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下篇 夾門道狹路相逢 葫蘆山主臣生恨

第三章下篇 夾門道狹路相逢 葫蘆山主臣生恨

楊瓊見他們斗得兇猛,如判生死,無法無力去解此爭鬥,只得獃獃的看着兩人的槍法誰更領先。他不願意看到一生一死的場面,但是這又大不可能,心想既然動手,怎堪留情?

呂天王的槍法堪是一絕,剛猛威烈,飄順有方,出槍簡便,卻又周全環顧,無隙可挑。七成的攻勢,三分保守,一條梨花槍有若神助、快猛巧毒,出手皆是斃命的殺招。殷暮然只是辦得架勢左右遮攔,欲要硬拼,又恐在一招內有損性命,前後都施展不開任何手段。好在槍棒上的武藝正是他所擅長的,雖說到底是敗,卻又兀自能抵住。

楊瓊目不轉睛的看着兩條槍漫天飛舞,頻頻交加,見有強弱之分,但未見勝敗之局。心想殷暮然是教頭出身不假,但畢竟年老體衰,難復當年之勇,實在無法抵擋師叔這般的壯年英豪,分明是在作困獸之爭。我看不出二百個個回合,這老翁必敗無疑。這寶典究竟是何物?兩個前輩都是惜重名節、寬宏海量之人,絕不會意氣相爭。若非那寶典不重要,不可能教人拚命相搏。

正一側費心思想着,他兩人就平野曠地上鬥了百餘合,彼此越斗越烈,招招都足以讓對方陷入死地。呂天王見遲遲難贏,心中怪異,暇空心想:「這廝也不愧是槍棒教頭,使得好槍法。我原先只料他敵不得我一百招,便要一敗塗地,不想他在槍法上還有些本事,這倒出乎我的意料。」

如此一想,激發起更重的猛氣。把槍一整,力發千鈞,電閃雷鳴一般狠辣。楊瓊見師叔突發起凶狂殺氣,槍法連綿不絕,似海倒傾,如山塌壓,比之初始的槍法運旨,厲險數倍。再看殷暮然,早是氣噓連連,勉強在撐,只被呂天王的攻勢擊得幾無還手之力,險象環生,只能使著最後的一點氣力掙扎反擊。

他兩個各憑本事,槍法一翻一攪的斗至一百五十餘合。呂天王使個計謀,深間里閃身回頭,故露破綻。殷暮然不知是計,把槍斜腰橫掃半弧,只道能僥倖贏得一招半式。呂天王乘他一槍擊虛,縱身一躍,反挪其後,也橫槍使個烏龍擺尾,槍桿揮過之時,殷暮然的后膝早被狠狠一擊,頓時屈身下來。呂天王乘勢回身,正面上一槍鎖住,槍尖架在了彼處的脖項上,冷冷道;「你還有什麼好說的?」

殷暮然見彼處身手突變,情知中計。若是以硬對硬,雖說難敵,卻還不至於在百餘招內便大輸大敗,心中並非全服。回道:「沒想到呂天王也會對屬下計,真是奇怪。」

呂天王並不理會他的冷言冷語,喝道:「陸廷,將他身上的寶典取回來。」陸廷笑道:「是。」慌忙跳下馬鞍,呂天王擔心殷暮然會趁己不備,挾陸廷為質。調過槍柄,看得親切,一槍戳在他胸膛的靈台穴上,殷暮染悶哼一聲,應槍癱倒,動彈不得。

陸廷笑道:「叔叔真是心細,如此才能防住他的暗算呢!他也太不知道好歹了,敬酒不吃吃罰酒,偏要和叔叔作對,真是以卵擊石,不自量力。」他正嘮叨著,呂天王不耐的道:「你也廢話連篇,平日裏不好好練功,嘴上倒學會起拍馬溜的勾當,小小年紀,成何體統?」

陸廷聽得訓言,臉色大為委屈,懶洋洋應道:「叔叔教訓得是。」將殷暮然身上翻箱倒櫃似的搜個遍,從腿節上的繃帶中取出一本黑薄的小冊,舉手大笑道:「他真是個人精,居然把寶典藏在大腿上,欲圖僥倖蒙關,結果還是被我識破了,叔叔要記我一功。」

殷暮然見自己精心藏好的寶典竟然被陸廷這般乳臭未乾的小子給收了出來,又氣又惱,卻又作聲不得,只是氣吁吁的怒目相視,陸廷便作個鬼臉嘲弄,大弄滑頭。

呂天王呼出一口濁氣,如釋重擔,點頭道:「還好不算晚來一步,廷兒,你將這書翻念一遍,看看是否真確,以免被調了包。」陸廷一聽說要讀書,面色頓時尷尬,支吾道:「叔叔不要怪我,侄兒天生愚鈍,許多字體都不識得,若是念錯了,叔叔又要罵我。」楊瓊聽說,忍不住撲哧的發笑。心想逍遙庄的子弟居然不認識字,誠然可笑。

呂天王既然不惜代價的得此寶典,就當是自閱檢收,辨明真假才符合道理,為何要將書交與陸廷讀念?其實這本秘笈名稱寶典二字,實則是一部至魔至邪的怪異武學。休言練此寶典易將走火入魔,便是看上一兩次,也會精神失措,難以自控,或當場昏厥,或登時暴斃。其實並非是書頁上有什麼劇毒蠱惑,而是書里所載譜的武功煉旨皆是些旁門外道,盡走偏徑的仙法鬼術,曾深夜嚇死過一個大名鼎鼎的武林豪客。呂天王也是武林中的一代豪俠,但他從前聽說過這寶典的厲害,竟也不敢跨越雷池半步,唯恐意志不堅,容易陷入魔境。

