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紙書談論戰國事 山別緣牽一滴淚

第二章 紙書談論戰國事 山別緣牽一滴淚

楊瓊早是從頭到尾看得渾噩驚呆,眼見所聞,絕無半點疑惑。前後阿蘭手腳利索,機智膽大,不足半個時辰便將這兇猛的白虎刺於鋼叉之下,女兒身便有此能耐,若換是陽剛之軀,恐怕不能翻天覆地。獃滯半晌,方才贊道:「阿蘭真是好本事,不費幾時,便刺殺了這山中大王,真是厲害。是哥哥有眼不識大俠仙女,竟然小看你的本事,該罰。」

慕容蘭得意笑道:「這是雕蟲小技呢!要是再來一隻,我也一樣把它殺死。」楊瓊點頭道:「阿蘭往日裏也是用這般的手段對付大蟲的嗎,可曾失手過?」

慕容蘭呵呵笑道:「笨哥哥,人虎爭鬥,生死只在頃刻之間,哪裏容得失手,若稍有不慎,後果就慘啦!」她突然想起言中寓意,又急又笑,輕罵道:「好啊,嘴臉,原來是在詛咒我,不吉利。」

楊瓊一愣,本無此意,經阿蘭如此一說,反有歪點,作色道:「沒有的事,哥哥可是光明磊落的人,怎麼敢詛咒蘭妹?若是阿蘭真箇被大蟲給吃了,哥哥不知有多傷心,必定是痛不欲生,這一輩子都過不安穩。」慕容蘭笑道:「不會的,阿蘭命繫於天,不會有事的。」省悟后委然大叫道:「哥哥又故意說壞話捉弄我,真的不理你了。」她把身體轉側,口中兀自不滿念叨。

楊瓊卻被阿蘭的天真單純逗得哈哈大笑,只覺得阿蘭生來便是人間的精靈寶貝,喜怒憂樂,無一不體現得完美,比起蓮妹的奇心怪膽,更顯另一番悠灑的風趣。見阿蘭嘟喃著櫻桃小嘴,拉聳著玉面,不禁笑道:「阿蘭,適才哥哥與你說笑呢,你可不要當真。那我來問你,這大蟲該怎麼的弄回去,這下輪到我上場了吧?」

慕容蘭見說到正事,不再悶聲,得意道:「不用哥哥動手,阿蘭自有辦法。」食指在衣服上抹了抹,往口中打個呼哨,聲響處,前方的石叢樹林中蹦跳出數十隻健碩山猴,打打鬧鬧,爭先恐後的滾爬而來。不一時都聚在兩人面前,拉拉扯扯,又蹦又嘶。

楊瓊驚訝不已,只見群猴中有葉眉猴、黃毛猴、馬猴、猿猴、獼猴、白頂猴、細靈猴,還有一隻看似黑不溜秋的小猩猩,混雜一處。雖見它們毛髮有異,類型殊別,卻又見得是和睦如親,輕嘻戲玩,並不爭執。一齊在阿蘭面前畢恭畢敬,不敢撒出半點不良野性,顯然是飼養熟馴的家寵,故此這般通靈聽話,

楊瓊只是嘆奇,自愧不如。他也是長居山間之人,馴過野畜,卻調教出善聽言語行事的靈寵。今日見阿蘭一呼既來,揮之便去,方知山外有山,人外有人。不禁對阿蘭又多添幾分喜愛,

疑問道:「阿蘭的意思是讓這些猴子幫忙?」慕容蘭各將猴子撫摸一下,笑道:「哥哥不知道吧!這些孩兒們正是阿蘭請來幫忙的副手,往常只要是我打死的豺狼虎豹,便託付與它們,盡可放心。」

楊瓊驚訝道:「他們也會聽話?」慕容蘭笑道:「我是看着它們長大的,朝夕相處,日久生情嘛,所以它們能聽懂我的話。」見哥哥不信,便指著那隻猩猩道:「小黑,快叫哥哥,給哥哥作揖。

