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訣別

第8章 訣別

三響鼓聲早已消散,帝國所有的子民都停下了手裏的動作,看着天際發獃。

帝國的鼓聲,已經千年多沒有響起了,人們聽着說起最多的地方,也是在茶樓說書先生的傳唱中,偶爾聽起過。

然而現在聽見后,多數人沒有驚恐,沒有意外。

早在帝國傳來皇室血脈傳承斷絕的時候,就已經預料到的結果,現在只是明確了而已。

好多相鄰的好友,相視一笑,然後高聲說道:「馬大牛,今晚不醉不歸,敢不敢?」

馬大牛叫罵道:「你個怕婆娘的憨貨都不怕,老子怕個鳥。」

韓二娃吼道:「那是老子心疼她,今天她敢多嘴,老子睡馬棚,讓她一個人睡,嚇不死她。走國華樓老子請客,順便帶上一家老小讓他們也嘗一嘗。」

馬大牛楞道:「你個憨貨腦子進水了,國華樓吃一頓,你娃子婆娘不養了?」

韓二娃得意道:「沒見過世面吧,老子有錢,帶你見見世面。老子先去搶座位了,今天人肯定多,你快回去叫人,把我那一家子也叫上。」

國華樓前,韓二娃氣定神閑的站在門口等人。

馬大牛帶着吵吵嚷嚷的一群人趕了過來,七個孩子兩個婦人,兩個老人。

見韓二娃站在門口,小聲問道:「是不是沒錢讓趕出來了,我就說你個憨貨不動腦子,我們去買點吃食,回家自己做。」

韓二娃笑罵道:「滾蛋,老子和他們說了,三倍價錢留好位子,狗日的趕我一個試試。」

馬大牛驚道:「你瘋了不成。」

剛要反身離去,就感覺一雙鐵臂架著自己的脖子就往裏走。

韓二娃嘲笑道:「膽子太小,上了戰場就是個慫貨。」

然後大聲喊道:「小二給我上好酒好菜,最好的,敢糊弄爺爺,砸了你的店。」

小二一聽,哪來的愣頭青,剛才說三倍價錢留座位時,還以為是撿到錢了,要顯擺一下,這下倒好,原來是個傻子。

剛要叫罵趕人,就見韓二娃從懷裏拿出一個布包,啪的放到櫃枱上。

:「叫你們掌柜出來。」

馬大牛現在也不敢說什麼話,而一幫孩子也不敢吵鬧,只覺的現在的韓二娃大不一樣。

小二也不敢再說什麼,雖然不知道布包里是什麼,看這漢子如此神態,怕不是有傳家寶貝,趕忙去喊掌柜的。

隨着掌柜不緊不慢的走來,也沒說什麼,只是打開布包看了一下。

然後一個激靈,趕忙躬身道:「國士恕罪,怠慢了,樓上雅間請。」

然後對小二說道:「最高級的待遇,趕快去準備。」

隨着韓二娃被跑堂的引領上了二樓,小二和一樓在座的客人都疑惑的看着掌柜。

掌柜想想,還是打算告訴小二,避免以後小二不長眼,怠慢了有功之人。

捧起布包里的一塊青色玉牌,向大家展示。

神情恭敬的說道:「帝國功勛牌,對帝國有功者頒發以示獎勵。

三級功勛可得銅牌,二級功勛得銀牌,一級功勛授金牌,而得三次一級功勛者帝國賜玉牌上留『特』字,可世代傳承。

對所有持牌者,不得有任何不敬行為,違者嚴懲不貸。

而持牌者,所有花費的銀錢和物資,事後可去城主府領取。」

在座眾人一聽肅然起敬,紛紛起身掏出身上銀兩說道:「掌柜先收下,如果不夠,某事後再送來。」

掌柜連忙推辭道:「眾位不要打本人的臉,這事百年難遇。如果收了眾位的銀錢,本人怕百年後入不了祖墳,小桌子。」

小二小桌子趕忙道:「掌柜的你說。」

掌柜說道:「今日鼓聲三響,想來一會以前隱姓埋名的諸位功臣,都會響應要去戰場了。

你給我睜大眼睛看好了,不管是誰,都給我招待好了,就是傾家蕩產也在所不惜。

記住了,他們以前為帝國流過血,這次更是不知道什麼時候回來,能為他們服務是我等的榮耀。」

小桌子趕忙說道:「掌柜的你放心,小桌子絕不敢怠慢。」

眾人一聽紛紛結賬道:「小二快收拾好桌子,我等吃飽了。」

掌柜一看結賬的銀兩忙說道:「諸位,多了多了,用不着這麼多。」

而此時眾人也不管他,都起身走出樓外站在一邊等著。

遠處傳來了車輪磨著車軸的聲音,「咯吱咯吱」由遠及近,一位缺了一隻手推垃圾的老漢,慢慢的停到了門口。

看着眾人疑惑的問道:「你們圍在這裏幹什麼?」

有認出這位老漢的人說道:「劉老漢,你今天的髒水倒完了?」

劉老漢嘿嘿一笑有點臉紅的說:「今天就不忙了,我想請隔壁的王嫂子吃個飯。幫襯了我這麼多年,有點不好意思了,怕今後沒機會說謝謝了,帶着遺憾不好。」

眾人看着這個衣着樸素的老漢,都聽了出來,這是個有故事的人。

心裏一陣敬佩,同時想着,這是要和他隔壁老王家的寡婦告別了。

劉老漢看看自己穿的臟衣服猶豫了一下,上前說道:「掌柜的,有位子嗎?」

大家這時看着劉老漢因為衣袖破爛,而露出的斷手傷口,那明顯是刀口砍斷的。

以前也聽劉老漢說過,是打獵時不小心斷的,現在哪裏還不明白打獵是什麼意思,那就是上戰場戰鬥時斷的啊!