他這時聞得陸廷說不認識字,以叔叔的身份聽到侄子說這種話,本該發怒,他卻不但不怪,反而和顏悅色道:「不要緊,你只要翻開書面,將看到的字圖告訴叔叔既可。這字跡嘛!你認識便說,若不認識,就不必理睬,撿重要的說」

陸廷道:「叔叔是認識字的,怎麼不自個來看?侄兒真的不識幾個字,就怕念不好,誤導叔叔。」他將書往前遞來,呂天王卻退走一步,止道:「叔叔教你識幾個字有什麼要緊的,這般聒噪,敢不聽叔叔的話了?」陸廷伸伸舌頭道:「爹爹經常嚴誡於我,凡是逍遙庄的任何文件書札,都是武林中的機密要事,非庄內豪傑不得擅自偷看,否則嚴懲不貸。爹爹教我不許偷看,叔叔幹嘛又非要讓我看?」

呂天王笑道:「這是例外,叔叔教你看書,自然有道理,你不必大驚小怪,快照叔叔的話去做。」

陸廷將信將疑,翻開第一頁道:「書上什麼也沒有,是空白的。」呂天王猛的驚訝,教再翻看。」陸廷便翻開第二頁,笑道:「有了。」一字一聲念道:「陰陽神年缺。」呂天王聽得這五字,方才舒心。其實陸廷果不識幾字,卻是念錯了。呂天王則是旁測推敲而出的話意,那五字應為陰陽神念訣。又令再往下看。陸廷細看一會,徐徐念道:「天啟神穴,地開魔窟,破生無滅,不戒陰陽。七經意沖,八脈離激。納剛無柔,煞光取諦。六陽存念,肝腹之交。洗塵去垢,滴涓難染。寒心閉鎖,百日忌食。日辟精光,月漫罡步,氣凝.....」

陸廷正一本正經的念著,不知所措,也無察覺。殷暮然忽道:「住嘴,且看你叔叔如何。」陸廷畢竟年幼,純靈秀氣,思想幼稚,故此只顧將這寶典的密籍煉旨當成書念。完全體會不到這書中的言字對練武之人有何危害,自然也是領悟不出這寶典中的厲害,這也正是呂天王敢教他看書朗念的原因。

陸廷聽見殷暮然打斷了他的念書聲,便停頓下來,合書道:「你亂吆喝什麼,再高點聲,我不饒你。」殷暮然聞他辱罵,眉目豎起。著幼童之言,本來也不可理喻,他卻也忍不住火性,回罵道:「你這小鬼老大無禮,往日裏我也教你槍棒武藝,你竟然如此目無上下,不知好歹,當真是白教你了。」

陸廷回道:「你倚老賣老,甘願做叛徒,你既有上下之分,又怎麼行那偷雞摸狗的事,還敢和叔叔動起刀槍?早是我不曾把你教壞,你倒說我的不是?」

殷暮然聽他這麼說時,氣憤不已,怒哼一聲。陸廷搶了這個上風,十分得意,回頭見叔叔在那獃獃的出神,似個木雕的將軍,一動也不動,恰是被人施了定身之術,連眼皮都不曾眨一下。陸廷驚訝的叫聲:「叔叔。」沒有應聲,又喚一聲,又是不應。他見此便心慌起來,急上前扯住衣袖,一搖一喚,焦急的叫道:「叔叔醒來。」

他這一番吵鬧,將呂天王喚醒過來,如是從夢中回神一般,慌應道:「什麼事?」陸廷笑道:「剛才叔叔是元神出竅呢!扯不動叫不醒,就像是著了魔一樣。」自知失言,連忙掌了自己一嘴,自個罵道:「侄兒胡說八道。」

呂天王猛的回思起剛才的那情形,竟然在不知不覺中陷入了幻境中,饒是他廣閱江湖上的武學秘笈,也驚駭不已。暗驚道:「此寶典果然是魔性十足,亂人心境意志,以我的功力,居然也不能自控。早是我不曾面觀其書,否則後果真是無法預料。昔日曾聽人說過這寶典的利害,今番算是領教了。」不禁拂袖輕擦額頭上的虛汗,漸漸的迴轉神色,霎時便回到初時的自然氣息。

陸廷見叔叔已無恙,方才喜歡,問道:「叔叔,寶典既已奪回,殷堂主又成了你的手下敗將,你該如何處置他?「呂天王見陸廷在這奪寶一事上微有一功,便不專權自斷,問道;「你有何建議?」陸廷道;「寶典既然已經拿回來了,殷堂主想必也是看過寶典的人,殺不殺他已經沒關係了,叔叔幹嘛不饒他一命?」

呂天王見陸廷如此說,眨眼尋思,搖頭道:「要想滅絕後患,最好的辦法就是斬盡殺絕。」提槍一揮,槍尖長驅直去,如箭似穿,槍尖頭直往殷暮然心口上刺去。

楊瓊在側默觀許久,前後已知分曉。見師叔已經奪回寶典,尚要斬草除根,心中大為不滿,急如火燎。見槍法去得又穩又快,若不及時出手相救,殷暮然必定有損性命。此刻也顧不上禮儀的違礙,拔劍往槍尖口刺去,以求阻隔槍法的奔勢。只有先行擋下了師叔這招槍法,把人救下來方才能討價還價。

呂天王的長槍去得極快,恰要得手,忽見楊瓊拔劍刺來,其實他早有提防,便順勢的橫槍反掃而去。槍尖與劍尖本是細薄之端,相刺一處已是萬分不易,呂天王更是借力發力,一槍掃合得精準,將寶劍反擊退了回去。相比之下,手段更是了得。