楊瓊驚若寒蟬,問道:「猩猩會說人話?」那叫小黑的猩猩果然是有些靈性,見阿蘭指名道姓的發話,四肢如瘸似拐的走到楊瓊面前,輕叫一聲,前肢一抬一拱,果然有作揖之相。

楊瓊驚訝唏噓,勉強的回還一禮。慕容蘭微笑滿意,又指著群猴道:「孩兒們,與哥哥初次見面,也不孝敬孝敬?」那猴們對着阿蘭歡叫一聲,四處散開,各到深處的樹林里去摘取山楂,托桃抱瓜,摘花折枝,前來伺候。群猴恰似各要盡地主之誼一般,當先擁擠在楊瓊面前獻殷勤。

楊瓊驚喜難定,見盛情難卻,只得意思意思。與阿蘭各拿了幾個瓜果,並不嫌棄,把皮削了,入口便吃,感到不一般的趣味。慕容蘭笑道:「哥哥覺得好吃嗎?」楊瓊呵呵道:「好吃,我覺得格外甜美,別番品味。」又疑道;「如今才開春季節,這麼多不同的果子,卻是哪裏弄來的?」

慕容蘭笑道:「是我教它們存儲在深山洞穴里保鮮,如此一來,它們四時都能享用,就不會為了活計發愁啦!」楊瓊贊道:「阿蘭可真有本事,不但有殺大蟲的能耐,還能有馴養靈寵的絕藝,真乃絕世的奇女子也。」

慕容蘭羞澀道:「這沒什麼的,你只要對它們好,天長日久,它們就會感受得到,自然就聽你的話。你要是懶怠它們,對它們不好,它們也會如此對你,這是真的。」楊瓊聞說十分有理,只覺通俗易懂之言中卻往往隱有驚世之理。只是耐心細緻之人才善於去發現,性情魯莽的人卻又不行。

群猴奉著主人之命,將那刺死的大蟲擠擠攘攘的拖走,兩人睡卧在綠草叢中閑聊玩耍許久。慕容蘭如日中天,已知是晌午,笑道:「哥哥,我們回家去,阿蘭煮些大蟲肉款待你。」

楊瓊笑道:「甚好,肚子裏正鬧得慌。」阿蘭收拾了鋼叉、葯箭、虎夾,整理好了陷阱,解下虎帶、豹裙、狐帽。楊瓊看她身軀,平地里頓生出一個標緻楚楚的美少女,與那番相貌不同,只見;

芊芊嬌軀似仙蕾,菲菲體香倚花情。點水肌膚透白玉,汪淚明珠澈清泉。慈眉善目笑容爍,春色柔情言語香。伊容奇才雙絕世,難覓俊傑配佳人。

楊瓊見阿蘭卸裝之後,竟是如此的美貌絕倫,說什麼西施貂蟬,真是不亞之絲毫。當下心中激動,不知所言。自個在不遠處的石縫堆里取出一個先前藏好的包裹,兩人說說笑笑,徑往山下的家門走。行不一時,早看見一座依山伴水而建的石木家宅,樓高籬闊,廳大明朗,正廳外有一寬敞穀場,一片菜園。邊側有石亭、水榭、池塘、果林、菜園、泉井。家私什物,一應俱全,乾淨整齊,擺放有序。如是山谷之中忽現蓬萊仙居,海市唇樓,教人不甚心怡舒暢。

楊瓊羨慕道:「阿蘭真是勤快,家裏家外都收拾得如此分明,教人不忍沾塵,哥哥可是個粗魯之人,只怕不一時就會鬧得一團糟。」

阿蘭笑道:「這也是哥哥的新家,不必約束,你自個先歇一歇,阿蘭去吃頓午飯,若是閑悶的話,你就進來幫我做飯。」

楊瓊笑道:「我煮飯先不洗手的,還是阿蘭來煮飯好。」阿蘭好奇道:「為什麼先不洗手?」楊瓊道:「因為淘米的時候就順帶把手也一起洗了,哈哈哈。」阿蘭笑哼一聲,自個轉進后廚。

楊瓊舒然一笑,在書框上找得一本《史記》閱覽,看不多時,正翻閱到那戰國時期的長平之戰,大意說趙國大敗,被秦將白起坑殺降卒四十餘萬,使趙國折盡精銳,舉國震蕩。趙括陣亡,白起尋其劍飾,為之立衣冠冢,秦掃六合,以此為序。

楊瓊讀到此節,倒吸涼氣,深深感慨,笑道:「紙上談兵者,終究會自取滅亡,死無葬生之地。趙惠王識人不明,猜忌忠良,方才有此大敗,最後亡國亡民。只因你中秦離間之計,不納忠言,落得青史憐名,其罪真是大其趙括!」

