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同行者

顧阡陌在學校結束了一天枯燥的學習生涯。

終於能回家打會遊戲了，他想。

他獨自漫步在街道。轉過兩個街角，穿過一條小巷，再過一條馬路。啊，對了，那就是他的家了。

顧阡陌掏出鑰匙，扭轉了幾下，伴隨着一陣咔擦咔擦的聲響，門被打開了。

顧阡陌如釋重負的拋開沉重的書包，丟開手中的鑰匙，隨手抓起旁邊桌子上的空調遙控器，朝空調的方向隨意的一點，又扔開了。啊，一切都是這麼美好。

這套程序已經重複了數個月了，但每一次卻都讓顧阡陌感到似乎是前所未有的輕快與放鬆。

顧阡陌像是一灘爛泥一樣渾身放鬆的癱軟在門邊的椅子上，感受着拂面而來的冷風。——這是他一天中最快樂的時光了。

對於既有社恐，成績又不出眾，還沒有多少朋友的顧阡陌來說，家是他唯一能夠放飛自我的地方。

像平常一樣，顧阡陌吹夠了空調，便慢慢起身，甩開兩隻鞋，套上拖鞋搖搖晃晃的走向床邊。顧阡陌一直都沒有開燈，但是即便在黑暗中，顧阡陌都像是在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娘胎里一樣，能夠準確的找到地上凌亂的衣物，與亂飛的拖鞋。而區區一個電腦開機鍵又算得了什麼呢？

顧阡陌毫不費力的摸索到了電腦開機鍵，然後摁了下去。然後，他轉身走向廁所。

在教室這個連風扇都只有兩台的蒸籠，每個人都被蒸得不像話。所以，他現在要洗臉。

顧阡陌捧起一把涼水，往自己臉上拍去。啊，簡直是救贖。重複幾次之後，顧阡陌長吁一口氣，回到了客廳。他隨手摁開燈，然後想都沒想的走到牆上的鏡子前，想看一眼自己在學校累了一天之後的傻樣。

——但他這輩子都不會想到，這一照，將會讓他的命運截然不同。

顧阡陌走到了鏡子前。

當他把目光移到鏡子上的那一剎那，當他把目光聚焦到自己的臉龐上的那一瞬間，

「啊！！！」

顧阡陌的雙眼突然極其的劇痛起來，這使得他疼得踉蹌幾步，同時右手也不由自主的捂住雙眼。顧阡陌的大腦瞬間一片空白，無論如何都沒法思考了，只能聽從身體直覺的使喚。這還沒完，眼睛的異常還未退散，顧阡陌忽而又感覺到耳畔一聲爆響，不，也不是爆響，而是直接的強烈的耳鳴，顧阡陌再次踉蹌兩步，本來空閑着的左手又被分配上了捂住左耳的任務。

劇痛與耳鳴持續了數十秒，才緩緩退散。當顧阡陌艱難的睜開雙眼時，眼前的一幕又讓他瞳孔瞬間放大數倍，剛剛的耳鳴與劇痛與此刻的一幕相比，簡直什麼都不是！

顧阡陌驚得大步後退，但聲帶卻像是被什麼東西割斷了一樣，任憑他再怎麼想尖叫，聲帶就是鼓動着，一絲聲音也發不出來。這個現象他之前在一本書上看到過，好像叫什麼「歇斯底里綜合征」？

不管了，什麼綜合征，這一刻才是足以讓所有科學家以至於全人類都能驚掉下巴的驚悚一幕！

——顧阡陌的面前，是另一個與他完全長得完全一樣的人！

——一樣的着裝，一樣的長相，一樣的身高，一樣的體型。唯獨不同的是兩者臉上的表情。

——顧阡陌臉上是無限的驚愕，而「他」臉上則是略帶厭煩的冷靜。

——這，這！無論是誰來了，就算是外星人來了都無法解釋的事情吧！

——顧阡陌呼吸急促起來，他急切的想要思考這到底是什麼東西，是什麼現象，是幻覺還是現實，但是他的大腦就像是罷工了一樣，任憑他多麼急切地想要大腦轉動起來，大腦卻就像一台過載的蒸汽機一樣，只是在兀自的一陣陣噴著熱氣，動也不帶動一下。

——喂，大腦！大腦！大腦先生！快用你那無敵的腦細胞想想辦法啊！

——大腦好像停止了思考一樣，沒有任何回應。

——！！！

——怎麼辦啊這！

——顧阡陌眼中除了滿溢的驚愕，還有不可掩蓋的恐懼。

——顧阡陌微側着身子，雙拳緊握，咬緊牙關，呼吸急促，雙眼緊繃的盯緊着眼前的那位不速之客，是典型的防衛姿態。

——而「他」，卻是正常的不能再正常的站直著身，雙手插在口袋裏，用一種厭煩還帶着不理解的眼神一直盯着顧阡陌，是典型的不耐煩的姿態。

——這樣致命的對視持續了數十秒之久。「他」已經因為有點累而數次的調整了站立姿態，但顧阡陌依舊一動不動的保持着那個防衛姿態，彷彿那個「他」隨時隨地都會忽然猛衝過來掐住顧阡陌的脖頸一樣。