楊瓊見剛揮出的寶劍突然被師叔一槍震返,大吃一驚,連忙捉住劍柄,收回劍鞘。料想這番必是惹惱呂天王,非把自己重辦不可,惶恐滿面,尋策對解。

呂天王見楊瓊一聲不發的暗裏奇襲,對己無暗襲之舉,但不免有挑屑之意。一個少年竟然敢出劍阻隔自己的槍路,真是身入江湖以來從未有過的事,他不禁濃興昂烈,生起好奇。喝道:「你這小廝膽子不小,竟敢暗下黑手,襲擊本莊主,莫非你來意不善?」

楊瓊正要答話,還未說起,側旁的陸廷叫道:「你這人好不知趣,逍遙山莊的內部之事,與你何干,要來強管?」

楊瓊不理陸庭的閑雜廢話,上前拜個大禮,輕聲道:「天王容稟,量晚輩怎敢對天王不敬,只是事發突然,未及上告。適才冒犯之舉,請天王海量寬恕,容晚輩解釋。」楊瓊不敢稱他做師叔,只恐他會在此事上以叔叔令侄的語氣相阻。自身若是不聽勸說,強行救人,反而壞了叔侄的情意,故此不能相認。

凡是傲居上尊之輩的高手,都喜聽他人的阿諛奉承,讚美言語。呂天王也不能例外,聽在耳中也是舒服。他見楊瓊言語溫和,卑躬屈膝,對己算是禮儀有加,出於納禮之意,回道:「你有什麼話說?」

楊瓊道:「此事本是天王與下屬的內部之事,晚輩是個外人,本當退避三舍,卻不想晚輩一時行拙,竟將天王與這殷前輩之間的事,全然以曉,因此晚輩想在天王面前討個方便。」

呂天王倒是一楞,心想這小子倒也老實,也不滑口。我還道他會虛假說假,故作糊塗,沒想到他會自個說出來。便道:「你都聽到了什麼,想要什麼方便?」

楊瓊見話有活路,心中更為坦然,道:「天王本不欲殺這前輩,而是他左右玄虛,三番兩次的逼迫天王的耐性,故此才有這場爭戰。晚輩也是個習武之人,當時便看出這前輩絕不可能是天王的敵手。他的槍法雖有精妙,卻是一時神勇,長力難濟,自然是必敗無疑的。」

呂天王聞言,知曉楊瓊在話里話外對自己是無限的讚美誇獎,聽得歡喜,不禁呵呵道:「小夥子倒是伶牙俐齒得很,後生可畏。我看你也不必拐彎抹角,言不著邊,有什麼話就直說。」

楊瓊見師叔的面色和悅,氣氛也一度鬆弛緩和,直言道:「天王既然收回了寶典,屬下又已伏法,他已年邁孤老,也掀不起什麼大風大浪,殺與不殺也沒有什麼差別。」呂天王淡淡而道:「我有什麼理由不殺他?」

楊瓊道:「這前輩曾是貴庄之人,已歷四代春秋,鞍前馬後,也算有些苦勞。索性將其功過俱廢,饒他一個活命的機會如何?」呂天王曬道:「你是在教呂某如何做事?」楊瓊道:「晚輩絕無此念,只是覺得天王是仁義的前輩,也是不願意多造殺孽。所以晚輩斗膽,請天王饒了這殷老前輩一命。」

呂天王沉吟一刻,徐徐道:「此話倒也不差,我來問你,他是你什麼人,非要救他不可嗎?」

楊瓊看了殷暮然一眼,心想我若說是萍水相逢,毫不相識,只是慈悲心腸。教人聽了便冷笑,如此也見得我是有勇無謀的匹夫,只好胡亂狂說一回。道:「這位殷前輩是在下的幼年教師,曾教晚輩如何起手練武。只因昔日遷居離別,一晃便是十年而過,今朝相逢,本應慶賀相逢,卻不想逢上了天王與家師的是非紛糾。但求天王高抬貴手,晚輩感激不盡。」

他如此一說,反將殷暮然驚楞一番,直用怪怪的眼神看着楊瓊,得知言語中的用意,叫道:「呂天王不必留什麼情,只管取將老朽的性命去便是,寶典既然遲早會落入他人之手,老朽又何必眼睜睜活着瞎操心?」

楊瓊道:「看師父說的什麼話,天王是武林中高明的前輩,是中原豪傑的表率。我知你羞敗於天王之手,但究其原因,也都是師父的不是。」殷暮然道:「老朽有何不是了?」

楊瓊道:「晚輩也是中原之人,如何不知道中原第一高手便是名甲天下的幽雲天王?師父敗於天王之手,當是榮幸,有何恥辱可言?師父也曾遍識江湖,卻不知有一句話說得好。」殷暮然道:「什麼話?」

楊瓊道:「風水輪流轉,江山人才興。好漢不提當年勇,師父已是今日的暮客,怎的還這般烈火脾性?呂天王是英姿昭彩、蓋世無雙的好漢,你如今還能是對手么?」殷暮然倒吸口涼氣,嘆道:「長江後浪推前浪,老朽的確輸了!」

楊瓊道:「師父既已悅服,晚輩便向天王告個冒犯之罪,此事便了。你還退隱江湖,天王也自有正事。這兩全齊美,卻不是省去一場血腥之景?」殷暮然默默無聲,贊同楊瓊的建議。但教他當面求饒,自是寧死不從。

