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狐
第六章
小七哭累了，加上今晚受了太多的折磨與驚嚇，就算傷心未消減，也終是忍不住困意，昏昏沉沉睡倒在草堆里。
不知道過了多久，陽光從屋頂的破瓦縫隙中漏入屋內，不偏不倚正照在草堆上。
刺目的陽光讓小七從睡夢中還魂，半夢半醒之間酸澀的眼睛想睜卻睜不開。
這一覺睡得極不安穩，惡夢連連。
先是夢見有一隻野獸把自己撲倒在地上，瞪着一雙閃著駭人凶光的眼，張開血盆大口想要吃了他。
夢境好真實，他拚命掙扎卻掙脫不開。真實到他好象能從那雙眼中看到自己驚恐萬狀的臉。
那個東西口裏的涎水一滴一滴掉落在臉上，濕淋淋的噁心感覺都十分清晰，讓他忍不住想吐。
即使在夢裏，那種絕望都像一隻無形的大手，緊緊扼住他的喉嚨，讓他喘不過氣來，只能痛苦地張大嘴喘息。
正當他以為自己就要死掉的時候，那隻凶獸突然間化成輕煙消失不見了。
驚魂未定的他爬起來一直跑一直跑一直跑……
累得雙腿要斷掉，想停卻停不下來，不受控制。
前方沒有路，也不知道自己要跑到哪裏去。
不知道跑了多久，他在夢中腿一抖，終於轉換了夢境。
接着是一些斷斷續續，支離破碎的夢境片段，模糊不清，似夢非夢，亂七八糟，拼湊不成一個完整的畫面。
再後來，他又夢見自己不知為何抱住一個身穿白衣的人的大腿，卻被毫不留情一腳踢翻，然後那個人頭也不回地走了。
他拚命地追那個白色的背影，越追卻越走越遠，無論他怎麼拚命，還是眼睜睜地看着那個背影消失不見。
這夢好真實，真實得讓他在夢都能感受到心痛得要命，胸口像被一塊石頭重重壓住，喘不過氣來，眼淚爬滿臉。
他掙扎著，想推開那塊大石，卻使不出力氣。
就在小七絕望的時候，突然感覺有什麼東西在舔著自己的臉，痒痒的，一下子把他從惡夢中拉了出來。
還未睜眼，透過合著的眼皮就感覺眼前一片光亮。
小七慢慢張開眼，目光正對上一雙與自己的眼睛酷似的眼。
這是什麼？眼前的畫面令他懷疑是不是還在夢中。
揉揉眼睛，仔細一看，一隻好美好美的小東西正蹲在他的旁邊，全身正好被燦燦的陽光籠罩，彷彿泛起萬道光芒。
金光中的它，一身火紅火紅的毛，那異樣的紅色瑰麗得令人神魂顛倒，忘記了自己是誰。
小傢伙身後長著一條毛絨絨的大尾巴，輕輕一抖，便像一團火焰在眼前獵獵囂張地燃燒起來。
斜長上挑的眼睛，美得妖魅。透明的眼珠，嵌在黑色的眼眶之內，那雙眼彷彿會說話，能看透人心。
媚惑中卻又帶着一絲天真調皮，矛盾的眼神讓人輕易便放下戒心，失了防備。對視這一刻忘記了它不是人，心甘情願地沉淪在它的美色中。
一瞬間，小七彷彿魂穿到它的身上，看到了幻象中的那個自己。
那隻小東西見小七看着自己，愉快的把頭伸過來，伸出粉色的小舌頭，把他臉上的血漬舔乾淨。
臉上麻麻痒痒的感覺讓小七回過神，這才後知後覺地在心中疑問這是個什麼東西，怎麼會出現在這裏。
驚訝歸驚訝，不過小七一點也不害怕，反而感覺很親切，就象見到了久別的朋友。
小七臉上的血污被舔乾淨，露出本來面目。
原本腫成豬頭的臉，腫脹消退，只留下幾塊瘀青。
他用一隻手支撐著身體，坐了起來。
這隻小東西順勢跳進他的懷裏，毫不客氣坐在他的腿上。
小七伸出手，撫摸着它身上綿軟厚實的毛，舒服得忍不住嘴角帶笑，陶醉在這美妙的觸感中。
這手感真好！他從來沒有摸過這麼好摸的東西。
小七傻乎乎地想着，如果冬天抱着它睡，一定會很暖和，不用擔心半夜會被凍醒。
尤其是它尾巴上的毛，更長更軟，讓人愛不釋手，摸上去心癢難撓，輕而易舉便勾起了心底的悸動。
小七把頭埋在那條大毛尾巴中間，用臉蹭來蹭去，舒服得簡直快要死掉了。
可是，這是個什麼東西？怎麼會平白無故出現在這裏？
小七把頭從尾巴中抬起來，突然間想起來，昨晚那個壞人問自己有沒有看到一隻火狐狸跑進來，難道，就是眼前這隻美麗的小東西？