——又過了十來秒。

——那個「他」終於發話了。

——「喂，」「他」說，「玩夠沒有？你不累的嗎？」

——這不開口還好，一開口直接給顧阡陌嚇了個心臟停跳了半拍。——因為「他」的聲音也和顧阡陌的完全一樣！略略的沙啞帶着豐滿的磁性，這絕對是顧阡陌獨一無二的嗓音。

——顧阡陌雖然嚇得戰慄了一小陣子，但腎上腺的應急反應讓他很快又回到了剛剛的防衛姿態。

——「嘖。」「他」又發話了。「沒完了是吧？」

——顧阡陌的理智似乎在慢慢的回復。他的大腦慢慢的開始了運轉。顧阡陌察覺到了這個變化，他又猛吸幾口氣冷靜了一小下，然後試探性的開始發話。

——「你是誰？」

——「他」顯得很滿不在乎。「我是誰？莫名其妙。我就是你啊！」

這句回應似乎對顧阡陌已經沒什麼震撼作用了，他沒什麼太大的反應，再度問了一句：

「我是認真的。你是誰？」

「哈？？？你聽不懂人話嗎？我說了，我就是你！」

「不，這是不可能的。我可不是《火影忍者》裏的漩渦鳴人！」

「嗯哼。我可不是你的什麼影分身。如你所見，我是一個具有我自己意識的個體。」

「我知道。所以你才絕不可能就是我！」

「啊。」「他」扶了扶額頭，一副很傷腦筋的樣子。「好像你壓根不清楚那個古老的傳說。」

這回輪到顧阡陌摸不著頭腦了。「什麼傳說？」

「唉。」「他」嘆了口氣。「那個德國傳說，『doppelganger』。」

「哈？」顧阡陌再次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什麼什麼gangster？」

「哎！」「他」嘆了一口氣。「這你都不知道嗎？用漢語來說就是『同行者』。」

「哦？」顧阡陌略有思索。「我記得我好像看過，在一本書上。是哪本書來着？.......

「欸！」「他」不耐煩的打斷了顧阡陌。「是哪一本書不重要了。既然你知道這個傳說就好。你應該已經聯想到了，我就是你的『doppelganger』啊。」

「咦？」顧阡陌再次困惑。「我記得書上說，一旦我見到了我的『同行者』，我就差不多快行將就木了。難道？！！！」

顧阡陌逐漸失控起來。

「喂，喂！你現在遇到的這件事還是跟那個傳說有所不同的！」「他」轉身找了個椅子坐下，然後說。「你不會那麼快死的！至少不會是因為遇見了我才死。我現在好好地跟你解釋一下這檔事兒。」

「嗯。你說吧。」顧阡陌似乎冷靜了一點，放下了防衛姿態，轉而用和「他」之前差不多的姿勢來站着。

「唉。就是，這個『doppelganger』的傳說，還有一些遺漏掉的闡述。其一便是，「每2000年過去，都會有世界上隨機一個人親眼遇見自己的『doppelganger』。這個『doppelganger』將與他本人長得完全一致，而且並不意味着他即將死去。」「他」說。「所以，你便是那個天選之子。我，就是你的『doppelganger』。」