楊瓊知他脾氣,便自向呂天王拜道:「家師原有冒犯天王虎威之罪,晚輩誠惶誠恐,代家師向天王請罪,請天王寬恕。」

呂天王明知楊瓊兩邊甜言蜜語,鑽隙逢巧,與殷暮然也並非是師徒。但適才聽了無數的讚美,並無歪曲捏造之意。明知道對方是在言語敷衍,當不得真,他竟也無法拆穿,有些歡喜。心想這小子嘴上功夫了得,膽子也大。我竟然會被他說動情,想來他也是敬畏於我。說什麼中原第一高手,呵呵,倒也有趣。只不知他的武藝如何?此刻已有將楊瓊納入門下之心,笑道:「小夥子口舌不賴,真是能言善辯,要是看上了哪家姑娘,三言兩語,便將其說得服服帖帖,還要那些媒婆姻伯做甚?不過這等口舌之辯,說得再多,也只是好哄瞞庸昧的凡夫俗子,怎能欺騙得了呂某?」

楊瓊道:「晚輩都是真心實意之言,天王為何不信我?」呂天王道:「倘若你能有一技之長讓呂某看好的話,便饒了你這位師父。如果你還是要憑着三寸不爛之舌來遊說的話,那我連你師徒二人都殺了,你怕不怕?」

楊瓊知意,回道:「晚輩資質粗淺,才學低下,不敢在天王的駕下逞弄武藝。」呂天王聞言,冷曬道:「我道是什麼年輕有為的少年,原來只是嘴上厲害,一說到正事。就被嚇傻啦?」

楊瓊聽得師叔是要強迫交手,有些心憂。尋思道:「呂天王的槍法超凡入聖,我遠不是他的對手,救人需徹,方才無愧。我與這呂天王毫無恩怨可言,他自然是不會對我下殺手。」暗想一刻,呂天王揮槍舞影道:「來來,讓呂某見識一下殷堂主的高招。」殷暮然也不說話,只是平著氣楞看着,心想要不是你這楊瓊小鬼對我胡鬧半個時辰,我豈能大耗內力,敗得這麼快?

楊瓊道:「晚輩願向天王討教,只是還有些擔心之處,請天王容小人細細三思。」呂天王問道:「擔心什麼?」楊瓊便乘機發個乖巧,使個見識道:「晚輩自知不是天王的敵手,但是又不願讓天王小瞧了俺們年青人,只是槍劍無情,天王或是施展開了神勇絕技,一槍結果了晚輩的性命,為此擔憂哇!晚輩不怕死,但不欲死在天王的手下,有累天王的名聲。」

呂天王聽說,忍不住呵呵大笑,點頭道:「你這小子嘴巧舌滑,心思卻也這般玲瓏機敏。還未比試,你倒是想好了全身而退之路,真是高明。」他伸出大拇指豎誇,以示讚揚。

楊瓊尷尬道:「這也是懼於天王的赫赫王威,不得不出此下策,以全性命,天王莫怪。」其實楊瓊也是個氣性剛烈的硬漢子,如此松骨露言的拾人牙慧,自然是難以說出。他也只是想救出殷暮然的性命,只得千方百計的獻殷勤,不肯放棄救人之心。

呂天王笑道:「你倒是將呂某讚頌得很好,心裏只怕不早罵了千萬遍了。如今先不閑說,你只管出手,讓呂某見見你的真本事。你若贏不得我,你的師父我可饒不得。」楊瓊見師叔執意要比斗一場時,想着既然早晚不免一戰,多說什麼也是無益。暗暗祈禱,怕遲疑生變,朗道:「要是晚輩能在天王面前鬥上五十合,僥倖不敗的話,天王會善饒這位殷前輩嗎?」

呂天王徐笑道:「那也要看你是否贏得光明正大,要是敢耍卑劣的行徑,那我可不會心慈手軟,就一發連根拔除,把你也結果了。」楊瓊怕他會誤解,解釋道:「晚輩不屑那等卑鄙勾當,絕不會使暗算。」呂天王笑道:「如此便好,莫要手下留情,只管攻來。」使個槍衝天宮之勢,作個槍路,開下門戶,只等來攻。

楊瓊不再多言,暗提內力,忽的拔劍揮刺一招萬劍穿心而去,劍若開弦,平穩奇快的向呂天王胸口疾穿,若不及時躲閃,必被一劍過腹,穿個窟窿。呂天王見已彼此出手,微微發笑,單臂提槍,看準一擊,將來劍震斜開去。他身不移影,不慌不忙。不愧是武林名流氣概,似乎只守不攻,安身在那,只是看着楊瓊的劍路,一動也不動。

楊瓊見他在輕易中便將自己的第一招劍式隨手化解,不費任何的氣力,也不來進攻,心想這呂天王也太小瞧人,我若擔心留情,反而是杞人憂天,束縛自個的手腳。當下不談情意,一心拚鬥。縱身握取劍柄,凌空開個劍路,側斜上劍橫一字雁排,梭的一聲削劍下來。此劍有名,喚作鷹拂三峽。看似簡捷無奇的單劍橫掠,卻輕巧靈便,快乘疾風。以劍鋒俯衝近敵,出其不意,攻守兼備。是劍風天王楊順天的應景之作,獨創的高招。

昔日楊順天蕩平武林中的邪幫巫派,旁門左道,穩座逍遙,稱雄盟主。與少林寺平立齊鼎,和黑蓮神教划疆分治。天下太平,唯一生有西川的鐵鷹門掌門岳霸借使神教的庇護,不伏逍遙庄調遣,累欲滲進中原之地,不斷的挑分起三山五嶽殘餘邪黨反策逍遙庄。楊順天為逍遙庄的根基名聲,只得親身前往鎮壓,但與岳霸的爭鬥中卻十分難贏。楊順天既是中原武林盟主,劍術必然是冠絕江湖才是,何以敵不過西川小派掌門?

