棄狐

第五章

於超凡找來一根樹枝，截下一段，撕下衣襟一角，細心地為小七固定包紮好受傷的手腕。

掀開他破爛的衣裳，從懷裏掏出隨身攜帶的傷葯，小心翼翼地為他塗上。

小七的目光隨着那雙白晰纖長的手指在自己身上游移。

他一向不喜別人觸碰，卻不討厭這個好看的小哥哥的手撫摸自己全身，甚至有些歡喜。

方才那個變態在他身上留下的噁心觸感，此時被一點點抹去，那種自厭的感覺奇迹般地被治癒，消失不見。

搽藥搽到小七身上傷得嚴重的地方，他忍不住畏縮了一下，咬緊牙關才沒有痛呼出聲。

他不想讓這個哥哥擔心，所以一定要忍住。

於超凡見小七畏縮了一下，知道自己弄疼他了，一邊更加小心翼翼地為他清理剩下的傷，一邊溫言安慰道：「忍着點，馬上就好了。」

搽完葯，於超凡見小七身上的衣服已經破成一條條布絲，無法再穿。

眉頭皺了一下，脫下自己的外衣，小心地為他穿上。

衣服又肥又大，正好連褲子也省了，把衣襟下擺撕掉一截免得拖在地上沒辦法行走。

袖子太長，索性也撕掉一截，衣襟向裏面塞進去，用帶子系好。

小七費力地撐著腫成一條縫的眼睛，一眨不眨貪婪地看着這個好看的大哥哥為他做的一切，捨不得錯過每一個細節。

大哥哥的葯真的好神奇，身上的傷很快就感覺不到痛了，就連之前痛得要死的手腕也沒那麼痛了。

樓入雲的一身絕學中就包括醫術，於超凡盡得恩師真傳，雖然所學很雜難以每一項都那麼精進，不像師兄藍不道那般術有專攻，自行領悟鑽研醫術達到無上境界，青出於藍勝於藍。但比起一般醫者，他的醫術還是要出許多。

治療小七身上的傷自是不在話下，何況他還帶着師門療傷聖葯。

小七也是造化大，要知道樓入雲親手調製的療傷聖葯，千金難買。只要還沒有斷氣死透，就能把人從鬼門關拉回來。

此等珍貴的葯，用來醫治小七身上的傷其實有點大材小用，實屬浪費了。

不過於超凡沒有絲毫猶豫與不舍，看到小七身上的傷，心裏只有一個念頭，趕緊給他止痛，不要再讓他受一絲一毫折磨了。

見小七仰著沾滿污血的小臉獃獃地望着自己，於超凡手裏一邊幫他紮緊袖口一邊問道：「小弟弟，你叫什麼名字？」

「我沒有名字，大家都叫我小七。」小七乖乖地回答。

「小七？」於超凡低聲重複著。

聽大哥哥用好聽的聲音念出自己的名字，小七的心一跳，小臉泛紅。

心中泛起一絲異樣痒痒的感覺，突然覺得自己的名字是世界上最好聽的。

不過現在他的臉髒兮兮的，就算害羞也看不出來。

見小七一直看着自己，於超凡也不禁對着他微微展顏一笑。

他沒有別的意思，只是下意識地想安慰這個可憐的孩子。

可這一笑，如月破雲，光華灼灼。滿身的清冷消散，瞬間在小七眼裏呈現萬丈光芒，差點亮瞎他的眼。

大哥哥的笑好好看啊，若是能一直看着他的笑該多好啊。

「哥哥，你帶我走吧！」小七衝口而出。

於超凡心一動，小七一直叫他哥哥，應該是這孩子身世可憐，受盡欺凌，所以才渴望能有個哥哥來保護自己吧。

自己並不是一個熱心的人，卻對眼前這個孩子產生了超乎尋常的保護欲。

看着這張楚楚可憐的小臉，心一軟，差一點脫口而出答應了他。

「為什麼要跟我走？」於超凡問道。

小七犯了難，是啊，為什麼想跟這個大哥哥走呢？

是因為他救了自己？對自己好？不嫌自己臟，還是，他長的好看，像仙人一樣？

這些理由好象都不夠充分，都不足以成為讓人家必須帶上自己的借口。

小七使勁地想啊，想啊。眼前一亮，他突然想到了一個最好的理由。語出驚人，理直氣壯地說道：「你救了我，我要以身相許！」

他說要以身相許報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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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他並不知道這是什麼意思。