門外呵呵一聲歡笑,傳進一句高亢洪亮的聲音:「趙括未必紙上談兵,趙惠王亦非識人不明。長平之戰,秦國打敗趙國,究其原因非為趙括之罪。只因天道所歸,助秦掃六合一統!』那人言畢,一個高大的身軀大步跨進門廳。那大漢摸樣有些滄桑,但體格強健,豐顏悅色,雙目炯神,相貌端偉,八尺身軀近與門戶相齊。儀錶傲悍,頗有大將風度。」

楊瓊聽阿蘭說過山谷里只有父女二人在此過活,並無他人居住,立時知覺是阿蘭的爹爹,自己的初見伯父慕容烈。連忙合書起身,唱個大喏道:「小侄楊瓊見過伯父,祝伯父福壽雙安,泰山永駐。」那人正是阿蘭的爹爹慕容烈,他笑容滿面的打量楊瓊一番,點頭嗯聲,笑道:「賢侄免禮,阿蘭到哪裏去了?」

楊瓊正要答話,聽見后廚傳出輕疾的腳步聲,轉出阿蘭,笑盈盈道:「阿爹,你不是去靈州趕集了嗎?這麼快就回來啦,真想不到。」

慕容烈笑道:「也是巧合,於路買賣得好,還未到城門,野味便賣個乾淨,因此沿路倒換些鹽米回來,也省得在城裏留宿,這位小兄弟你是怎麼認識的?」

楊瓊尷尬難語,只得輕笑。阿蘭上前親切的摟住楊瓊的胳膊,笑道:「我說與阿爹知道,這位哥哥名叫楊瓊,是中原人士,是我在亂雲谷遇見他的。我們已經結拜為兄妹了,楊瓊哥哥比我大著一歲呢!所以理當做哥哥,阿蘭並不介意,阿爹也不會反對吧?」慕容烈笑道:「你又不是小孩子了,自己的大義之事需要過問阿爹同意嗎?」阿蘭道:「我怕爹爹不肯,所以才說。」

慕容烈道:「你自個做主張才是道理,阿爹見你這哥哥是個有情義的人,又是文武雙全,知書達理之人。能結識到如此的俠客哥哥,你該知足。」

楊瓊笑道:「伯父謬讚了,楊瓊也是中原伏牛山裏的人,喜歡清靜幽靜,閑暇之際,喜歡遊歷三山五嶽,大江南北。今日遇見伯父與阿蘭,楊瓊真是三生有幸。」阿蘭歡笑道:「哥哥說得真好。阿爹,你怎麼知道哥哥文武雙全的,難道你們早就認識了?」

慕容烈笑道:「阿蘭也不想想,亂雲谷被群山環繞,與世隔絕,山中又多狼蟲虎豹,遍地蛇蠍,豈是不懂武功之人能進來的?阿爹進門之時,又見你哥哥正在感讀史書,若是無才無學的浪蕩子弟,又怎麼會解讀這史記戰國之事?所以阿爹方敢下此斷言,可不是胡亂瞎猜側的。」

阿蘭見說,用怪怪的眼神看着阿爹與哥哥,將兩人正說得投入,便不打擾。伸出粉舌,自個進廚房忙着活。

慕容烈是邊關將軍出身,喜愛與人暢聊古往今來的兵家戰事。喚過楊瓊大堂座歇,就尋那長平大戰之事論話道:「賢侄認為長平之戰,秦趙兩國誰勝誰敗?」

楊瓊幼時曾聽師父說過這戰國時期紙上談兵的典故,知曉典故的前尾,道:「秦昭襄王傾一國之力,白起為將,智敗趙國於長平。其後盡坑降卒,僅放生不足萬一,致使趙國精銳殆盡。趙國此後的數十年元氣難復,日漸衰敗,再難與秦國爭霸中原。故此為鑒,小侄認為秦國是大贏家。」

慕容烈道:「那以賢侄之見,趙國之敗,誰當擔負全責?趙惠王還趙括?」楊瓊道:「上有賢明君王,下有治世能臣。惠王不辨賢愚,生性多疑,將一國之興亡,萬民的生死託付於庸將之手,釀成此禍。一國之君,識將不明,應首當其罪。其者趙括誇誇其談,生搬硬套,不知沙場欺詐之險,憑意胡為。不知兵無常態,水無常形,輕易出兵冒險,中了白起的埋伏計,困坐危核之中,尚不知擇時突圍,反等彈盡糧絕之際才捨命相博,結果遭遇不測。君王失道,禍滿天下,一將無能,累死三軍,可嘆可恨!」