二人正應萬物相剋,一物降物之奇。楊順天的劍術雖高,但岳霸雙指上的一對鷹鈎鋼爪似乎更有妙方,專能剋制劍招。無論楊順天的劍術何等精湛,他都能靈捷機敏的輕易化解,再加之掌力了得,又適合於近身欺戰,鷹爪掌力並施,楊順天無法破開。相持數場之下,楊順天大敗虧輸,他看得出岳霸的厲害所在,之所能避開劍式上的鋒利,是有掌力及時的相托,劍與鋼爪只要稍微交手,其掌力並是乘機暗撲而來,形同是以一人之力與兩大高手同時開戰,教他頭痛不已。他是中原武林盟主,其帳下高手無數,但又不能去做那人多欺寡的醜事,讓人笑話。楊順天生平首敗於小派掌門之手顏面盡失,極為不樂,便悄然沿三峽江面順流而下,賞心解悶。正於一葉小舟上暗自落寞,忽見一隻雄鷹在江面上盤旋,過不一時,突然斜翅俯衝低飛,十分疾馳,雙爪掠江捉魚,后又滑升入空,至始至終皆是行雲流水,一絲不苟。

這本是萬物自然的尋常一幕,本不足奇,但經歷大敗的楊順天卻心有感悟,極力尋思:「鷹在碧空,能觀測到江面上的游浪之魚,眼力何其敏聰?能在十餘丈高的上空做到一觸即發,若降流星,手到擒來,何等的迅猛力足?」他因此在江面上反覆的琢練此招,經過月余的不懈之功,終於精熟此招劍法。也不急回逍遙庄,一徑地約出岳霸,再定高下。爭鬥之中,楊順天頻頻以此招劍法為主,避實就虛,快速疾掠,遠近齊攻。岳霸被搶攻得措手不及,鋼爪掌法上的武藝本是講究連貫暢通,互補互習,卻被打得陣勢大亂。一時不慎,被楊順天破開門戶,一劍划斷臂膀,致使江湖上名聲顯赫的金雕神岳霸退出武林,楊順天得以穩固寶座,皆在此招克敵致勝。

呂天王見彼招劍招來得迅疾,知曉這招劍法的名頭,匆忙間也無法可破,便腰胯間使力側閃。只是躲避劍式,便不反攻,心中尚自有些歡喜。楊瓊不知他意,滿擬他是在尋自己的破綻,一招必勝。一劍剛掠過,借劍驅力,騰身倒刺一劍。劍尖撒開一個圓圈,如裹花影。呂天王不慌不忙,亦不避險,劍尖將臨之際,舉槍往劍圈內一攪,劍槍交接一處,密密麻麻,十分壯觀。

楊瓊用這招流星擊石,雖是使得順手,但呂天王是久練江湖之人,他知曉此劍的利害所在,自然也知這招劍法生有破綻。槍尖在劍圈中攪拌,手勁卻是使出上乘功力逆行而動。楊瓊此劍精妙,但力道過輕,對付劍術外行生家有餘,對呂師叔這種力降十會的豪傑無用。槍劍在順逆中交碰一霎,他瞬間便要感覺逆傷手腕,劍式漸亂。當下也不敢久纏,借呂師叔槍動之力降身,掌心撲地,騰身盪躍起斧劈華山劍招,欺前價砍。呂天王原也識得這招,不欲強迎,往後一退,楊瓊一劍砍空。彼此不過數尺,他尋思起長槍宜於攻遠而不適防身,將劍帶住,腳下使力,欲將呂天王踢倒,便此算得是贏了半招。腿風運力橫掃,恰中呂天王雙腿,卻無一絲動靜。好似一個孩童踢了一個壯漢,無關痛癢。

呂天王的拳腳相撲為天下之最,無人能勝。這腳下鐵馬如扎泰山之穩,落地生根。這相撲之術最先講究雙盤穩紮,其下才身手技巧。如若不然,任憑你如何身手了得,不精通於防攻之術,便算不得最為高明者。

楊瓊見呂師叔挨受自己的數招拳腳卻不還擊,門戶依緊。這般出人意料,倒是教他心慌,又怕在拳腳武藝上贏不得半點,反而撩撥了他的威嚴,發起神功,自個介時畫虎類犬,自找一場羞辱。這般心思下,楊瓊托的跳開數尺,朗道:「原來天王前輩是在有意饒讓,如此便不公平了,只能是教晚輩生受了這場便宜。」

呂天王笑道:「呂某讓你施展些本事,你反倒埋怨不公平。難道你想讓我痛下殺手,給你吃些苦頭,才叫公平?」

楊瓊見他只守不攻,處處相讓,按理說早是自個敗了,便道:「天王的美意,小人自然體會得到,只是比武較量,就該是盡才施威,暢打暢快,若在下只是憑靠天王的仁義相讓,那便無趣,就算是鬥上三百合也毫無意義。小人懇請天王不必饒讓,便是死在天王的手下,小人也無怨無悔。」

呂天王聞說,心想這少年倒是骨氣硬朗,不肯伏低做小。明知非我敵手,反倒不避兇險,敢於硬戰,這也着實令人佩服。回道:「那可別怪呂某以大欺小,勝之不武。」若換先時,楊瓊自然是驚嚇難定,又要解釋。但知呂天王已是接二連三的忍讓,心中突覺有愧,奮強之下,卻已將生死度外。若論本事的高低,三個楊瓊也及不得他一個,但一味教人在爭鬥中去忍讓,如此打法,自然是讓人羞愧難語,倒不如風光體面的一博勝敗,方才是好漢,雖敗猶榮。

