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秦淮河上香消玉殞

第一章 秦淮河上香消玉殞

李擒掀開床上的那層紅色綢子,冷眼看着其下那名滿臉笑意的絕色女子。

若不是看見白凈胸口處血肉淋漓的創口,幾乎沒人會相信這是具屍體。

「死者,百芳榭花魁,凌錦兒,死因……」提前趕到的矮胖仵作擦乾淨手上的血跡,頓了一下說道。

「心臟肺腑皆被剖去,不見蹤影,和上月林仙兒幾乎是相同的情形,錦衛大人,依屬下看……」

「是妖魔所為。」李擒點了點頭,即使屋內的熏香濃郁,他還是感應到了一股淡淡的妖氣。

幾名皂衣衙役們小聲地議論起來。

「笑得可真怪……這素日太平的金陵城怎麼又有妖魔鬧事兒,以後少不得去上些香火了……」

「班頭,你覺沒覺得,活像只狐臉……」

「別亂說!聽錦衛大人指揮就是!」

一個身材豐腴的少婦忽穿過衙役,扭著腰走了進來,臉面素凈,眼角隱約有着淚痕:「秦……」

話剛出口,便噎住了。

「白掌柜,這是新上任的錦衛爺,李大人。」矮胖仵作連忙介紹道。

「秦錦衛今兒沒空,我負責此案。」李擒微微點了點頭,他早聽說這百芳榭的掌柜姿色出眾,年輕時也曾艷壓京城,如今雖然年近三十,肌膚仍是雪嫩,並無一絲皺紋。

「可錦衛大人,這上個月初七,秦錦衛不是剛抓了一隻狐妖嗎?怎麼又有什麼妖魔?」白掌柜連忙從丫鬟手裏接過新茶奉到桌上,悄悄打量著這生面孔,又掃了眼他腰間綴著的腰牌,默默記下了姓名。

鎮妖司:李擒。

鎮妖司,歷代王朝皆有設置。后大明洪武帝更改其制服為黑色錦衣,又賜綉春刀,因此當今世人常稱其為黑錦衛,與鎮撫司的紅錦衛相區分。

而鎮妖司其下又分為三司。

一是斬妖司,負責斬妖除魔,鎮守邊疆,抵禦八荒九州異族。

二是遊方司,四處尋仙問道,搜集情報,天下之事莫出其耳。

三是早已衰落的道衍司,負責制符煉丹,佈陣占卜等。

「從現在起,此案由鎮妖司接管。」李擒沒有理會白掌柜的閑碎,按住刀柄說道:「百芳榭先封著,待擒了妖魔后再開張也不遲。」

白掌柜雖臉上不大好看,卻也不敢多言語,訕訕地咬着唇,捧著錦扇帶着衙役們去吃茶。

房內只剩下了鎮妖司的黑衣錦衛李擒和床上那具面帶詭異微笑的女屍。

「邪門啊,死人笑,活人哭。」

李擒笑着搖了搖頭,把腰間的綉春刀放在桌上,懶坐着捧起茶抿了一口。

莫不是秦威那混賬辦案真出了差錯,這次的才是正主?