慕容烈聽得拍掌大笑,點頭道:「好評語,不過嘛!趙括也並非完全無能之輩,老朽也來說說這長平大戰的事。」楊瓊笑道:「侄兒洗耳恭聽。」慕容烈比劃道:「趙國雖然大敗虧輸,然秦國之傷亡亦不在趙國之下。秦國可慶之處是白起尚在人間,趙括卻戰場陣亡。其實兩國損失相當,兩敗俱傷!」

楊瓊嘆笑道:「若趙惠王稍有清醒明智,實不該以趙括為將。連其父趙奢生前也斷言,趙括倘若為將,必將坑害萬千將士的性命,給趙國帶來禍害。當時趙國境內智士能人不在少數,任徵調一將為帥,或許都可避免長平之敗,其鹿死誰手,尚不得知。」慕容烈道:「趙惠王若不點提趙括為將,舉國上下,還有哪方將才可用?」

楊瓊道:「以小侄的愚見,時有樂毅者,通曉戰法,治軍有道,曾輔助微弱之燕國,攻破強齊七十餘城,文韜武略,蓋世公認。田單者,戰術奇變,百折不撓。雖臨危上陣,卻能以弱勝強,扭轉乾坤。大將李牧,一身智囊,精通戰機,文能安邦,武能定國,乃當世之名將。更有老將廉頗,威勇三軍,老當益壯,諸侯莫不畏懼其勇。趙惠王有此四將,若有祖上胡服騎射之雄略,足以雄霸諸侯,一統天下。然而惠王卻庸昧,中秦反間,排斥良將忠臣,任用華而不實的趙括,真乃大錯其錯,結果也就成了紙上談兵的千古笑柄。」

慕容烈沉吟思考,徐笑道:「樂毅確有將才,但早已體弱多病,不能出征。田單巧於佈陣,以守為攻,保國守境有餘,帶兵出征不足。廉頗雖是英勇,但好戰少謀,性情急躁,且善於平原野戰,不宜攻堅。李牧雖值壯年,北方邊境屢敗匈奴,有智定乾坤之才,卻也是獨木難支,北方戰事少他不得。唯有趙括年少多謀,深熟兵機,屢常建功,攬得人心,倒也不是徒有虛名。至於後世將他說成是紙上談兵,那也是成王敗寇的千古定例。勝則主上猜忌。敗則青史痛罵,誠為兩難。試看樂毅、李牧、白起的結果如何?」

楊瓊聽得不差些驚成草木,他不曾料到這世上居然還有人去為趙括沉雪昭冤,且如此名正言順,證理鑿鑿,教人一時難以辯駁。心中雖有不予苟同之意,但不敢明言反駁冷言,微笑道:「伯父言之有理。功過澄清,實事求是。小侄卻是知其一不知其二,孔門論道了。」

慕容烈呵呵笑道:「賢侄無錯,老朽的話,其實也並非十分有理,只是不願一味苛刻求茲。」

楊瓊聞說,方才省悟其中的道理,暗暗佩服。

閑聊須刻,阿蘭早已將鮮美的獵肉,香噴的米飯,和清淡的菜蔬,整著好大一桌。又從地窖里取了貯存多年的佳釀桂花香,酒色胭脂般的瓊漿玉液傾盞而下,香濃醉甜,甚為可口。

楊瓊見阿蘭熱誠待人,不禁感動,嘆道:「楊瓊自出了中原深山,一路西行,游山戲水,風餐露宿,從未享受半點親友溫情。今日伯父與阿蘭佳肴款待,視吾如生,好生教楊瓊感動,真是羞無回報。」

慕容烈聞言,相視一笑,道:「這是哪裏話,都是一家人,只怪山野僻地,並無珍物,只要賢侄愛吃,這裏又無外人,撒開手腳無妨。俺們習武之人,最不喜那些俗禮,只要講究痛快。」楊瓊喜道:「伯父說得很對。」

