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再欺

第4章 再欺

是的。

但是宣六遙搖搖頭,往前伸著頭,執着地要去/舔那塊油亮的湯汁。傅飛燕仍是不肯罷休,揪着他的衣領義正辭嚴:「你別怕,有母后撐腰呢。若是他們欺負了你,我此刻就去找他們!」

芝麻大點的事,哪裏需要勞駕尊貴的皇後娘娘了?

宣六遙心裏想着,放過蛋羹汁,將筷尖轉向桌上,直直地朝着一片嫩滑的雞片夾去。

筷尖將至,手腕卻被半道握住,耳邊仍是傅飛燕不依不饒的追問:「他們欺負你了么?」

她那麼執拗地想要一個答案,而他只是想安靜地吃頓飯而已。

滿桌的菜肴散發着香氣,他的筷子離它們近在咫尺。然而,她不讓他吃,她像一個辦案的青天大老爺,一定要將案子辦成謀殺的鐵案一般。

可是,他只是想吃口菜。

宣六遙無辜地抬頭朝傅飛燕望去,傅飛燕突然熄了怒火,捉着他手輕輕地放開了,連着肩膀也微微坍塌了些,她的眼裏湧上無盡的哀傷:「若是你的兩個哥哥還在,今日就輪不上他們欺負你。」

她憂傷地往門外望去,眼裏泛起淚花:「我總覺着他們死得蹊蹺。」

「怎麼蹊蹺了?」

「嗯?」傅飛燕未料到眼裏只有飯菜的年幼兒子竟然有此一問,楞了一會:「我就是覺著蹊蹺。」

只這一句話,天皇老子來了也幫不她翻案。

換作往日,宣六遙或許會覺得這是一個失子母親的臆想,但他今日才被宣三今抱着往水缸里送,若不是自己帶了仙力逃過一劫,想必此時已是:六皇子頑皮,自行爬入水缸溺死。

他又追問一句:「兩位哥哥怎麼死的?」

傅飛燕覺著跟他說也無用,白白添了傷心,再一想說出來也好警醒他:「五年前,聖上帶着一梧、兩桐,還有三今、四年去獵場捕獵,回來時,說是一梧從馬上摔下,被馬蹄踩踏身亡,葬禮還沒辦完,兩桐就掉入內湖,等找到時......」

她說不下去了。

一梧、兩桐若是現在活着,就是十四歲和十三歲,原本當是皇位繼承人,卻接連夭亡。接下去的皇位繼承人若是按年紀,便是貴妃梅紫青的宣三今,而且一溜下去還有宣四年、宣五堯,除非他們三個都死了,才能輪得到宣六遙。

傅飛燕不是沒有懷疑過梅紫青,也不是沒有動過把她三個兒子都除掉的心思。可惜,有些事,只能放在肚子裏想想。

她淚花四濺,心裏波濤洶湧,恨不得大哭一場,心裏才舒服一些。

宣六遙頭也不抬地問了一句:「可有人看見?」

其實也是多問,這種不明不白的事,總歸無人看見才是,就像今日。傅飛燕卻說:「有,好多人都看見了。一梧是自己掉下馬,兩桐是自己掉入水中。他們都看見了......就是因為都看見了,連查都不用查。」

傅飛燕滿含熱淚,忽地站起身,掉頭往睡房快步走去,她不想讓小兒子看到她軟弱痛哭的模樣。

宣六遙臉色如常地扒著飯,垂眼思索。

眾目睽睽之下意外身亡,要麼是死得太巧,要麼是局布得太精妙。若是有陰謀,那佈局的自然是得益的梅貴妃,只是她一個貴妃,有這麼大的本事一連除去皇后的兩個兒子卻毫無破綻么?

顯然是不太可能,除非有高人相助。

但在這皇宮裏,能有什麼高人手眼通天,卻又甘心替一個貴妃出力呢?

不過,什麼事都有可能發生。就像今日,宣三今卑鄙無恥卻又明目張膽地謀害自己,倒是不曾預料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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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後歇起,宣六遙仍得趕到清明苑讀書。傅飛燕雖然不親自送了,但午時的談話還是提醒了她,光阿九一個人護送是不夠的。

護送的小黃門一下子擴充到四個。四個小黃門分佔四角,把宣六遙圍在中間,他要緊趕慢趕,把兩條小短腿三步邁成兩步,才能步伐一致。

趕到清明苑門口,正遇上宣三今三人,他們後頭也就跟了兩個小黃門。

三個皇子像看一個小傻子似的望着他。

宣三今更是很不友善地恥笑他:「六弟,你怎麼不去求父皇給你撥一支軍隊護著?免得一枝冷箭就把你射死了。」

宣六遙的體質算不得強壯,這會兒正累得氣喘吁吁。懶得跟他們一般見識,像沒聽見似地,反倒沖着他們一揚手:「皇兄們好。」

趁着他們發楞,他開動小短腿,一矮身子從他們三人面前溜過去。

啪嘰!