這樣也好,自己終於有機會入鎖魔獄辦些正事了。

畢竟這是他上任鎮妖司錦衛的第一案,必須立下威信,至於秦威,早晚是要得罪的。

李擒重新掃視了四周,百芳榭的設計倒也精巧,無論是懸掛的字畫還是佈置的傢具,都堪稱典雅,倒像是書房一般,和別處煙花之地截然不同。

看來油水應該不少,怪不得自己的同僚都愛來此查案,只是自己臉皮太薄,實在開不了口啊。

「李錦衛。」正思索著,白掌柜又抹着眼淚悄聲走了進來,懷裏還抱着一卷白綢。

「怎麼?」李擒面露慍色,放下茶碗。

這婆娘也太沒規矩。

「錦兒是我最愛的女兒,我想她走時體面些好,因此想給她穿身衣服,早些入殮。」白掌柜掩起門,又嬌聲賠笑道:「還有那封榭的事情……」

她從袖中抖出一沓銀票,嬌柔的身軀幾乎貼在李擒的臉上。

「這三百兩是奴家孝敬您的,誰不知道鎮妖司的錦衛大人,個個都是體恤下民,斬妖除魔的活菩薩,您就放心收下,日後若有需要……」

白掌柜話還沒說完,那沓銀票便乾淨利落地被李擒收進了懷裏,整個過程不過一眨眼的工夫。

氣定神閑,一氣呵成。

「李錦衛不愧是練家子,身手之快實在讓民婦佩服。」白掌柜愣了半晌,才看着古井無波的錦衛大人尷尬地吹捧起來。

李擒臉不紅心不跳地伸出兩根手指,「這妖魔的事兒,非同小可,說不準兒這榭中有些個人便是為虎作倀,或是又出了人命,我可擔當不起啊。」

一句話,得加錢。

白掌柜咬着銀牙又掏出了兩張嘉靖寶鈔,沒想到這剛上任的黑錦爺,業務也這麼熟練。

民間那句俗話果然不錯——皂衣欺民富,紅錦拿官貪,墨錦絕戶財滿棺。

「什麼錢不錢的,俗氣,都是為民辦事嘛。」李擒站起身,拿起綉春刀掛回腰間,「這錦兒姑娘死前接的什麼客?押住了沒有?」

「錦兒今天不方便,一直在房內休息。」白掌柜攏起扇,仔細回道:「發現屍體的是個伺候她的小婢子,叫青兒,年紀不過九歲,現在還被嚇得緩不過神呢。」

「有什麼人和她有仇,有債,有情。」李擒繼續盤問著:「屋內有無丟失的物件財物?」

「您是說,這案子是人為的?」白掌柜臉色驟變,抿起嘴唇,細長的柳眉蹙起,顯是嚇了一跳。

「不能排除是人為的可能性,畢竟上次妖狐犯案可是震動了整個金陵,有模仿作案嫁禍於妖的人,也說不定。」李擒拿起桌上的一本詩集翻看解釋道:「方才斷定是妖魔所為,才不會驚了犯人。」

「大人英明,只是民婦早已清點過,並無財物丟失,錦兒平日雖然招妒,但也只是些口齒爭端,我的姑娘們膽小的很,斷斷不敢越矩的。」白掌柜連忙拍起馬屁,但臉上仍是憂心忡忡。

這李錦衛分明是跟她過不去,什麼人敢這麼大膽?

而且錦兒笑得那麼邪乎,定是妖魔作祟。

非攀扯到人身上,少不得百芳榭的眾人都得盤查幾天,自己的生意還做不做了?

「怎麼你不怕妖,倒怕起人來?」李擒啃了一口鮮桃,走出門外。

白掌柜連忙跟在其後笑道:「妖不過殺幾個人,卻不會訛錢呢。」

「實話。」李擒把桃子扔進水裏,驚走了荷葉下幾隻游魚。

原來這百芳榭是秦淮河上一處勝景,由百艘大大小小的游舫相連,他們現在則是在最大的花魁舫上。

不得不說,這設計着實精巧,每到夜晚各個游舫便此起彼伏,情趣十足。

因此無論是文人騷客,或是達官顯貴,都愛來這裏吟詩作對,尋花問柳。

而這時正逢趕考時節,南方無數學子正在金陵落腳,結伴北上,百芳榭的生意正紅火著,日入千金也不是妄言。

也無怪白掌柜這麼大方了。

不過此刻命案的消息一出,加上黑錦衛那晦氣的名聲,早已無幾個人敢逗留了,只有幾位膽大的姑娘,遠遠站在遊船上看着他搖扇微笑。

李擒也微微點頭回禮,看來這百芳榭以後自己得常來了,大家皆是風塵中人,都不容易,還是互相照應點好。

「錦衛大人,這封榭的事情?」白掌柜見他似有去意,可還沒說正事兒,頓時有些着急。

李擒跳上一艘採蓮小舟,頭也不轉地說道:「這百芳榭,依舊要封,若是再有人踏入一步,讓他自己來鎮妖司找我領罪就是,明白了嗎?」

「民婦記住了,這就去知會秦錦衛。」白掌柜狠狠地看着他的背影,長長的指甲不滿地敲擊著扇骨。

誰叫人家是黑錦爺呢?自己可招惹不起。

都說黑錦爺除了皇上,就沒有不能抓的人。

畢竟他們拿的是皇上的錢,辦的是天下的案,除的是九州的妖,賠的是自己的命。

要和黑錦衛談條件,那也得讓另一個黑錦衛去談,比如秦六爺。

秦威往日裏收了百芳榭那麼多好處,不會不替她說話。

「秦六爺能罩着你,秦六爺能毀了你,我未必就不能。」李擒自然知道她的打算,指了指岸邊,搖櫓的女孩頓時會意,笑着遞給他一把剝好去芯的雪白蓮子。

白掌柜臉上的笑容卻消失殆盡,手中的扇骨幾乎捏斷,這少年看起來也不是個好招惹的主,不知秦威壓不壓地住他。

要知道,每個錦衛都有自己的勢力範圍,雖然只是個潛規則,但很少有人去打破。

畢竟黑錦衛都是低頭不見抬頭見,說不準還得一起捉妖。

李擒今天的行為,無疑是在秦威臉上撒了泡尿,還是從他老婆房裏剛出來的那種。

「錦衛爺,你可比那什麼秦錦衛年輕好看多了。」搖櫓的採蓮女笑嘻嘻地說道:「滿臉大鬍子還總板着臉,嚇死人了。」

李擒從懷裏掏出一張寶鈔,慢慢塞進了採蓮女飽滿的衣襟里。

「蓮兒,這榭里有什麼風吹草動,都注意著點。」

「錦衛爺,我可不叫蓮……我以後就叫蓮兒了。」採蓮女雪靨微紅,低下頭偷偷瞟了李擒一眼,又忍不住笑了起來。

李擒似乎並不在意這場風波,只是懶懶地看着柳岸白堤,把一顆帶着荷香的蓮子擲入口中緩緩咀嚼著。

只要能進入鎖魔獄,今天的事兒,算不得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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吞妖噬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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