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朝花宴
二妹三妹來找我是發生過許多次的事了，無非是說一些初次參加這麼隆重的宴會十分緊張，不知該怎麼辦才好，害怕在諸多世家貴女面前出醜，或是惹了宮裡哪位貴人不喜。
我的二妹宋棲梧就是被我設計頂替我嫁給厲王的庶妹，雖覺對不住她，我也不得不承認這個庶妹比我有本事，當初我嫁於厲王不過半年就被折磨死了，而她居然能在那種情況下被厲王折磨中熬下來，甚至還為厲王生下了世子，雖不再得厲王寵愛，卻也是近乎於平靜地度過了一生。
至於三妹宋灼華是個幸運的，畢竟我被送出換來父親的高官之後，哪怕是庶女身份也是得到了提高了的，最後自然是能嫁個好人家。
這也是我到死至今也無法理解的事，明明有兩個庶女，為何父親偏偏要拿我這個嫡女去換榮華富貴。
我隨意地敷衍了她們兩個，告訴她們只要穿得合規矩不亂走就不會出事。畢竟朝花宴上出盡風頭和丟盡顏面的都大有人在。
她二人見沒有從我這得到太多消息，也就走了。至於我的話她們聽不聽，我想了想這段時間線，她們應當是不會出差錯的。
朝花宴的前一天，父親大人把我們姐妹三人都叫去了他的屋裡頭——我母親早逝，府里事務一向是給了個老姨娘管著的，不為別的，就因為她老實。至於父親，平日里輕易是不會召我們的。
果不其然，在長篇大論了他對我們的好之後，明裡暗裡都是在暗示我們想辦法勾搭上哪個有權勢的子弟，若是皇子那就更好了。
這般惺惺作態的話語我聽了好幾次了，每次言語倒是有所不同，核心內容從沒變過。真不知他自己不肯在仕途上多用點心，把主意都打到女兒身上是作何，一個端著慈父面貌的假男子罷了。
不過此番重生回來，我倒是真想再勾搭上一位皇子，上輩子選了個能繼位的，盼著他做個守成之君，我也好安穩一生。結果蘭戎把大熙朝的都城都給破了，還為了名聲把我絞死了。這次我可得好好挑挑，看看哪個皇子既有才又有手腕——當然還得是我能勾上的。
對勾搭男人這事兒我已經是輕車熟路了，前面的十幾次什麼權臣、世家子弟、皇子，通通被我試過了，可惜最後結局都不太好，否則我也不用一次次重來了。
朝花宴上有頭有臉的人物都會來，但對我來說只要乖乖做個看客就行，這種場合還不適合和某個皇子貴族有交集——萬一有哪個貴女早早就心儀他了，我可就引火上身了。
朝花宴的早上，我只是讓竹靜稍微把我打扮得比平時隆重一點，畢竟太素淡了會惹人不快。到了大門處，看著二妹三妹合著禮制的一身衣裳，我微微點頭，然後走入馬車裡。馬車都是宮裡按著各個官員的品級派下來的，尚書府按規矩有兩輛馬車，我作為嫡女自然是自己一輛，兩位庶女坐一輛，倒也不算是擁擠。
到了宮門口，就得下車步行入內。這一世倒還算是平靜，沒遇著什麼驕橫跋扈的貴女，跟在帶路的嬤嬤後面，幾炷香的功夫就到了舉辦宴會的地方。
到處都用花擺滿了，連本不該在這個時節開放的花都有，這次的朝花宴和以往幾世的沒什麼不同，眾人落座后，按著父親的官品我和兩個妹妹在中間靠後的桌，是個極合適的看戲位置。
「聽聞顧五小姐歌喉動人，不知今日可否有幸一聽啊。」
說話的是承恩侯夫人，承恩侯是大熙朝的百年世家了，最是看中嫡庶之分，而這顧五小姐的身世也屬實讓京中眾人瞧不起。
我心中微動，說來也可笑，明明這一幕見過許多次了卻總是期待著，看不厭似的。
顧五小姐名叫顧應白，是現任鎮國公顧長河的女兒。這鎮國公一家與其他貴族人家不同，對每個子女的待遇都是一樣的，教導孩子們要相親相愛、互相扶持，這在其他人家眼裡就是個笑話，哪有嫡子女會和庶子女真誠相待的？結果顧家偏偏做到了，明面上那些勛貴不敢瞧不起顧家，背地裡又羨慕顧家家宅安寧，真真是可笑極了。
而這位顧五小姐，生母只是笙笙館的一個歌姬，是十多年前顧國公與同僚去應酬喝酒時與那歌姬有了一次，本以為一個歌姬納入府中便是，誰知那歌姬不肯，虧得顧國公為人仁厚，便替她贖身給了筆銀子讓她走了。
誰知幾年前一個小女孩帶著信物來與顧國公認親，這才知道那歌姬竟憑那一次就懷了，還生了個女兒，只是為了養自己和女兒，得了肺癆去世，臨死前囑咐女兒來尋父親。
當時京中人人都等著看顧國公的笑話，誰知道這女孩是不是顧國公的種？萬一不是，可不就成了替別人養孩子了。誰知顧國公昭告眾人，以後這女孩就是顧府的五小姐了，憑著顧家鎮國公的爵位生生地把流言壓了下去。