阿蘭笑道:「哥哥,你又來彆扭羞答了,自家人不許來客套啊!你若不喜歡阿蘭的廚藝,不多吃點,不多喝幾杯,我就不認你是哥哥了。」楊瓊笑道:「哥哥可是粗人,可不懂得憐香惜玉,只會粗魯無禮,阿蘭不介意么?」

阿蘭笑道:「只要哥哥不是好吃懶做的懶蟲就行。」楊瓊笑道:「那倒不至於,不過確實挺懶的,衣食住宅上,並無多少講究,得過即可。」

阿蘭努嘴一笑道:「你們大男人就是愛這樣,有一句話說;沙場大英雄,歸家大懦漢。保家衛國是你們的事,柴米油鹽嘛!你們就沾不上邊啦!」楊瓊笑道:「阿蘭這句話卻也說得對。」

慕容烈也禁不住笑道:「什麼時候你變得這麼油嘴滑舌,玩弄口詞啦?」

阿蘭連忙為阿爹傾滿一盞,又為哥哥滿上酒,笑道:「靜心一想,男兒有他的好處,可女兒也有他的好處,可自古以來,世上的人,眼光總是那麼庸俗,偏心眼兒見。說什麼男尊女卑,陽盛陰衰,夫娼婦隨,這都是胡說的話,直讓女兒身抬不起頭來,處處受氣。大男人准其三妻四妾,女兒們卻註定要嫁雞隨雞,嫁狗隨狗,真不公平!世人眼濁,只因女兒們生來淑賢溫柔,一生都得受鬚眉之氣,阿蘭可做不到受氣包。」

阿蘭說出這話不打緊,倒把老父慕容烈和楊瓊驚得一愣,彼此相視,半天都說不出話來。阿蘭見阿爹和哥哥獃獃無語,得意道:「阿蘭說的話有道理嗎?」

兩人回神,無不哈哈大笑。楊瓊笑道:「有道理的,阿蘭此話有條有理,一番義言,不讓鬚眉,單憑此話,便足以羞煞了那些韜光養晦、不求上進的人。」

阿蘭喜道:「哥哥說的是真話么?不許騙人。」楊瓊微笑應聲,道:「你看哥哥可是那胡說之人?」阿蘭親昵的笑道:「哥哥真好。」楊瓊心頭一笑,只覺得阿蘭真是可愛之至,世上再也難找的好姑娘。

慕容烈一本正經的道:「阿蘭,你越來越不像話了,猴里猴精的,嘴上功夫越發了得,不知約束。」阿蘭聽言,一臉委屈道:「阿爹又冤枉我了,該罰飲三杯。哥哥,你也要喝啊!」

慕容烈笑道:「今番有了哥哥,日後要好生服侍兄長,才是你做妹妹的職責,莫可任性耍橫,讓你哥哥費心着急。阿蘭,你也着實不小了,不如隨你哥哥在外面去遊歷一遭,免得久座于山,耽擱了你的終生大事,教阿爹於心不安」

楊瓊原有此意,便立身而道:「小侄願以性命擔保,一定教阿蘭毫髮無損,無憂無慮。若敢有半點辜負兄妹情意,楊瓊便枉為男兒好漢一場。」

阿蘭看了哥哥一眼,又相視阿爹許久,半晌才道:「阿蘭若隨哥哥去遊歷天涯,那阿爹一個人便孤獨寂寞了。阿蘭捨不得阿爹,所以還是不要出去了。」言語中顯然是有些欲離不舍,欲說還忍。

楊瓊隱見阿蘭眼裏含着閃閃動人的淚花,心疼不已,本欲安慰,但又無處說起。他只看見阿蘭天真快樂的一面,如今才知她的心中是這樣的多情善感。恐場面尷尬,便轉說着話道;「阿蘭說得真對,楊瓊也認為,外面的江湖世界爾虞我詐,混亂紛爭。似阿蘭這般善良女子,不適合去捲入那些無聊爭鬥,這裏山清水秀,真如世外桃園。最宜修生養性,在綠水青山中安樂一生,真乃人生大幸。若非楊瓊有事待辦,日後此處便是我的終生落腳之地。」

阿蘭道:「哥哥說話當真嗎?你真的會回來嗎?」楊瓊微笑道:「伯父和阿蘭對我如此真誠,我又怎麼敢食言不喏,昧心辜負?」此時內心中已是動情非常,希望阿蘭是自己的愛侶,此生便感無憾。