掌柜和小二眼睛紅潤的說道:「有的,您老裏面請。」

劉老漢不好意思的說道:「我還是回去換一身衣服,把王嫂子叫上再來。」

只是眾人哪會讓他離開。

那個認識他的人,有點羞愧的說道:「劉老漢,這身衣服真乾淨不用換了,我去幫你請王家嫂子。」

說完不等劉老漢回話就跑去叫人了。

劉老漢想了想喊到:「把她家人也叫上。」

然後單手整理了一下衣服,走到櫃枱前。

從懷裏掏出一塊銅牌,鏗鏘有力的說道:「帝國曆2937年、前鎮北軍劉國安。」

一股如猛虎的氣勢剎那間撲向眾人,震蕩心魂。

:「帝國曆2899年、前征西軍項西真。」

一個滿身橫肉,屠夫打扮的人朗聲說道。

:「帝國曆2909年、前戍邊踏浪軍江慶天。」

一個身穿治安服的,內城治安衛大聲說道。

:「帝國曆2949年、前威武殲東軍齊二狗。」

一個流里流氣,看着就是富家少爺的人喊道。

全城的人基本都知道這個牽狗遛鳥無所事事的敗家子,因為家裏有錢,人們只有羨慕嫉妒恨。

在他之前消失的二十年裏,人們以為他出門招惹到什麼大人物被打死了,甚至有人給神靈上過香,還過願。

此時聽到這一聲前威武殲東軍,震撼的表情全都掛在臉上。

那可是快把東面的國家滅完的軍隊,因為滅國太多,所以改名殲東軍。

又因為殲東軍的將軍,娶了皇室公主這層身份,讓他打滾撒潑的要到了威武二字前綴,所以有了威武殲東軍。

齊二狗喊出的身份,可是讓人萬萬沒想到,尤其是這貨家裏有錢卻來這裏吃飯,鐵定的是得過功勛得人,這貨是真的狗啊。

人群突然傳出聲音問道:「二狗哥,東面的國家你殲滅了幾個?」

卻見齊二狗伸出兩個手指,搖晃着大聲罵道:「哪裏來的沒文化的狗賊,問這麼粗俗的問題,那是殲滅嗎?那是接納心向我青雷帝國的子民。沒文化,羞於爾等講話。」

然後賤兮兮的搖擺着兩個手指走到櫃枱前,對着項西真和江慶天說的到:「但求一醉?」

項西真和江慶天共同說道:「不服就干。」

三人同向劉國安說道:「老劉你有嬌娘要陪,我們就不打擾了,一會去向你敬酒。」

擠眉眨眼的賤樣讓人好笑。

劉國安臉紅的罵道:「滾粗。」

而接着就響起了源源不絕的喊聲:「帝國曆2939年、帝國曆2936年、帝國曆2931年前征西軍何大牙、張富貴、張福貴但求一醉。」

就聽着裏面的幾人哈哈笑道:「不服就干。」

「帝國曆2969年、帝國曆2976年、帝國曆2993年、帝國曆2939年、帝國曆2936年、帝國曆2931年...

這一天,從來沒有向世人炫耀的人們,身穿形形色色的衣服,第一次向眾人講述了他們不被人知的過去。