只是以前乞完食在茶樓外牆根下曬太陽時，聽過裏面傳出來說書人講的故事片段，說報恩都要以身相許。

可他不知道其實那是對女子而言的，以為對這個大哥哥報恩最好的辦法就是以身相許。

就象他感謝月老爺爺讓他有個住的地方，每次都會把要來的最好的食物先獻給月老爺爺享用一樣。

在他小小的心裏，報恩就是要把最好的東西拿出來獻給對自己有恩的人。

他現在沒有別的東西，只有他自己。

他的小腦袋裏完全沒有想過，如果今天救了他的人是別人，自己會不會湧起以身相許的念頭。

而且……而且……大哥哥剛剛幫自己全身搽藥，已經看光了自己，是不是可以要求他負責啊？

因為聽來的段子中，如果一個人看了另外一個人的身子，那這個人就不能再娶別人了，就得對人家負責。

不過小七忘了，首先他不是女孩，不能嫁人。

而且以前在城裏跟着那些乞丐混的時候，因為長的太過漂亮，被懷疑是男扮女裝。

為了驗明正身，曾經被那些人按住強行扒掉褲子仔細檢查過，所以，第一個看光他的並不是眼前的大哥哥。

就連之前欲對他行不軌之事的韋天道，也先於超凡之前看光了他。

若以此為借口要求人家負責，怎麼樣也輪不到於超凡吧？

不過，想賴上一個人是不需要理由的。沒有理由就自己找個理由，這樣才能理直氣壯。

於超凡聽了，看着小七腫得像豬頭一樣的小臉，不覺好笑。

不知為何，一向嚴肅的他竟起了頑皮之心，忍不住想逗逗小七，便一本正經地問道：「你是男孩，怎麼嫁給我啊？想嫁我可以，那你得先變成大美女才行啊。」

其實於超凡心裏也在犯難，不知道該怎麼安置小七。

因為他有正事在身，此行雖有把握但是也有一定的危險。

小七在一旁會礙手礙腳，自己一邊除祟一邊還要分神照顧他。

雖然他很有把握對付那個邪靈，但是凡事無絕對，一向謹慎的他不願讓小七冒這個險。

萬一一個不小心，讓那東西傷了小七，反而害了他。

而且小七剛剛受了傷，應該在原地好好休息，不能馬上跟着他涉險。

深更半夜的，這孩子受了這麼多罪，需要先好好睡一覺才行。

眼下只好先把身上所有的乾糧和水都留給他，然後在外面設下結界，這樣便能防護人和一般的精怪野獸，護他安全。

按於超凡的計算，此去趕往大宛城辦事，多說到明天傍晚，一定能返回。

他心有牽掛，會速戰速決，不會拖泥帶水浪費時間。

留下的乾糧足夠小七支撐到自己趕回來，到時候再看看怎麼安置他。

他準備辦完事情立刻回來接小七，幫他找一個安身立命的好去處，不再過這種日子。

而且如果萬一他有危險，結界就會自動消失，小七也能自行安然離開，不會被困住。

想到這裏，於超凡把小七放到地上，讓他站好。

失了溫暖懷抱的小七可憐兮兮地看着於超凡，用驚慌失措的眼神無聲地向他詢問著。

於超凡硬起心腸，強迫自己不要被他的眼神打敗動搖。

他真的不能馬上帶小七走，不過，他會很快回來的，不會讓小七等太久。

「聽着，小七，哥哥要去辦一件大事，很危險，現在不能帶你走。」於超凡蹲在小七面前，用手摸着他的頭髮，正色地說。

聽到這話，小七一呆，好象不敢相信。

眼神一黯，瞬間沒有了亮光，扁扁嘴，眼裏蒙上一層淚，倔強地強忍着不讓它掉下來。

於超凡不忍，站起身從懷裏掏出一個油紙包放到身後的案子上，又解下腰間裝水的皮囊，一併放在上面，然後接着說道：「不過哥哥答應你，會很快回來找你，所以，小七乖乖地先一個人呆在這裏等著哥哥，好不好？」