楊瓊點頭回道:「是晚輩自願與天王切磋武藝,生死由命,與天王無關。」將劍指天,以示傲然無懼之色。呂天王笑道:「既然如此說了,呂某若還不顯露幾手,便是看不起你,武不善作,你可要小心。」

楊瓊心理上早是徹透,更不多言,疾步盪劍而起,一招浮光掠影,穿刺撲上。劍影如撒雨點,縱橫交錯。這招劍法是剛猛殺招,戾氣爍閃,大浪卷雪一般威力。呂天王見楊瓊也算有些好武藝,也不敢在一味的託大,提槍往劍鋒連撥數招,看出劍中宮門顯露老大的破綻,便退幾步,放其穿劍而過。追身隨後揮槍一手神龍過道,撒開八步,槍桿看準腰背打將下來。楊瓊見師叔的槍桿快打得急,連忙轉身軀抬劍一隔。這臨機應變的的抵擋,手腕被鐵槍桿震得斜腰倒退數尺。腦海疾思:師父曾對我說過,青玉劍能化解消逝對方兵刃上的內力,對方所使之力越大,反彈之力越凶。這呂天王是逍遙庄的莊主,青玉劍也是逍遙庄的鎮庄寶劍,他居然不認識我手中的青玉劍,真是奇怪?雖是這般想,但不敢鬆懈半刻,連忙抖一抖精神,用心提防。

呂天王的心中亦為叫怪,心想這少年的劍術不壞,真不知他剛才用的什麼怪招,我使著六成功力,按理說憑他的內力該是招架不住才對,可見他只是明明退卻三尺便已穩當,反倒將我的掌心震得有些兒酸麻,難不成只是個意外?

他與楊順天是金蘭兄弟,又是逍遙莊主,原本認識這鎮庄之寶青玉劍,也曾知曉那寶劍的一些奧妙。但楊順天退出江湖時,已將這青玉劍一併歸隱,一晃便是二十年。他慣習於槍法,並不太注重劍術。一晃二十年,早將青玉劍的摸樣給忘了,故此認不出來,還道是楊瓊劍術高強,攻守獨到,用巧妙的劍式化解開了槍身上的氣力,吃了這般啞虧也不知曉。他忽然的想起了什麼,呵呵笑道:「小夥子是慕容天王的門人嗎?」

楊瓊聞言驚訝,自知隱瞞不住,應聲道:「晚輩的確拜師於慕容天王。」呂天王笑道;「這就對了,聽說天龍幫里有個文武雙全的俊小伙,名叫楊飛龍,莫不是你?」楊瓊的乳名便叫飛龍二字,見呂師叔能喚出自己的乳名,支吾道:「晚輩便是楊玉龍,適才冒犯師叔虎威,請師叔恕罪。」

呂天王呵呵道:「你也知道該叫我一聲師叔?好賢侄,師叔看你是明知故犯,想讓師叔為難。」楊瓊跪拜道:「請師叔見諒,晚輩初時的確是救人心切。又不敢以真言相告,就怕師叔不肯聽小侄一言,故此先行冒犯。楊瓊倒也不是假名,是晚輩的真名。只是小名便叫做飛龍。晚輩從未騙過師叔,只是師叔不曾問過,我便不曾說起。」

呂天王聽得有些模糊,笑道:「我只聽你師父說有一個名叫楊飛龍的門徒,天資過人,劍術了得。今日看來,果然是人才一表,比師叔我年輕的時候英武多。」回頭教道:「廷兒,過來見過你的師哥。」

陸廷上前見禮,笑道:「原來都是一家人在打鬧,要是不知道的,還以為叔叔以強凌弱呢!師哥若是早說,不就沒了這場爭鬥?」楊瓊笑道:「師弟說得對,這是師哥的一時劣行,師弟不要學我。」陸廷笑道:「我才不學,不過廷兒很佩服師哥。」楊瓊笑道:「師弟佩服我什麼,論本事師哥遠不是你師叔的對手。」他突然覺得失言,連忙圓話道:「論本事,咱們師叔才是當世高俠,可比三國趙子龍。」

陸廷道:「若說本事,叔叔的槍法是真真實實的天下無雙,若說膽量,師哥可是膽大包天啦。除了師哥,無人敢稱第一。」楊瓊哭笑不得,罵道:「好你個嘴臉師弟,敢這麼有損師哥的名譽,你過來說,定饒你不得。」陸廷便藏在呂天王的背後,玩鬧不休。

呂天王笑道:「好了,你們兩個,一見面就這麼胡言亂語,鬧烘烘的,沒大沒小。」陸廷強道:「也沒規沒矩。」呂天王呵呵一笑,倒不像初時一般的冷言冷語。叔侄初見,不免長聊短談。呂天王問道:「賢侄為何要救這殷暮然?」話雖是責問,言語卻和悅,並不緊迫。

楊瓊與呂天王走過一處,輕道:「小侄認為,這殷前輩雖與師叔的言行不睦,不解人意,但卻不曾有損逍遙山莊任何事物。他只是性子剛烈,其下什麼都好說。師叔若是殺了他,日後恐怕會背負殺賢之名,對師叔的威名不利。寶典既已收回,師叔的心也就放得寬整了,就順水推舟的做個人情,如此皆大歡喜。」

呂天王細琢沉吟,覺得有理,笑道:「賢侄既然求了情,師叔若還堅持己見,就成無情無義之人了。」楊瓊道:「不敢,師叔是干大事業的英雄,深謀遠慮,所憂之事,盡為實情,非是愚侄能想到的。」呂天王曬笑道:「賢侄這張嘴真是綿里藏針,罵人不帶髒話呀!」楊瓊苦笑道:「那也是懼於師叔的凌雲氣勢,才教小侄言語失控。」