只怕也是最後一次走進人們的視眼之內,這一次他們將帶着榮耀奔赴戰場。

也許今天的人們,會把他們記在心裏,講給後人聽吧。

告訴後人:在之前的某一年某一天有一個倒垃圾的劉國安、有一個屠夫項西真、有一個治安衛江慶天,還有那個牽狗遛鳥富二代齊二狗和一些看着生活有點窘迫的人們。

他們雖然衣着樸素,但是喊出自己在軍中的名號時,卻如猛虎出山,蛟龍出海一樣,氣勢如虹鐵骨錚錚。

這一夜燈火燦爛,不是一家酒樓。

這一夜歌舞不斷,琴聲不絕。

這一夜滿城紅粉之地,沒有一絲靡靡之音。

不知是誰不經意的問了一句:「怎麼之前不見你拿出來說給人聽呢,那樣你也不會如此窘迫了。」

滿城的聲音悄然安靜了下來。

一個彷彿剛從煉獄般的回憶中,清醒過來的人,悲傷說道:「真正的英雄不是我們。」

緊接着,滿城響起哭中帶着哀嚎的聲音:「我等不配,我等有什麼資格拿出來炫耀,真正該炫耀的是那些,已經死在戰場的人啊,我等不配啊。」

那哀嚎聲,像是離群的孤狼,嘶啞著呼喊著同伴,碎人心魂,催人眼淚。

滿城的孤寂,滿城的壓抑。

就在這時,城頭方向,一位滿頭白髮神情威嚴的將軍,看不慣這壓抑的情緒。

大喝道:「你們這群娘們唧唧的成何體統。將士百戰無畏生死、國安家和吾魂歸鄉。青雷、戰!」

:「將士百戰無畏生死、國安家和吾魂歸鄉。青雷、戰!」

:「將士百戰無畏生死、國安家和吾魂歸鄉。青雷、戰!」

:「青雷、戰、戰、戰。」

滿城人人如虎,滿城氣勢如龍。

國華樓二樓,韓二娃看着剛才還吃的滿嘴流油的孩子,轉眼就被嚇的神情惶恐的樣子哈哈大笑。

說道:「瞧這一個個的熊樣,怕個鳥,趕緊吃你們的。」

幾個孩子才緩緩回過神來,低頭大吃。

韓二娃端起酒壺為在座的兩位老人、馬大牛兩口子和自己的妻子各倒了一杯。

然後對着兩位老人說道:「二娃感謝二老這些年對幾個孩子的照顧,平時我夫妻二人忙於打點田間地頭的活,都是您二老幫着照看孩子。

都說遠親不如近鄰,二娃沒有其他親人,就當您二老是親人了,以後如有精力還求多幫着照看一二。」

說完一飲而盡。

二位老人眼眶紅潤的看着他,都聽出來什麼意思。

從來沒有想到過,這個憨厚老實的種地漢子,會是一位榮耀加身的人。

帝國的功勛牌,上了歲數的人多少都知道點,『特』字玉牌是什麼概念他們想都不敢想。

就是這麼一個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人,深藏了一身榮耀,安然的過着甘於平凡的日子。