太累了,又溜得太快,腿沒抬夠,又絆門檻上了。他一條腿掛在檻上,大「大」地趴伏在門裏,額頭差點磕上影壁。

身後爆發出一陣大笑,尤其宣三今的更為肆意。驚得頭頂竄過一眾飛鳥,宣六遙側了側臉,臉上便落了一灘柔軟滑膩的鳥糞,他心裏哀嘆,可見落井下石之事,不僅世人會做,世鳥也會。

咳。

一聲蒼老的咳嗽聲在門外響起。大笑聲頓時戛然而止。想必是平陽到了。

平陽並沒有扶起他,徑直往裏走去,腳步輕緩,幾無聲息,連着一絲塵埃也沒有踢起。三個皇子跟在他後頭,回過頭朝着他咧嘴笑。

「殿下。」苑門外的小黃門輕聲呼喚,大約想要進來扶他。

又是一聲平陽的輕咳,清明苑看門的小黃門毫不留情地將宣六遙的腿一扒拉,隨即關上大門,將他們擋在門外。清明苑一向不歡迎與讀書無關的人。

宣六遙身下的石板涼涼地,不是很舒服,下巴殼和膝蓋處又傳來火辣辣的疼痛。

這小身板,着實沒用了些。

他撅著屁股慢慢爬起,忍住了痛才站起身來。

一瘸一拐走到教室門口,平陽卻開了口:「六皇子遲到了,請在門外罰站。」

他好像不喜歡宣六遙,好在他對另外三個皇子也沒什麼好臉色,宣六遙溫順地應了一聲,站在門外望着天空發獃。

屋內平陽雖蒼老卻也抑揚頓挫的講課聲清晰地鑽進他的耳里。他無聊地靠在牆上,左腳踩右腳,右腳踩左腳,不停地踩來踩去,直到屋裏講課聲停止,然後一聲:「六皇子進來吧。」

「是。」

宣六遙忙應一聲,抬腳便走。

不想抬的是被踩在下面的那隻腳,又是啪嘰。

摔了。

在三個皇子放肆的笑聲里,他狼狽地貼著教室的牆邊繞到自己的座位坐下。連平陽也忍不住提了嘴角,有了一絲幾不可見的笑意。

算下來,這是第一日到書苑,已摔了三回跤,栽了一回水缸。讀書之路,眼看着坎坷不已。

下午平陽少傅只講一個時辰,餘下時間留與他們自行溫習功課。下課的銅鈴聲響,平陽把書冊一合,毫不留戀地起身就走。

教室里又只剩下他們四個皇子。

宣四年和宣五堯捧出硯台、取出墨條開始磨墨。這裏不讓帶伴讀,這種瑣事皇子們得親自動手。

宣三今迴轉身,難得和善地笑一下:「六弟,過來替我磨墨。」

是把他當書童使喚呢。

宣六遙不想跟他起衝突,反正也是閑着沒事,乖順地應一聲,哧溜滑下凳子走了過去。

宣三今用腳尖輕輕踢了踢凳旁的一隻小木箱,示意他從裏頭拿。他蹲下身,打開小木箱。裏頭半邊是硯台和墨條,另半邊是裁剪整齊的一疊紙。

硯台是好硯台,就是有些沉,宣六遙吃力地將它搬到書案上,又準備去教室前頭的一隻瓷盆里取清水。宣三今卻拉住他:「去水缸取水。」

難不成又想把他扔進水缸?

他警惕地看着宣三今。宣三今眯眼嘲笑:「去不去?」

去就去吧,反正也淹不死他。

他左右張望,尋找可以舀水的容器。宣三今卻敲敲硯台,說道:「端這去。」

硯台極沉,也沒必要這麼端來端去。宣三今顯然是有些不懷好意了。

宣六遙卻仍乖順地點頭:「好。」

他搬起沉重的硯台,托在臂彎里,在宣三今得意的目光中慢慢走出教室,又往旁邊走了幾步,小心地把硯台放到地上。

然後,彎下腰,沿着牆邊哧溜溜地衝到苑門邊,溜走了。

老子欺負人的時候,你還不知在哪裏飄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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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宣六遙起晚了。

他是故意的,磨磨蹭蹭地出了晚晴宮,又不出所料地在教室外站了半個時辰,等那聲「進來」響起,在三雙眼睛的盯視下,貼著牆邊,像一隻小老鼠似的繞到了自己的座位。

一坐下,屁股下涼乎乎、粘答答。

凳子被塗了東西。

他用手指抹了抹,一層淡淡的淺白,像是米漿。他抬抬屁股,袍子果然和凳子粘在一起。

他們在他凳子上抹了米漿製成的膠水。

還好,最起碼不噁心。

他定定心心地坐着,面前仍是連張紙也沒有。

晌午的下學銅鈴一響,宣六遙扯開袍子的系帶,哧溜滑下凳子。

他要趕在平陽離開清明苑之時一同出門。誰知平陽今日沒準時,仍安安穩穩地在前頭坐着。宣六遙穿着白色的內衫長褲站在教室門口,在眾人驚訝的注視下,像是剛起了床走錯了地方。

他低了頭,默不作聲地原路返至座位坐好。

平陽這才慢條斯理地起身離開。

宣六遙沒有看到他離去的背影,因為宣三今擋在了他的身前。

接着,頭頂壓來一陣沉重,他伸手去摸,竟然是一塊大硯台壓在頭上。宣三今彎腰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字說道:「給我頂着,若是摔了就揍你。」

終是逃不過去。

他坐在凳子上,頭頂一方硯台。兩手扶著,像一隻瓷瓶配了個不合適的蓋子。偏偏宣三今的兩隻手不停地在他眼前戳來戳去,煩人得很。

宣六遙又不能躲。一躲,頭上的硯台就要滑下。閉眼吧,又看不見宣三今在做什麼。只得一戳一閉,一戳一閉,成了一個眨眼木偶。

他眼睛眨酸了,宣三今似乎彎著個腰也累了。

他上半身趴在宣六遙的書案上,一雙手仍是不老實地伸到他的腰間撓痒痒。

宣六遙不喜歡不熟悉的人摸自己,忍不住把腰往後一縮,頭往前探去,沉重的硯台滑過脫了力的手指,直奔宣三今的後腦勺。

他自己兩腿一跨,下意識地從凳子後頭跳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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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仙帶小狐妻組團投胎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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