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笑面閻羅

第二章 笑面閻羅

金陵,鎮妖司正堂。

兩邊桌椅坐着一位高瘦筆吏,正在抄寫卷宗,時不時停筆思忖,向著高台上的青衣大人請教。

而堂下秦六爺秦威已經在青磚上跪了半晌,卻還不見案上的儒士說話。

「那李什麼自己去辦案了?」藍無卑放下批改完的卷宗,還未抬頭就把秦威嚇了個哆嗦。

今日可是他秦六爺當值,誰知道不過半日偷閑,李擒便如此膽大妄為,背着他接了案子。

「回藍副指揮使,屬下失職!」秦威連忙跪下,他知道在笑面閻羅面前越分辨越是要罰,只能自認倒霉。

「屬下這就去徹查此案,那李擒畢竟經驗不足,難堪大用,屬下必定將功折過……」

「錯了,錯了。」藍無卑笑着揮了揮手,「個人的案子個人查就是,領完五十棍,今年的俸就別領了。」

秦威大氣也不敢出,頭深深地埋在胸前,不敢抬眼看這笑面閻羅一眼。

杖刑事小,用刑的都是兄弟,至於俸祿,更是不足掛齒,領不領皆不相干。

可這兩個錯了究竟是什麼意思,自己到底還錯在哪了?

他可不想日後被穿小鞋,被送到妖魔手裏喪命。

「指揮使,那李擒的來歷您可要聽聽。」一旁的顧姓筆吏忽然開口提醒秦威。

對了,胡指揮使進京述職,這藍無卑現在可不就是指揮使,自己還畫蛇添足,加個什麼副字。

想到這裏,秦威恨不得撕爛自己的嘴。

「秦威,你來說。」藍無卑捻著細須笑道:「該說什麼說什麼就是。」

「回指揮使,這李擒年方弱冠,修為不過淬骨期三重。」

秦威斟酌了一會繼續說道:

「其父李尋是名黑錦百戶,與我有故交,后不幸因公殉職,家族也被妖族報復,幾乎絕戶,那李擒自小被寄養在叔父家中,才倖免於難。」

「后朝廷念其父功勛,將其調入金陵道衍司,領了個閑差,平日未見有什麼心思,此番作為,屬下也是大吃一驚。」

「這麼說,李擒倒是你的侄兒了。年輕人嘛,誰不想建功立業,有上進心是好事。」藍無卑讚揚似的對秦威點了點頭。

「但也不能搶同僚的飯吃,更不能誰的飯都吃。」

「指揮使說的極是,屬下一向唯指揮使馬首是瞻,絕無二心。」秦威這才舒了一口氣,沒想到這藍無卑居然還會為自己說話。「那百芳榭的案子,屬下這就去親自……。」

筆吏輕咳了一聲,把秦威咳出了滿背的冷汗。

不讓搶飯,原來說的不是李擒,而是自己嗎?

「屬下這就去讓李擒親自回稟指揮使。」秦威戰戰兢兢地握住了厚重的黑金腰牌。

自**進京,這藍無卑是越來越會折騰人了。

「甚好,當今正是用人之時,胡青山老了,總得有個把握大局的人提拔些英才。」藍無卑笑道:「下去吧,身板挺直些,莫丟了鎮妖司的威風,秦六爺。」

秦威連忙點頭,隨後感激地看了顧筆吏一眼,逃也似的走出了正堂、

以後少不得給老顧請客了。

這笑面閻羅,真是不好對付,聽他的話,難道**此番進京遇到什麼麻煩不成?