:「二娃,不再想想嗎,思恩和報國都還小,四妮子才三歲,而且護軍外出遊學還沒回來,你、、、唉!」

看着韓二娃淡然又堅定的眼神,二老沒再說什麼,一仰頭喝了個乾淨。

韓二娃又倒一杯對着馬大牛說道:「落戶在這座城,遇到大牛你也是緣分,不嫌棄的話,你我二人認個兄弟,以後家你幫看着點。」

馬大牛大聲吼道:「我跟你一起去,我、、」

還沒說完,就被韓二娃伸手攔了下來。

韓二娃走到他身邊扶着他肩膀說:「認不認我這個兄長?」

馬大牛眼淚再也崩不住流着淚說道:「大哥。」

韓二娃說道:「家就交給你了,答應我。」

馬大牛仰頭一口喝乾酒:「好,有我在就不讓他們受半分委屈。」

然後一個六尺大漢,坐下低頭痛哭。

韓二娃又對馬大牛的媳婦說:「弟妹,以後麻煩了。」

馬大牛的媳婦神情緊張的:「哎、哎。」應了兩聲。

這時孩子們也被大人弄的不知所措,都乖乖的坐在那裏。

韓二娃最後來到自己媳婦身邊,神情溺愛的拉着她的手說道:「從你嫁進門都沒讓你過過好日子,這輩子欠你多了,下輩子如果還願意跟着我,我們一起過好日子到白頭。」

韓二娃的媳婦再也忍不住,一把抱住他嚎啕大哭,環抱着他的雙手死命的拍打着韓二娃的背部。

好像要把願意和他下輩子在一起的決心拍進他的身體一樣,讓他下輩子一定要記住。

她沒有勸說自己的男人,因為她知道在這件事上已經無法勸阻了。

既然這樣就不要讓他心裏添堵,委屈留着自己來承受。

歲數稍微大的幾個孩子,手足無措的看着不知道怎麼回事,歲數小的直接跟着哭了起來。

韓二娃的媳婦情緒慢慢穩定了下來,轉身抱起了自己的女兒四妮子,輕聲的哄著。

然後對着自己的男人說道:「活着回來,一家人都等着你。」

然後就再沒說話。

韓二娃看着大家說道:「家交給你們,外面的仗我來打,我打完了,就不用小一輩的人去打了。」

高聲喝道:「大牛。」

馬大牛站起說道:「大哥你說。」

韓二娃說道:「櫃枱上的玉牌現在是我們兩家的傳家之物,如果我們兩家有遇到,過不去的難處,你可拿着去城主府讓他們幫忙。

兩家以後的小崽子如果修行有出息,需要用到修行資源,家裏沒有的,可去城主府去要。

但是吃喝享樂,作姦犯科的話,如果敢用玉牌為非作歹想都不要想。

那是十幾萬兄弟的命換來的,我們沒資格給玉牌抹黑,否則我死都不會再登家門,記住了沒?」

馬大牛紅着眼睛說道:「大哥不要瞧不起人,誰敢抹黑玉牌,我打斷他雙手雙腿。」

韓二娃:「好,今日但求一醉。」

馬大牛想起在樓下聽到的,高聲喊道:「不服就干。」

今夜的城、是不眠的城;

今夜的城、是醉人的城;

今夜的城、是肝腸寸斷的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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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訣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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