「啊？？？」顧阡陌再次懵圈。「所以，你是我，我也是你。而且，我的壽命不會受到任何影響？」

「嗯，完全正確。孺子可教也！」

「那，你到底是從何而來？」

「很簡單，你也知道了，當你照鏡子的時候，把你的目光移到你身上的那一刻，我便從你的鏡中走了出來。」

「那為什麼會有那陣痛不欲生的反應？」

「這也很簡單。因為某種未知的原因，雖然傳說中說『親眼遇見』，但是實際上你不能親眼看着我從鏡中走出。」

「啊，也理解，傳說和事實總是有點出入的。」

「沒錯。」

「那，你是不會消失了的？」

「是啊，當我從你的鏡中走出的那一刻，我就如一個真實存在的人類一樣，貨真價實的存在在這個世界上了。就像你們一樣，我也是能被結果的。」

「啊。那我們恐怕要一起生活了？」

「似乎如此。」

「怎麼稱呼？」

「請君自便。」

「嗯，也叫你顧阡陌是不可能的了。嘶，你倒是說說你想被叫做什麼啊！」

「都說了，請君自便，我沒想法！」

「哎，你不知道我有.......我有選擇困難症啊！」

「哎！優柔寡斷。」

「說我優柔寡斷，那你倒是自己想個名字出來啊！」

「請君自便。我，沒，想，法！」

「啊........！」

顧阡陌快要被眼前這個盛氣凌人的傢伙氣瘋了。

「我可不是這種性格。你可是我的『同行者』欸，起碼也要有點跟我性格相似的地方吧！」

「嘖。我都說了，我不是你的影分身！我可不聽你使喚！而且憑什麼我就一定要和你有一樣的性格？莫名其妙！」

顧阡陌被這一串連珠炮打的有點懵，像是結結實實的挨了一拳。「啊？」

「不明事理的傢伙......」

「喂，你說誰不明事理呢！」

「你啊。」

「嘶......！」顧阡陌氣得不輕。

「喂，給我起好名字沒？」

「沒有！你那麼聰明你想一個啊！」

「切，自己沒文化想不出來就直說！」

「喂........！我快忍不了你了！」

「哦？你想怎樣嘛？」「他」抬眼看着顧阡陌。

「嗯........」顧阡陌想了想，似乎自己也不能對他幹什麼。

「喂，如果你死了，我會怎樣？」

「你沒事啊，我只是你的『doppelganger』，又不是你身上哪一塊肉。」

「......那如果我死了呢？」

「......如果你死了，那我也會隨風而逝的。」

「哼哼。」顧阡陌壞笑了一下。

「喂喂，我警告你，可別想着幹什麼傻事兒！「

「那我身上受的傷會實時反饋到你身上嗎？」

「這倒不行。」

「切......」顧阡陌只好放棄了這個能夠好好懲戒眼前這個高傲的傢伙的方法。

「怎麼？你想通過自殘來傷害我？哼，想對我怎麼樣就來嘛！看你能不能做到！」

「切。少在這裝了！」

「我哪裏裝了？」

「我說你裝了就是裝了，我不管。」

「還撒嬌呢？對我可沒什麼用。」

「誰跟你撒嬌了？普信男！」

「哼，任你怎麼說。」

兩者互不讓步，顧阡陌一臉不服的看着「他」，而「他」轉頭只是盯着潔白的牆壁，像是滿不在乎。

對峙持續了數分鐘。

「哎，真是怕了你了。」「他」扶著額頭，率先讓了步。「想幹嘛？說嘛！」

「嘿，鬥不過我吧。」

「我可不是鬥不過你。誰鬥不過你啊？」

「那你還服軟？」

「我那哪是服軟？我是實在無聊了！」

「嘿，別狡辯了。」

「誰跟你狡辯？還是說正事吧。你叫什麼名字？」

「顧阡陌。」

「很不錯的名字。但是卻用在了你的身上！」

「你什麼意思？」

「別廢話了，有這時間不如想一下怎麼稱呼我吧！」

「唉。把你一直關在家裏也是不可能的，總得帶你出去什麼的，所以你可不能和我叫一樣的名字。」

「嗯。然後呢？」

「別人看見了，特別是我認識的人看見了，肯定會問你是誰，怎麼長得這麼像我。」

「嗯，考慮真是周到。略有長進哦。」

「切.......最好的解釋當然是說你是我的孿生兄弟了。」

「......嗯。為了能在這個世界順利點生活，我就勉強屈尊當一下你的兄弟吧。」

「還屈尊？你不想想你算什麼東西！」

「哼，可比你強多了。」

「哈，我一死，你也別想活着！」

「.......哼，你也就只有這點能要挾我了。」

「算了，還是接着說吧。所以你既然作為了我的兄弟，你必須得和我同姓才行。」

「然後呢？」

「我就只能想到這裏了。」

「切。先暫時拋開名字這一說，既然我們是兄弟，那麼是你是弟弟還是我是兄長？」

「別想！我絕對是你哥！」

「你還想做我哥？你能做我弟弟都不錯了你還得寸進尺？」

「反客為主是嗎？我才是你的本體！」

「什麼時候你能不提誰是誰的主體這一說？這可決定不了什麼！」

「誰說的？我要是死了你可也得給我陪葬！」

「那你死一個？」

「.......」

「天天只會在這說什麼你死我也得死，你倒是死一個啊！你要是敢，我也奉陪！」

「......」

「喲，說不出話了？小傢伙？」

「......」

「他」站了起來。「這點能耐都沒有，就別逞強想當大哥了！」「他」抬起右手輕輕捏住了顧阡陌潔白的下巴。

「喂！你幹什麼呢！」顧阡陌一把推在「他」身上，試圖把他推開，但似乎沒什麼用。「他」的力氣似乎要比顧阡陌大不少。

「他」貼近了顧阡陌。「吶，我都沒有什麼防備，你卻連推開我都做不到。如果這樣的你做了我的哥哥，我的臉面往哪放呢？」

顧阡陌有點羞恥的撇開了頭，——「他」說的確實也沒有錯。

「說話呀？剛不是很拽嗎？」「他」輕笑着。

「......」

「喲，不拽啦？」「他」還是輕笑着。

「......夠了。」顧阡陌像是蚊子叫一樣憋出了這麼一句話，結果說的自己臉更紅了。

「你臉紅什麼呢？行了，不玩你了，我當你的哥哥。我可不是為了別的什麼，你實在是太優柔寡斷了，沒有我這個強大的哥哥保護你，你怎麼在學校，在社會上立足呢？」

「......不是......」

「行了，別狡辯了。我知道阡陌是小道的意思，那我就叫顧風好了。人們走在悶熱的小道里，總是希望有陣拂面而來的清風的。」說罷，顧風起身走開了。

「真是的，連個名字都不懂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