若真是如此,自己日後豈不是得抱這藍無卑的大腿吃飯。

秦威憤恨地看向大堂的牌匾,「斬妖除魔」四個金漆大字也蒙了些塵。

李擒啊李擒,你背着我接案,落在藍閻羅手裏,今兒個也別想好受。

想到這裏,秦威才感覺心裏出了口惡氣,重新恢復了往日的威風,大步向著道衍司走去。

……

道衍司,院落。

一個垂暮的老人正坐在搖椅上,拿着京城發來的邸報慢慢讀著,享受着落日的最後一點餘暉。

陽光斑駁,間雜着些許微塵,落在他如枯樹般的臉皮上。

「九爺,來嘗嘗蓮子,我都給您剝好了。」一個背着包裹的黑錦少年推門而入,「去火壯陽,好東西。」

陳九笑了笑,沒搭理這混賬小子,自己都七老八十了,壯陽有個屁用。

這少年自然便是剛回司衙的李擒。

自從十二歲,他便離開了叔父家,到道衍司居住,倒不是叔父對他不好。

但是妖魔尋仇的事還未解決,他不想拖累自己在世間僅存的親人了。

況且在鎮妖司,終究安全些。

而在這八年中,教導李擒的便是這位老閑人,陳九爺。

這爺倆,便是道衍司唯二的錦衛了。

「秦小子剛才找你。」陳九閉上了渾濁的眼睛,「惹禍了?」

「沒有,好著呢。」李擒利索地解下包裹,「你要的東西我給你買來了,先給你放在桌子上,還有些吃食,都是又軟又糯的福壽坊糕點,沒牙吃着正合適。」

「藍副指揮使要見你。」陳九拿起一沓金色的紙張摸了摸,點了點頭。「有什麼麻煩,推給我就是,沒人和我計較。」

「笑面閻羅?」李擒把糕點盒子打開,香馥的氣味頓時四溢。

「胡指揮使出事了,說是什麼誹謗朝廷。」陳九拿起一枚梅花糕,掰碎了放進自己的嘴裏。「怕是回不來了。」

李擒詫異地看了看他,又看了看石桌上的邸報。

胡指揮使在黑錦衛中一直口碑不錯,也曾斬過大妖,沒想到說拿下就拿下了。

不用說,定是藍無卑那陰陽怪氣的小人陷害的。

「快去吧,別讓副指揮使等太久。」陳九抿著嘴咳嗽了一聲,「對了,煉丹的事沒必要遮遮藏藏的,他反而生疑。」

李擒點了點頭,腳步匆匆地走向鎮妖司的正堂。

往日他與藍無卑並無利害關係,不過見面行禮罷了,真不知哪裏又得罪了他。

算了,既來之則安之,橫豎不過挨幾棍子。

「屬下李擒,參見指揮使。」李擒在堂外大大方方地行了個禮,一副坦坦蕩蕩的神情。

「進來吧。」藍無卑的心情倒是很好,一邊批改卷宗一邊品茗,全然不是要怪罪他的樣子。

李擒倒也沒有鬆懈,這藍無卑既然外號笑面閻羅,自然不會立刻大發雷霆,且聽着就是。

「想不想調到遊方司?」藍無卑接過下人的奉茶,輕輕吹了口氣。

「遊方司?」李擒微微一愣,他沒想到藍無卑竟然如此開門見山,更沒想到,他會提出這個要求。

遊方司,是鎮妖司負責搜集情報的組織。

加入遊方司,俸祿自然會更高,日後的仕途也更為坦蕩,而且遊方司可比斬妖司安全的多,是無數錦衛的夢想之地。

但李擒是個例外。

他知道回話不能太遲,否則藍無卑定會多心,於是立刻斬釘截鐵地說道:

「回指揮使,屬下感激指揮使提拔之恩,但屬下早已另有打算,還望大人見諒。」

藍無卑眼中閃過一絲詫異,卻只是微微一笑,放下茶碗柔聲道:「虎父無犬子,我自然知道你想去斬妖司,繼承父志,為親報仇,可是你也知道,只憑淬骨期三重的修為,實在是……」

「回指揮使大人,屬下既不願去遊方司,也不願去斬妖司,只願仍留在道衍司歷練。」

藍無卑平生就沒見過這麼不知抬舉的人,早動了火氣。

這金陵七錦衛,自從胡青山赴京后,回家養病的養病,下鄉捉妖的捉妖,竟只有一個滑頭秦六留了下來。

這分明是不服他。

現如今,一個毛頭小子也安敢如此!不過叫他做個眼線,便如此推諉!那天殺的胡青山到底有什麼好?

「不去遊方司,不去斬妖司,難道一輩子虛度光陰,在道衍司長霉不成?」藍無卑搖了搖頭,嘆了口氣,似乎極為惋惜,「你父親李尋與我也有過幾面之緣,說來也是故交,實在是寒心啊。」

「回指揮使大人。」李擒不卑不亢地說道:「這幾年,我在道衍司鑽研煉丹之術,倒也不算全無心得,況且陳九老爺子對我極好,如同親爺,此刻我實不忍背其而去,望大人諒解。」

藍無卑臉色忽然肅穆,放下手中卷宗,皺眉低聲問道:「你小子真會煉丹?」

「回大人,確實有點心得。」李擒看着他白瘦的臉頰點了點頭。

他還真不知道自己會不會煉丹,畢竟自己還從沒煉過,但至少在理論上,他可是熟稔的。

「知恩圖報,好啊。」藍無卑自知有些失態,端起茶碗道:「好生伺候着陳九爺,給他養老送終,百芳榭的案子你儘管去查,其餘的事情有什麼要幫忙的,和我說就是。」

「多謝大人,我想去鎖魔獄重審上月的妖狐,這兩案中似乎有聯繫。」李擒點了點頭,他自然知道,這其餘的事情指的就是煉丹了。

只是不知這藍大人為何如此熱忱,莫非他有什麼隱疾不成?

「行,下去吧。」藍無卑看向空空的茶碗,今天,倒還算有些收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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吞妖噬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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