龜形人進村

龜形人進村

(二)

海怪進入飲龍垟咬人、吃人的消息很快就傳開了,消息的源頭來自林庄。這裏的人們從來沒有見過長相奇異似海龜的怪物,整個飲龍垟突然陷入了死寂。村子裏有宗廟的人們就集中在宗廟裏,沒有宗廟的就集中在大戶人家,實在沒有辦法的就躲在山坳里。青年、壯年安頓好老人、孩子和婦女以後,就守在前門后,半掩著門,望着遠處的動靜。

飲龍垟一直有龍卧山脈守護著。雄偉而寬廣的龍卧山脈蜿蜒在飲龍垟的西南、西北、東北方向,因為雄偉,外面的人看不到這裏;因為寬廣,外面的人走不到這裏。而東南方向的大海,更是讓人放心。退潮時,海塗千里,留下海魚海蝦,食用不盡;漲潮時,汪洋萬里,波濤洶湧,外面的船隻難以靠近。

飲龍垟的人們遠古就有敬山神、祭海怪的習俗,這是祖祖輩輩留傳下來的習俗。雖然都是祭祀的行為,但神怪有別,善惡區分的念頭深深地烙在人們的記憶里,甚至流淌在血液里。對於鬼怪的畏懼、恐慌,是與生俱來的。

如今平和的飲龍垟來海怪了,吃人了,勾起了人們遠古的恐懼記憶。最近的是400年前的記載,海怪上岸之後,見人剖心,或生吃,或水煮。有見過它們的人就被挖出眼珠,有聽過它們的人就被割下耳朵。所以,雖有記載,但海怪長什麼樣呢?還只是一筆帶過:形似海龜,全身長毛,腹有利齒,吞噬活物。

徐天海看着龜形人漸漸遠去,朝着趙官鎮走去。趙官鎮是飲龍垟的集市中心,有頭有臉的人幾乎都集居在這裏。鎮長姓趙,名官印。不知道從哪一年開始,這裏的鎮長都姓趙,而且第二字都是「官」,上一任鎮長就叫趙官義。從來沒有人想過要改變飲龍垟核心所在地趙官鎮鎮長的姓氏。

龜形人走得很遠了,徐天海還是沒有動,一直匍匐在礁石上,生怕自己稍重的氣息會被海怪聽到。而且,他也擔心林春芳來的時候會被海怪看見,或者聽見,那就危險了。萬一真有那麼一回事兒,徐天海會怎麼辦?他自己也拿不準,但一定會趴着見死不救。要知道,林春芳可是他最心愛的人。

龜形人已經走遠不見了,林春芳也一直沒有來。不過沒來也好,目前看來,還是在家最安全。

一直到天際泛白,徐天海也沒離開過礁石。厚重的海霧與露水覆蓋着他,全身濕透,他覺得他就像海怪。不遠處潮紅的太陽從龍尾處慢慢爬上來,也是濕漉漉的,蒸騰著水氣。徐天海全身酸痛,四肢無力支撐,像軟件貝殼一樣吸附在礁石上。一夜的恐懼與擔心,以及一夜的濕氣侵蝕,他的體力與精力都外泄殆盡。他在等著太陽再升高一點,剝去它潮濕而厚重的外衣,把全部的光芒、熱力注入他的身體,順便蒸發他身上的濕氣,那時的他一定又是生龍活虎的了。他微微地睜開地疲憊的雙眼,眼前的灘塗也在他的眼眶裏慢慢地放大。對於眼前的一切,他太熟悉了。他前方的一百米左右是一塊低平的礁石,常年被海水沖刷、磨滑,坦蕩如坻,退潮時可坐幾十人;再往前一百米是一條沉積多年的木船,雖然殘破,但防腐的性能依然見效。再往前八十米,閉着眼也能想見。徐天海再次睜眼,感覺有一絲模糊,他揉了揉右眼,然後眯著左眼,兩隻海怪出現在他的眼前。它們弓著背,深陷在泥塗里,不能動彈。

太陽褪去了它紅色的外裝,飲龍垟的天空和往常沒有什麼不同,初秋的陽光顯得特別的耀眼,昨夜的恐懼幾乎消息殆盡。徐天海已經有足夠的體力起身,回到村裏,回到鎮里,把他所看見的事情告訴鄉親們,告訴他們要防備着海怪作亂,告訴他們海邊有兩個海怪深陷泥塗。

慢慢起身的徐天海朝龍頭方向望去,灘塗寂靜。再轉身望向趙官鎮,望向龍腹的吳家灣,河面靜止,唯有陽光反射,彷彿還能聽見陽光碎屑撒落水面相互撞擊的哧鈴鈴的聲響。這讓徐天海非常害怕,這是他生命歷程之中從未遇到的寂靜,死一般的寂靜,沒有一點人間氣息的寂靜。這世上所有的人都已死亡,只留下他一個人,這是一種怎樣的恐懼!

最讓他放心不下的還是林春芳。他朝着林庄看了又看,隱約之間好像有幾點細小的人影匆匆來去。徐天海沿着弧形的低級堤壩朝林春芳的家走去,那兩個陷入泥塗的海怪一動不動的趴在泥里,大概已經死了。但即使是死了,他還是放不下心。他不知道在非人類的世界裏,死是一種怎樣的狀態。一直走了兩里多路,他的眼睛也沒有離開過海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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燈點飲龍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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