慕容烈聞言會意,有些歡喜,道:「也罷!阿爹終是不舍你離去,阿爹老了,日後思念你在天涯,徒然掛懷。」阿蘭聽說,方才轉回往常笑容,三人快活暢飲不題。

自此楊瓊每日裏相陪阿蘭左右,或上山行獵,或買賣趕集,又或是泛舟江湖,教練劍術,吟詩作對,琴棋書畫。此處本屬山外青山之地,四季若春,多有奇花異草,山重水複。兩人相敬如賓,相伴快樂,到處遊玩,情感日密。

時光過隙,不知不覺中便到了三月時節。楊瓊卧榻之餘,驀然回想起臨行出門之前,師父交代要辦之事,這時想起如心弦緊繃,十分不快,暗然自語道;」師父教我南下江陵府為他遞交一封書信和畫卷,我卻一路游春踏景,行程山重水複。如今我已經出來三個多月,卻還遠離荊州在千里之外,師父讓要是知道,我可就慘了。不過,我為他帶收了如此賢惠聰明的小師妹,他想來是不會生我的氣了。

正尋思起這事,只見阿蘭輕步推門而入,雙手舉盆熱湯服侍楊瓊沐足安寢。楊瓊這三月來一直受着阿蘭無微不至的貼心照顧,甚是感動,本欲道謝,又恐將阿蘭的一片赤誠真情磨滅,便舒心深受。他不忍與阿蘭道別離去,但師命難違,不得不走。苦思許久,深深看着阿蘭,輕道;「蘭妹,哥哥明天就要離此地,南下荊州辦些事情,你願意等哥哥回來嗎?此事辦了,哥哥必定退出江湖,重返回此地,我們不離不棄,永遠在一起,你願意嗎?」他這話情意綿綿,愛意濃濃,言中之意,一目了然。」

阿蘭聞言,甚覺慌忙,羞紅滿面,半晌才微微笑道;「哥哥有龍鳳之姿,英傑之才。阿蘭不過是山中村姑,身份低賤,不敢有非分之想。」

楊瓊誠心表露真情,再無往日那般羞縛,連忙滾榻而起,相攔在前,輕道;「蘭妹容稟,楊瓊自幼父母雙亡,有一胞妹楊蓮,皆為師父養育。幼年教誨禮儀道德,長成授學武功劍術,師父的大恩大德,楊瓊終生不忘。楊瓊自初與蘭妹相識,情義愛慕之心不斷,只我羞愧懦弱,不善言語,往日不敢對蘭妹表白真情之萬一。楊瓊不敢奢望蘭妹一定答應此求,但請容楊某一些時日,必定要干出一番轟烈的事業。然後拋棄名利,重歸此地,與蘭妹隱居此谷,相守一世,永不復出。此便是楊某的畢生所願,真心實切,不敢一絲欺騙。」

阿蘭本也有意於楊瓊,只她是女兒之身,無法將情愛之事主動說出口。今聽得表白,禁不住的羞澀到耳根,低首輕道;「只怕到那時節,哥哥早已嫌棄了阿蘭,另擇門當戶對的千金小姐,不更為名正言順嗎?」

楊瓊道;「楊某絕無此等不良心思,我讀聖賢之書,豈屑干那無恥負義之事?常言道;路遙知馬力,日久見人心。蘭妹與我相識甚短,明朝更是迫受離別分散之苦,蘭妹一定要等我回來。」阿蘭道;「那哥哥對天發誓,今生永不負阿蘭。」

楊瓊點頭,取過寶劍,此刻窗外正是明月皎皎,亮銀如盤。便拔劍豎立,對月單膝跪道:「明月高鑒,楊瓊今夜執劍起誓,今世若敢辜負慕容蘭的情義,無論身在何處,必死於此劍之下。」起誓言了,左手食指往劍鋒輕輕一抹,鮮血破膚而流。」

阿蘭見楊瓊已對明月發誓,雙睛一時觸情含淚,情竇初開,十分甜蜜。口中雖是言語喃喃,面上似乎已在洋溢着幸福。

次日卯時,氣涼膚爽,山中的氣息清爽怡人,百鳥脆鳴,葉綠花紅。阿蘭與老父起早準備,楊瓊洗漱完畢,吃了清湯淡飯。提了寶劍,將包裹背了,卻發現包裹比往常多重了幾分,正驚訝著,阿蘭笑道:「哥哥一路翻山越嶺,行程勞累,因此阿蘭和爹爹為你備了些酒肉乾糧,權讓哥哥路上方便,以免到時措手不及,餓壞了身子。」