叔侄三人不以山間孤夜為惱,談笑趣聊。闊敘一刻,呂天王忽道:「時辰不早了,師叔我該有事去,賢侄無坐騎嗎?」楊瓊笑道:「小侄一路游山戲水於此,只是步行。不喜歡騎馬。呂天王道;」看你以後也是要干大事的人,怎麼不早學騎技之術?」便喚廷兒將殷暮然的坐騎牽來,與楊瓊騎坐。陸廷哪知好歹,不分長幼,應了一聲便要前去。殷暮然被點穴在那,動彈不得,只是氣呼呼的瞪着一雙怪眼相看,以示不滿。

楊瓊是個明事知禮之人,連忙止道:「師叔日理萬機,楊瓊卻是個閒遊江湖的浪子。師叔有事,便請先行一步,容小侄日後回返中原,再往逍遙山莊拜見師叔。」

呂天王道:「現在黑燈瞎火的,你何往處去?」楊瓊揮身道:「小侄留下來照顧這殷老前輩,他被師叔點了靈台重穴,此處又多狼蟲,我若不照看他,只怕會遭遇不測。」呂天王明知其意非淺,也不加點破,便道:「既是這樣,那賢侄好自為之。不當知曉的事,就不要去強問索求,有些事情還是不要知道的為好,免得遺留一世心病。你若不聽師叔的話,必吃大虧。」楊瓊笑應道:「楊瓊遵命。」

呂天王見楊瓊不肯隨己離去,便帶上陸廷,回馬朝原來的路徑返回,楊瓊目送兩人影沒於前方的青林中,方才暢噓一氣。此刻覺得有些饑渴,打開包裹,取出阿蘭酒肉乾糧來吃。正忙頓著,突覺右肩遭人一拍,出於練武之人的敏捷反應,急忙閃跳一側。回首一看,原來是殷暮然已經自解開穴道站立起來,聽他笑道:「楊少俠欲獨吃酒食,就不顧老朽的死活啦?」

楊瓊心中驚疑不已,心想我明明看見師叔用槍柄點中了他的靈台穴,如此重穴,不得一個日夜,如何自解?便是師父遭點此穴,自導丹田,吐納真氣,也須花上三五個時辰才沖解得開。這老翁剛被點了大穴,不到半個時辰,居然就解開了,難道是他有不同尋常的解穴門道?疑問道:「前輩是如何解得開身上的靈台重穴?」

殷暮然笑道:「這不奇怪,既便是你師叔點鎖我全身大穴,我也只是對他不理不睬。若非老朽已經年老,豈會在那裝模做樣?」

楊瓊聽得一頭霧水,又道:「如此說來,前輩早就解開穴道了,或許壓根就沒有被呂天王點到靈台穴?」殷暮然笑道:「我與你實說,呂天王確實點中了我的靈台穴,不過他有點穴的手段,我就沒有解穴的道門?他初時點中我的穴位,我登時便自解開了,你信不信?」他言語間甚是得意,絲毫已經忘記了剛才的兇險,眉飛色舞,似乎又起了頑童心思。

楊瓊見他老幼混成,心中發笑,但又不得不佩服他的手段。畢竟這等妙門解穴之術,連師父也做不到,若非親眼所見,不敢相信這是事實。心頭強烈好奇,問道:「前輩是如何自解的,還請賜教。」

殷暮然微笑道:「少俠是想跟老朽學這門功夫?」楊瓊一楞,見他一句話便說到根底上,也就不繞圈子,問道:「但先請教前輩解穴的妙門。」殷暮然道:「這個自解穴道的妙方名喚作催煙功,源出一個得道的高僧所創。是從參禪悟真的意覺中,以身化境的高深造詣。」楊瓊道:「原來是高僧在參禪中領悟出的一種意境化解之法。棄卻雜念,身心合境,方得此神功。」

殷暮然道:「何止如此?依你適才所言,那也只是修身和悟境。若想得此圓果,還需以身試險。」

楊瓊道:「練這武功,還要以身試險嗎?這是高僧所創的武功,如何也要試險,要是失敗,又當如何?」殷暮然道:「若不達境,心性雜亂者,輕則傷損肺腑,重則性命不保。有心無意,有意無心者,更是無緣此神功。」楊瓊道:「那該當如何的試練,照前輩那般的輕重之說,就算是把性命豁了出去,也未必能練成,這可不容易。」

殷暮然道:「胡亂的學,當然不容易了,若是你不信的話,不妨打老朽一掌試試,看看老朽說謊話沒有。」楊瓊見過他解穴的手段,自是相信,聽他如此說得胸有成竹時,也無疑慮。好奇道:「依前輩所說的試掌,那該如何試「」殷暮然雙手自解開衣襟,露出乾瘦的胸膛,指說道:「少俠往老朽的胸口打一掌試試。」楊瓊驚訝的看着他,撲哧笑道:「前輩說的什麼話,哪裏有這樣試武功的,教人打自己,當真是聞所未聞。」

殷暮然比劃道:「你不必害怕,老朽既敢如此做,必有把握,你不用擔心什麼。」楊瓊笑道:「我當然不害怕,只是前輩這般自損,太不可思議了。你我皆是練武之人,不必開這般的玩笑。」他自是不願平白無故的出手攻擊一個老人,也決計不肯拿他人性命玩鬧,只一笑了之,並不當真。』