而承恩侯夫人聽說是未出閣時曾被人嘲諷還不如去做個歌姬省得白費了歌喉，因此格外痛恨歌姬，才會出言針對這顧五小姐。
我輕輕搖了搖頭，這實在是沒點子風度了。
只見一位素衣姑娘從前面的位置起身，那座位竟是比承恩侯夫人的還要靠前，畢竟顧家不僅有個國公爵位，還有個嫁進了皇家成了和王妃的大女兒。
要來了。我微微朝前傾身，想儘力看得清楚些，那位承恩侯夫人要吃虧了。
顧應白向皇上太后皇後行完禮后，下一秒我就聽見了驚呼聲，她竟然當眾將最外面的衣裳直接撕爛，露出裡面的衣服，而她裡面穿的竟是套男裝！
我更是疑惑，因為從前她是當眾唱了首行軍曲，然後一把將承恩侯夫人桌上的筷子直接插入桌子里——用手生生拍進去的，然後還表示若是承恩侯世子再強搶民女就要廢了他的子孫根，承恩侯夫人回去后就生了幾天病，皇上還大讚顧應白有其姐風範——顧府大小姐據說武藝高超，卻嫁了最喜琴棋書畫的和王，婚後琴瑟和鳴是段佳話。至於承恩侯世子，皇上還特意下令去查了，發現當真是有強搶民女之事，直接一道聖旨廢了他的世子之位，改封了承恩侯府的一位庶子為世子。
而今這景象卻讓我緊緊皺眉，若是這發展軌跡與從前不一樣……我所僅掌握的優勢便蕩然無存了。可我現在只能接著看下去。
顧應白稱自己從未學過歌技，只會舞劍。皇上准了她舞劍，只是那劍鋒時不時指著承恩侯夫人，嚇得承恩侯夫人大驚失色，連呼「殺人啦殺人啦」，旁邊的幾位夫人臉色也不是太好，只是礙著皇上都沒發話，也不好發作。
舞畢，顧應白還拿劍指著承恩侯夫人，一字一句地說我這劍舞得如何。承恩侯夫人哪還有心情理她，只能忙著整理儀容向皇上告罪，御前失儀，可大可小嘛。
但我總覺得奇怪，那顧應白舞劍時似乎看了我幾眼，距離有點遠看不真切，但那股別人看了的感覺是真真切切的，重生十八次我絕不會感覺錯。難道有什麼我不知道的事發生了嗎？我儘力壓下心中的慌亂，至少此刻發生的事還與我無關。
然後是唐將軍的登場——唐昭陽，我朝第一位女將軍，這也是為什麼要用朝花宴來作為她的慶功宴的原因。
皇上很是高興地表彰了唐昭陽一番，然後封她為鎮西將軍，賜下金銀珠寶。至於第二天朝堂上因為出現一位女將軍引起的腥風血雨，那便是后話了。
接著太後主動說瑞王年紀也不小了該娶妻了，這裡的官家女兒若有看得上的儘管封為正妃。
太后做出如此讓步，只怕是要失望了。瑞王當場表態說定會尋個心意相通之人廝守，如和王那般最好不過。
我只默默地吃著面前的菜，來都來了不能餓著自己。
吃過宴席，眾人還能在宮裡逛逛，只要不衝撞貴人就好——這也是太后的意思，萬一瑞王真看上了哪位不好當眾說出來呢？
二妹三妹都說著難得進宮一番，要看看宮裡的繁華也算見見世面，與我約好一個時辰后一起回府。我只囑咐她們別闖出禍來就是，畢竟現在還是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的關係。
我也憑著記憶打算在御花園散散心，但心裡始終惴惴不安，此番重生自厲王之死開始就好像有哪兒不對了，如今細想想才覺出問題，我卻不知如何解決。多次重生，知曉未來和對他人的了解是我最大的本錢了，而現在似乎出了問題……
正想著，只聽見假山後面有女子聲音，那聲音赫然是我那二妹妹宋棲梧。
而那男子……我尋個隱蔽地方偷偷看著，那男子竟是三皇子歐陽承漣。我心中一驚，這也是之前我沒有見過的事情。
我悄悄回了宮門口，不一會兒宋棲梧和宋灼華也到了，我看了看宋棲梧，她還開心地說著宮裡風景真是絕美，真是會演得很，不是風景美，而是人美吧。而宋灼華倒真是一副見了世面的表情，想來她二人本是抱著勾搭權貴的心思來的，只是我沒想到宋棲梧竟然直接選了皇子下手，我第一世倒真真是個蠢貨！
回了宋府，我直接借口累了回屋休息，宋灼華也尋了個理由回屋，只有宋棲梧巴巴地去找父親，想來是要給他報告自己的成果吧。
我回屋就一個人待著，把竹靜和青箏都推出去，不許她們進來。我實在需要一個人靜靜，今天有些事並不在我的記憶裡面，究竟是我重生許多次記憶出了錯，還是說事情偏離了原來的軌跡？
最重要的是，這麼一來我以前用過的計謀還能不能再用了。
我心中煩躁，解衣睡在床上輾轉反側，直至丑時才堪堪入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