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明哲保身

且說涼棚里的眾人一聽說茶水裏有毒，頓時都恐慌起來。

只有王小北一點也不慌，那兩碗茶水，王小北一滴也沒粘，當時還因為花了錢沒喝，有些心疼錢，現在想想，還真是慶幸。

凡事莫當前，看戲何如聽戲好；為人須顧后，上台終有下台時。

不久之前，王小北還是台上唱戲之人，台下涼棚里坐着一群看熱鬧不嫌事大，更不乏架秧子起鬨之人。

現在風水輪流轉，他倒是成了全場最有閒情逸緻看戲的人。

王小北拉着唐怡的小手，安靜的走到一邊，靜靜的看戲。

「老不死的東西，你敢當街毒殺老子，你就不怕朝廷的律法嗎？」之前嫌茶水貴，叫囂著要砸老者的店的那位江湖豪傑率先開口道。

王小北玩味的一笑，江湖人也都開口閉口講律法了，哈哈，這大夏的律法啊，真他娘的就是任人打扮的小姑娘，全憑自己的那張嘴，便可以將這個小姑娘打扮的花枝招展。

老者也好像聽到了一個天大的笑話，他沙啞的笑道：「桀桀...律法？律法能耐我何？老夫就是律法！」

涼棚里的眾人聞言不由得都是一震，因為對律法的尊重刻在每一個江湖人的骨子裏，這是大夏立國之後，幾代江湖人用血的教訓得到的真理。

膽敢藐視大夏律法的人，不管你是誰，不管你是王侯將相還是武林至尊，膽敢藐視大夏律法者，統統都只有身死族滅的下場！

但是，律法也不外乎國情。

大夏律法只裁決江湖人和平民百姓之間的紛爭，至於江湖人和江湖人之間的爭鬥，律法沒有明文的規定，官府也一概不管。

因為江湖事，本該江湖了。

江湖人擁有神鬼莫測的武功，對於官府是個很大的麻煩和威脅。

官府巴不得江湖人互相仇殺，死一個少一個，最好全死絕了倒也天下清平，所以站在官府的立場，他們是不會管江湖之間仇殺的。

所以，江湖是一個弱肉強食的地方，沒有規矩，即便是有規矩，那也是強者給弱者定的規矩，想要打破規矩，就要靠拳頭。

不管你是被刀砍死的，被劍捅死的，還是被毒毒死的，甚至，被娘們吸干陽氣，死在娘們的肚皮上，憋屈死的，總之，只要死的是江湖人，死了也就死了，只怨你自己學藝不精，官府歷來都是不會立案調查，替你伸冤昭雪的。

口出狂言，藐視大夏律法？看樣子這老頭不好惹啊！王小北默默道。

他本打算置身事外，遠離這個是非之地，可天地會的張梁也喝了老者的茶水，他緊張的跑來問王小北道：「王兄，你既然知道這茶水裏有毒，可有什麼解毒的辦法？」

眾人聞言，也都一臉期待的看着王小北，把所有解毒的希望都寄托在了王小北的身上。

王小北看了看四周，一下子成了眾人的焦點，周圍都是期待的眼神，看樣子想要默默的溜走是不可能了。

王小北簡單的遞給唐怡一個眼神，唐怡乖巧的拿起張梁喝剩下的那半碗茶水，用小鼻子嗅了嗅，而後向王小北點點頭。

兩人一個簡單的眼神交流，王小北就知道了答案。

就在眾人把全部希望都寄托在王小北身上，希望王小北有解毒之法的時候，王小北卻大聲道：「恕在下無能，此毒無色無味，世所罕見，恐怕諸位大俠所中之毒...「王小北故意頓一下，沉聲道：」無葯可解！」

「什麼？！」眾人都發出一陣絕望的哀號！

聽到王小北的話，老者眼神中閃過一絲差異，復又恢復了渾濁。

他原以為王小北是個絕頂聰明的人，沒想到看走了眼，王小北根本就是個一無所知的傻子，連是什麼毒藥都不知道，就敢鐵口直斷別人無藥可救。

王小北當然不傻，相反他還是個**湖油子，不然以他平平無奇的武功，在江湖上早就不知道死了多少回了。

雖然老者的毒計破產了，但是他卻面不改色，依舊一副溝壑縱橫的死人臉。

這讓王小北十分的懷疑。

因為一般人，想要毒殺別人，卻被別人當場識破，這人多半都會倉惶遁走。

但是，這老頭卻沒有逃跑的意思。

這說明，要麼老者的武功極高，有恃無恐；要麼就是他還有更毒的后招。

不管是哪一種可能，都將對王小北不利，不如假裝什麼都不知道，不趟這個渾水。

《詩經·大雅·烝民》有云：「既明且哲；以保其身。」

在有可能丟小命的時候，可以不顧禮義廉恥，小聲說一聲「我還是明哲的」給自己催眠一下，合理化自己的卑劣行為，當做自己最後的一點遮羞布，這樣，心態就平和了，道德上的負罪感也就沒有了。