殷暮然只道楊瓊在輕蔑自己的行徑,藐視自己賣老做戲,憤哼一聲,更是要迫他來試,指道:「老朽沒有開玩笑,少俠不出手等什麼?」楊瓊見他言語逼迫,若是不試,便顯得是自做膽怯怕事。心想一個願打,一個願挨,這是天經地義之事,問心無愧。我若不依他所言,倒是遭他的譏嘲。是他請我動手打他,一切後果,皆是他咎由自取。

恰要運氣動手,殷暮然焦急道:「拳掌之道,貴在神速,乘勢發力,力出剛勁。似你這般拖泥帶水,經手緩慢,若遇上江湖有名的拳師,你只怕過不了十招便要倒下。」

楊瓊道:「我是怕出手過重,萬一將前輩打傷,我得擔上急救的干係,若知如此,何必出事?」殷暮然道:「那少俠是不願意出手了?」楊瓊道:「若是能免此賭賽,最好不過。」殷暮然怒道:「原來是個自視清高的偽君子,連送上門的買賣都不敢做,若真是好漢,又何必這般遲疑不決?」

楊瓊自個指道:「我如何是偽君子?」殷暮然道:「想做又不敢做,這不是偽君子是什麼?」楊瓊道:「好,可別怪我手下不留情。」一口真氣蓄下,提丹田中的內力於一臂,臂通於掌,五指如烙,猛的推掌在他的胸口上。想着這一掌下去,這殷暮然說什麼也要吃着大虧,哪知掌心剛至胸口,還未貼肉,掌心上的內力便自發感覺到在一瞬間消逝,不知去向。一掌打去,渾如是生力一般,毫無力道可言。這時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驚駭難定,痴痴相視殷暮然,只見他面色不改,一如往常,好似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過。

楊瓊驚愕,心想我明明打了他一掌,可為何我的內力剛碰觸到他的肉身,便消逝地無影無形了?這該如何解釋,莫非真如他所說的那般,這便是催煙功的妙功?會不會是他提前作了手腳,以上乘的罡氣裹覆胸口,我出手得慢,故此教他鑽了空隙。我還須趁他不備之時,必定滅了他的口舌。

這般想着,心中定計,微笑道:「前輩果然是神功蓋世,這催煙功真是名不虛傳。前輩懷此絕技,非同尋常,真是令人佩服。」他嘴上是這麼說,心裏仍自難信,暗裏吐納真氣,復提內力。口中只是漫不經心的奉承,將他誇得甜美若醉,少了提防。爾後出其不意的重掌相擊,見個真偽。

殷暮然滿擬楊瓊服氣,拍拍胸膛道:「這下少俠肯相信了,老朽一把年紀,豈是那騙人之徒?」楊瓊笑道:「不是,只是晚輩見識過少,不知人外有人,真是慚愧。」殷暮然是個拘泥不化的老頑童,並無心機作巧。見楊瓊把話說得委婉,悠然不疑,呵呵笑道:「年輕人只要肯努力練功,何愁沒有一身好本事。你還年輕,來日方長嘛!」

楊瓊見他中計,心中暗笑,又道:「是晚輩資質低俗,雖蒙師父盡所其能的教導,可在下不爭氣,有負恩師的一片苦心!」嘆氣之間,早已是蓄勢待發。

殷暮然絲毫不知,見楊瓊的神色漠落,只當他是因自身的武藝而煩惱,勸道:「習武又不是一兩天的事,需要恆心吃苦,打熬無數的春秋歲月,欲速則不達。這世上練武之人隨處可見,可誰也不是一步登天,都是步步為營,慢慢的來。」

他口中的「來」字剛落,楊瓊猛的回身與他對持,掌心滿貫內力,就往第一掌擊落處再神速的擊上一掌。這一掌的氣力並不比初時的一掌高明哪去,好在是突然襲擊,有迅疾之勢,專攻人不備。即便是楊順天遭此一襲,雖不致命。但也會着實的驚嚇一跳。楊瓊掌心剛好擊印在他的胸膛上,仍如初時一般,既未造成些許傷痕,又未有半點新色,自個都能替這殷暮然感覺到不疼不癢,只是留下一個五指輕印。兩掌落畢,楊瓊羞愧而笑,難以解釋。

殷暮然不曾想到楊瓊會突然下手,胸口上確實硬受一掌,但只退卻三步便已穩住,並無大礙。他驚訝中顯有疑惑,省悟用意后,仰天大笑道;「不愧是個猴精,果然有主意,不過真金豈怕火練,這下少俠該相信了吧?」

楊瓊自個無理取鬧,揖手賠禮道:「其實晚輩並無暗算之心,只是要試試前輩的催煙神功練到了什麼壓根的境界,剛才驚嚇了前輩,請前輩責罰。」殷暮然笑道:「你做得很好,小夥子心思機靈,作派別出一格,都能學會出其不意了,真是難得。」楊瓊不知他話是褒還是貶。不敢回話,只是輕笑。

殷暮然仰面笑道:「其實這門催煙功並無典籍相傳,後人所持有,皆為承習於先師的內力相傳,老朽也不例外。練習這種武學,須要有大智大慧的境界,若稍有差池,便是傷殘終生。老朽昔日浪遊江湖之時,經得一位無名高人傳授,曾發誓在四十年內不得宣洩出來。如今期限已過,回想起往日情景,真是令人感慨萬分!」

楊瓊聞言,默然無聲。他心中原有要學這門神功的念頭,不然也不會反覆的推問糾纏。但聽他說起這門武功並無書譜秘籍,而是單以內力相授,腦海徹底絕望。他自是不忍他人白白來教自己,便也不再說此事,暗勸自己不要痴心妄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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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湖恩怨飛花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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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下篇 夾門道狹路相逢 葫蘆山主臣生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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