看樣子小七已經孤身一個人在這裏生活了很久，在做好安全防護措施的情況下，讓他在這裏等上一天應該沒有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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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聽到這話的小七情緒突然激動起來，跺着腳喊道：「以前我娘也是這麼說的，讓我乖乖等著，她會回來接我。結果她再也沒回來，把我一個人扔下不管了！你們都一樣，就是不想要小七了，都是騙人的！」

於超凡這才知道，原來小七是被自己的親娘拋棄才淪為乞兒的。

心中的憐惜更濃，再次蹲下來拉着小七未受傷的那隻手，保證道：「哥哥不會騙小七的，哥哥一定會很快回來接你的，我們打勾勾好不好？」

小七癟著嘴，扭過頭，不理。

於超凡見時辰不早，真的不能再耽擱了，等到天亮就來不及了。

那邪靈白天就會躲起來，無法找到，想除掉它就難了。

若是任它流竄到別處，會有更多的人受害。

無奈之下，只能不看小七，頭也不回狠心地向外走去。

走到門口時終是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心下暗自決定，等事情辦完馬上回來帶他回去。

可憐的小七一個人留在這個險惡的世上太危險了，他一定要親自保護起來才能放心。

實在不行可以求師父收下他當關門弟子。

如果小七資質不夠，入不了師父的法眼，就留在谷里陪伴師父他老人家也好。

總好過四處流浪，餓肚子，受人欺負。

他以為自己一向不喜歡多管閑事，今天知道了，他不是天生冷漠，而是看對誰。

冷漠的時候，是人不對。

小七一回頭，見那大哥哥真的丟下自己走了，心中一慌，當下什麼也顧不得，跌跌撞撞向門口追去。

剛衝到門外，卻撞到一堵無形的牆，被彈了回來，跌坐在地上。

小七不死心，用沒有受傷的那隻手撐地，馬上爬了起來，碰到傷口也沒感覺到痛。

此刻心中只有一個令他無比恐慌的念頭：他走了，不要自己了！

小七不顧一切再次沖向門外，結果還是一樣，被一層無形的障礙彈了回來，困在裏面無法離開。

原來於超凡離開之前，在門外設下了結界。

小七又急又怕，忍不住坐在地上大哭。

方才被韋天道欺負時，他都沒有掉一滴眼淚，此時卻忍不住哭得撕心裂肺。

這是他第一次對一個人產生這麼強烈的依賴，卻又一次被狠心地拋棄了！

不是說報恩就要以身相許嗎？為什麼他想用這種方式報恩，卻被嫌棄到不行？為什麼！

哭着哭着，耳邊突然響起於超凡方才說過的話：想嫁我可以，你得先變成美女啊。

小七像被定住一樣，突然感覺自己明白了。

原來哥哥喜歡美女啊，之所以不肯帶上自己，是嫌自己現在的樣子太丑吧？

可是自己不醜吧，見過他的人都誇他好看呢。甚至經常會有些人用一種令人很不舒服的目光直勾勾地盯着他看，都流口水了呢，還要帶他回家。

不過那些人長的都沒有這個大哥哥好看，眼神也讓人討厭，所以他才不會跟他們走。

小七隻想跟這個哥哥走，可是人家不肯帶他走，丟下他自己走了！

就因為他不是美女，所以哥哥毫不留情地把他丟下了！

想到這裏，一股怨氣油然而生。隨之而來的，是另一股與生俱來的傲氣。

如果是這樣，那他知道應該怎麼做了！

想到這裏，小七止住悲聲，擦乾眼淚。

一個信念在他小小的心裏生根，很快牢牢地佔據他整個心房。

小七抬起頭，看着慈祥的月老爺爺。這個世上只有月老爺爺對他好，說不定能幫助自己實現心愿。

於是，小七跪在神像前，堅定地對着月老發下誓言：「月老爺爺，我喜歡這個大哥哥，我想永遠和他在一起。請您保佑我好好長大。長大后一定要找到大哥哥，讓他求着我跟他一起走，不要再離開我，請您一定要保佑我。「

因為自己不是美女所以哥哥才不帶自己走的對吧？變成美女就能帶他走了？那好吧，等著，他將來要變成比世界上最美最美的美女還要美的美人，看他還有什麼借口丟下自己，哼！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