，必須儘快跟人家聯繫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