楊瓊感恩不盡,相視阿蘭嘆道:「得妻如此,夫復何求?若楊某今生不能得到蘭妹,必無顏苟活在人世。」

慕容烈雖也不舍楊瓊離去,但終究擋不住事情所需,無法勸攔,忽聞得楊瓊對阿蘭說出那話,有些驚訝,但瞬間便明白。相視兩人呵呵一笑,道了別詞,只是叫阿蘭相送。

阿蘭見爹爹已知事情,羞澀而道:「哥哥又在胡說八道了。」牆壁上取了一支短笛在身,兩人便往出山路徑口去,於路聊得甚密。阿蘭並不曾出留戀不舍之意,也不為離別哀聲嘆氣。只是說些開心玩笑的話語,讓楊瓊心無所累,卻將惆悵傷感都留在自個內心。

楊瓊亦知阿蘭的心思,也不願過於離愁,言語間談笑風生,雲情雨意。彼此依偎行走到一處高山腳下,阿蘭突然駐足審視道:「瓊哥,前方便是出谷之路,阿蘭不能再為你送行了,你要一路珍重。凡事皆要小心在意,不要再做那冒險的事,讓阿蘭擔憂。無論你何時回來,阿蘭都會為你把酒言歡。」楊瓊點頭道:「千里相送,終有一別,蘭妹的話我全記下了,我一定會回來的。」

阿蘭指道:「沿山轉后,可見一條平坦的荊棘小路,過了前方的夾門道山谷,有座葫蘆山,見山折南而行,可直通前方的秋雲鎮。到了那裏,便有通往荊州的大道。阿蘭已經算過路程,如無他事,哥哥十日間便可到達荊州。」

楊瓊嘆道:「蘭妹真是心細入微,連路程的遠近都為我算好了,憑心自問,我真不願意離開蘭妹。此處絕好瑤池勝境,又有佳人陪伴,日後我便是座上武林盟主,也要歸隱此地。」

阿蘭笑道:「哥哥又在貧嘴了。」楊瓊笑道:「我不說了,阿蘭,你昨夜累了,回去歇著,我得起程走了。」正待轉身離去。阿蘭突然深情而道:「瓊哥,你幾時回來?別讓阿蘭為你久等。」

楊瓊行無幾步,聞聽阿蘭這話,渾身酥軟,連心都碎化,回身將阿蘭緊緊摟抱住,溫存良久,溫柔的道道:「多不過三年,待哥哥博得功名,報答師父的恩情,必與蘭妹長相廝守,再不分離。」

阿蘭聞言,欲滴還淚的潮濕雙睛,此刻再也忍不住的滑落一滴淚珠。她是個深情不渝的少女,即便她是如何強忍,此刻也擋不住真情的流露。楊瓊感動不已,嘆道:「蘭妹的無雙情義,楊瓊此生必以命相報,絕不會辜負了你。」

兩人只顧珍惜這離別之刻的綿綿纏綿,不知時辰。早是阿蘭心思細緻,省悟之後,慌笑道:「瓊哥,你要趕路的,可不能再耽擱,珍重吧!」

楊瓊道:「蘭妹說得是。」輕將脖項上的佩物摘下,卻是一塊雕刻的玉佩飾品,玉面上雕浮飛龍,交與在阿蘭的手心,道:「聽我師父說此玉是楊家的傳家之物,今朝相別,我把此玉交與蘭妹保管。已見證楊瓊回歸之心。」阿蘭知曉贈玉之意,緊握在手心,含淚揮手告別。

楊瓊便趁阿蘭不備,在她臉頰上輕輕的一吻,長笑而去。阿蘭揮淚之中,又急又羞,只是沒個奈何處。目送楊瓊沿着山腳路徑,影沒於叢林中,輕取出腰間竹笛,拂唇吹響。笛聲悠揚悅耳,沁人心脾,遠飄千里,久盪山澗,直教:

雲海游龍聞曲笑,九天飛鳳沉思落。麒麟古洞歡似舞,行客不醉堪勝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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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湖恩怨飛花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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