難怪那個壞人想抓住它啊，這個小東西的確漂亮到讓人想據為己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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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它是一隻火狐狸啊。
幸虧沒有被他發現，這麼漂亮的小東西那個壞人看一眼都不配。
小七低頭看到狐狸楚楚動人的眼神，憐惜地趕緊用手摸摸它的頭。
小狐狸嗚嗚低叫着，把頭扎進小七的懷裏，撒嬌似的拱來拱去。
一人一狐玩耍了半天，這時小七的肚子突然間咕嚕咕嚕叫了兩聲。
小狐狸聽到聲音，詫異地抬頭看着他。
小七這才感覺肚子好餓，懷裏的小狐狸也可憐兮兮地看着他。
「你也餓了吧？」小七問道。
小狐狸從他懷裏跳出來，搖著毛絨絨的大尾巴，表明自己有同樣的需求。
小七又失神了，這小東西的尾巴也太漂亮了吧，上面彷彿有什麼魔力。
搖動起來，就像給人下了蠱，讓人恨不能馬上把它抱進懷裏，滿足它的一切要求，完全無法視而不見。
小七站起來，回頭看着案子上放着的油紙包，心中一痛，臉上的笑容消失不見了。
看到紙包，他便想起來那個無情地把自己丟下的人，心中幽怨頓生。
本來打算就算餓死也不吃他留下的東西，等什麼時候他想起來時來找自己，讓他看到內疚。
可是腳下的小狐狸可憐兮兮地仰頭看着自己，這裏沒有什麼其他東西能給它吃。
掙扎了半天，小七最終還是被小狐狸楚楚可憐的眼神打敗。忍不住走到案邊，用一隻手與牙齒配合著，打開了那個油紙包。
小七眼睛一亮，紙包里竟是一隻燒雞兩個白餅。
外面的油紙散開，封住的香氣便散了開來，直接撲到小七的鼻子裏，差一點把他饞暈過去。
這是…是肉嗎？
真的是肉耶！他簡直不敢相信。
這一刻，什麼堅持都拋到九霄雲外去了。
小七終究是個孩子，如何能抵擋得住美食的誘惑？忍不住貪婪地用力的吸了好幾口那股香氣，肚子裏蟄伏的饞蟲瞬間蘇醒，直接把他的理智吞了下去。
這香氣散掉了可惜，不能浪費，再多吸幾口。
嗚嗚，這味道太香太好聞了，聞完肚子更餓，叫得更歡了。
他從來沒吃過這麼好吃的東西。以前倒是討到過人家吃剩的雞骨頭，上面只留下沒啃乾淨的一點點肉渣。
可是還沒等他下口吮嘬，就被別的叫化子搶走了。
那些雞骨頭臨別時留下的一抹殘香，從此深深地烙印在小七的記憶中，再也忘不掉。
什麼時候能吃到那種美味，從那一刻起成了他小小心靈中一個奢侈的美夢。
看着眼前的美味，是自己心心念念的燒雞，小七簡直不敢相信。
以為自己在做夢，可是口裏的口水卻實實在在不由自主地流了下來。
聞到香味，腳下的小狐狸歡叫着，一下跳到案子上。
小七以為它會直接下口去吃那隻雞，沒想到它雖然是只畜生，倒也守原則得很。
美食當前，它竟能忍住誘惑，只是蹲坐在燒雞前，任憑口水流滿地，仍然很有規矩地等待他先開動。
可憐巴巴用眼神示意他趕緊動手，無聲又明確地讓小七感受到它的迫不及待。
聞到香味的小七也控制不住，歡呼一聲，伸出一隻手，撕下一隻雞腿，正要往口裏塞，看到小狐狸幽怨的眼神，手不由自主地停下。
頓了一下，鼓著腮幫子，吞了吞口水，不情不願地里調轉方向，把到口的美味讓給它，將手裏的雞腿放在小狐狸的面前。
餓急的小狐狸顧不上許多，立刻低下頭開始狼吞虎咽起來。
邊吃邊用一隻小爪子牢牢按住雞腿，生怕美食跑了似的。
小七用一隻手把另外一隻雞腿撕下來，擺在案子上，恭恭敬敬地向月老爺爺的神像拜了幾拜。
就算肚子再餓嘴再饞，小七還是沒有忘記把最好的東西先孝敬月老爺爺，然後自己再吃。
拜完月老，見小狐狸已經快把那隻雞腿啃完，小七趕緊把上過貢的那隻雞腿拿起來塞進嘴裏，大口大口地啃起來，免得小狐狸吃完它那隻跟自己搶。
嗚嗚，真的……太太太香了，這就是自己心心念念了很久的雞肉滋味啊，嗚嗚，太好吃了，小七激動得差一點飆出幸福的眼淚。
他從來沒有吃過這麼好吃的東西，要是以後天天都能吃到就好了。
嗚嗚，太好吃了，好吃到差一點連舌頭一起咽下去。
在小七激動的心情中，一人一狐，很快將一隻燒雞吃得乾乾淨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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啃完的骨頭沒捨得丟，被小七都收了起來，留着下頓飯時，邊吮邊配着那兩個沒什麼滋味的白餅一起吃。