胖師父也說過，在江湖上，保住自己的小命最主要，什麼江湖道義，同道情誼，統統都是他娘的狗屎。

於是，王小北裝作一副正義凜然的神態，大義凜然道：「老頭，交出解藥，我們饒你不死！」

老者沙啞的狂笑道：「哈哈，解藥，你以為老夫會隨身帶着解藥嗎？今天，你們都得死在這裏！」

王小北心裏一凜：自己猜的果然沒錯，這老傢伙是個練家子，而且是個很厲害的練家子。

他心念一轉，立刻大聲道：「大家都聽到了，這毒無藥可救，反正都是死，大家一起上，跟這老傢伙拼了！」

眾人見識過王小北的武功，能一招轟趴常英，武功肯定差不了，所以有了王小北的號召，都發瘋了似的向著老者攻去。

不過很快，眾人就詫愕的發現，雖然王小北口頭上叫大家一塊上，他自己卻拉着唐怡跑到大樹下，飛快的騎上那兩匹老馬就要跑！

見王小北要逃，老者這才意識到王小北這小子的卑劣無恥！

桀桀！好一個精於算計的臭小子，他當眾說出此毒無藥可救，只是為了激發別人的拚命鬥志，好叫別人拚命，拖住我，給他自己爭取逃命的機會！

老者也是江湖人，是江湖人就要守江湖的規矩，所以他也十分的厭惡王小北，厭惡他這種有損江湖俠義之道的行為。

他一面應付著眾人的圍攻，一面沙啞的怪叫連連，他陰狠的看着王小北，恨不得將這個江湖敗類撕碎。

老者被圍攻的如同鐵通一般，一時脫不開身，眼見王小北就要翻身上馬。

這是，卻有人替他擋住了王小北的去路。

「說出解毒之法，否則你們別想走！」伍弘義冷冷道。

伍弘義早就看出來了，王小北並沒有說實話。而且，他對於王小北貪生怕死，臨陣脫逃的行為很不齒，所以他制止了王小北的這種行為。

唐怡氣道：「毒又不是我師兄下的，你憑什麼不讓我們走呀！」

王小北也攤手道：「我又沒中毒，而且跟你們也不熟，犯不上賠你們玩命吧？」

王小北看了一眼茶鋪，那裏激斗正烈，不過，老者和小夥計雖然被數十人圍攻，卻依舊遊刃有餘，而且輕易間就將數人打倒在地，老者還不時的看向自己這邊，要不是一時脫不開身，肯定不會放過自己。

伍弘義道：「雖然毒不是你下的，可你既然知道是什麼毒藥，就有道義替大家解毒。」

王小北聞言暗罵道：白痴！毒又不是我下得，我犯得着給你們解毒嗎？再說了，我又不是什麼大俠，講什麼江湖道義？

現在並不是跟伍弘義這個榆木腦袋計較的時候，王小北道：「那毒藥名叫孟婆湯，也不是什麼兇猛的毒藥，葯毒之法多的是，只要三五日之內找齊幾味藥材就可解毒，那幾味藥材也不難找，並不是什麼管製藥，一般尋常的藥店有售，而且現在你也知道是什麼毒藥了，你也有了義務，你去替別人解毒吧！」

不管是國子監的張口閉口都是禮義廉恥的讀書人，還是快意恩仇，俠義無雙的江湖人，都有一個終極信仰，那邊是：

捨生取義。

孟老夫子也講捨生取義，可他老人家在那個動蕩的時代，有無數次捨生取義的機會，卻足足活了八十多歲。

捨生取義是他們的終極信仰，卻不是王小北的信仰。

因為信仰不可以讓人當飯吃，卻可以讓人丟命。

王小北混江湖，並不是為了行俠仗義，他只是迫不得已，只是為了口飯吃，為了混口飯吃，卻把命丟掉，太不划算了。

伍弘義出自天地會，而天地會是江湖上鼎鼎有名的名門大派，他自幼就有名師的指點，他也不負師尊陳斤男的期望，在江湖青俊排行榜上高居第七位。他自小就受師尊陳斤男的熏陶，勵志要做一個為國為民的大俠，以行俠仗義為畢生的理念，所以他最看不起王小北這種不顧道義，貪生怕死的「小人」。

「閣下就這麼跑了，算什麼英雄好漢？難道不怕江湖同道的恥笑嗎？」

禮義廉恥，人之四端，伍弘義不信王小北沒有羞恥之心。

不過，他失望了，王小北還真就沒有。

「恥笑？我還真不在乎。我只是個小人物，能保住自己的命就算不錯了，而且我不是什麼英雄好漢，也不想成為什麼英雄好漢，隨你怎麼想，現在你快讓開了，我們不是一個世界的人，我們各走各的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