小七也不知道別的狐狸平時都吃些什麼，這隻小狐狸吃的倒是跟人一樣，小七也未覺有什麼奇怪。
吃完東西，又喝了點水。
吃飽喝足，小七摸摸鼓鼓的小肚子，想去外面走走。
走到門口，伸手欲推門，卻觸到一層無形的阻礙。
這才想起來，昨晚那個大哥哥走時，不知道做了什麼，用什麼東西罩住了這裏。
見還是出不去，小七垂頭喪氣地回到草堆邊，坐了下來。
那隻小狐狸也跟着走過來，舒服地窩在他身旁，眯起眼，打起盹來。
陽光暖洋洋地照在小七身上，不大一會，他也昏昏欲睡。
此刻一人一狐沐浴在陽光下安靜相處的畫面，美得似真似幻，彷彿連時間都靜止了。
正在這時，門外隱隱約約似乎傳來什麼聲音。
小狐狸首先聽到了，耳朵一動，豎了起來。
「七寶！」有人在叫。
聽到熟悉的聲音，小狐狸猛地站了起來，睜大眼睛，興奮地看向門口。
小七迷迷糊糊抬起頭，他也聽到了有人在叫。
「七寶！」呼喚聲又起，這一下聽得真真切切。
小七眼一花，眼前紅影一閃，小狐狸閃電般地沖向大門。
剛沖向門口，卻被彈了回來。
因奔得太急，用力過猛，它重重摔在地下，急得吱吱尖叫。
小七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緊張地盯着門口。
就在這時，那扇他打不開的大門被人推開了，外面陽光耀目，一道紅色身影在金光中走了出來。
突然出現在眼前的顏色太耀眼了，這一刻，小七的眼睛被那一抹驚心動魄的紅色灼痛，忍不住用手捂住了眼睛。
一向肅靜的月老祠這兩天是怎麼了，凈是有神仙出沒，一再刺激他的承受能力，他的小心臟無法負荷啊。
小七獃獃地看着從門外不知道怎麼進來的人，魂都飛了。
肯定不是人，因為這也……太太太太美了吧！
進來的是一個比門外太陽還要耀眼的美人。
一身紅衣似火，不知道是什麼布料，行走之間衣袂翻飛，閃動着勾魂攝魄詭異的紅光。
黑髮如瀑，用一條與衣服同色的髮帶高高束起，有一綹髮絲垂在白玉般的臉側，黑白分明，顯得分外妖嬈。
漆黑的長眉入鬢，一雙眼尾上挑的丹鳳眼流光溢彩。慵慵懶懶卻在顧盼之間神采飛揚，似一團烈火能毀天滅地，讓人心甘情願在她的眼神里被焚成灰燼也無怨無悔。
一張櫻唇嬌艷欲滴，似笑非笑。含着一絲調皮，兩分天真，三分戲謔，外加幾分媚惑，完美融合成獨一無二的專屬性感，引人無盡綺思。
腰間系著一條金絲帶，把纖腰襯得格外楚楚，行走間如風擺柳，搖曳出無邊的萬種風情。
當然，憑小七這個年齡是想不出這些形容詞的，他只有一種感覺，那就是這是不是人啊，人不可能美成這樣，會不會是傳說中山裏的狐仙？
「七寶！」美人又喚了一聲。
地上那隻小狐狸嗚嗷一聲，歡快地跳到美人懷裏，親昵地在她身上蹭來蹭去。
顯然是終於找到了主人，不知道該如何表達此刻激動的心情，一個勁地撒歡賣萌，興奮的像個孩子。
美人想是平日對七寶愛到心坎里，此番失而復得，心情激動，顧不上其他，邊撫摸邊嗔怪地不停念念念。
七寶好似聽得懂主人的話，使出渾身解術一個勁撒嬌，很快便哄得那美人不忍心再責怪於它。
小七從目瞪口呆中回過神，滿腦子的驚嘆只化成傻乎乎的一句話：
「姐姐，你長的好美哦！」
「你叫我姐姐？」美人摸著自己的臉，眼波一轉，伸手把垂到臉側的擾人髮絲勾到耳後，媚笑着問。
美人伸手撩發，無意的舉動，卻散發又一波致命的魅惑，小七的心不受控制撲通撲通跳了起來，臉紅紅的。目眩神迷之間腦海中竟突然閃過一個念頭：哥哥說的大美人，應該就是這樣的吧，長成這樣，夠美了吧？
小七痴痴地看着，不由自主地伸手模仿美人的姿態，撩起耳邊的亂髮。
這一撩，瞬間媚態天成，正落在美人眼裏。
本來正在逗弄懷中狐狸的美人無意中一回眸，剛好看到小七的媚態，頓時瞪圓了眼睛，目光中剎那間迸射出如獲至寶的狂喜，那眼神似兩把火，亮得灼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