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乍離

七、乍離

次晨,我率先起來,在浴室沖了個漫長而舒緩的熱水澡。回到卧室,於子益已睡醒,背靠床頭抽煙。窗帘拉開了一半,白煙懸浮在刺眼的陽光里。

那個迷亂而激烈的夜晚遠去了,他半邊身子浸在金色日光里,光影勾勒出我既熟悉又陌生的輪廓。美得讓我有些悲傷。

他抬頭一笑,展開一條手臂。我爬上床,枕在他肩上,抱緊了他。

我鼓起勇氣問道:「你喜歡我嗎?」

「喜歡。」

「好敷衍!」

「是確信,所以不用想。」他看着我說。

「可我仍覺得你遙不可及。」

「你不是抱着我嗎。」他給我吸了一口煙。

「我是說心理上的。」

「我們都是獨立的個體,不是嗎?」他說。

香煙讓我鎮靜,我從床頭的煙盒裏抽出一支,自顧點上。他沒有阻止,輕撫我的頭髮。

「很不真實,這一切。」我說。

「什麼是真實?」

「我不知道,但我能感受到。你常讓我產生不真實感,除了昨晚。」房間里煙霧瀰漫,頹廢而慵懶。

「那我們再來製造真實。」

他用行動結束了這一次談話。

我們在房間膩歪了一上午。臨近中午才飢腸轆轆下樓覓食。周末人車熙攘,我走在陽光普照的街頭,心裏安然平靜。他跟在我身後慢慢走着,我回頭看他,他淡淡一笑。我的世界開始變得不一樣。

那意味着我們接納了彼此的一部分,兩人分處的原有世界相互交疊、融合,形成了新的世界。然而新世界並不穩定。

我本以為還能再痴纏至少一個下午,可他突然告訴我,他要趕下午三點的飛機,去東邊那座城探望父母。時間所剩不多,我要送他去機場,他不讓我去。

「你等我回來。」他說,他交給我一把鑰匙。

他走後,我沒有立即回校,躺在沒有他的空蕩房間里抽他留下的煙。心裏哀傷難止。那彷彿一種新的鄉愁,無論如何紓解不了。跟他發短訊通電話,亦無效用,我再回不去原來的世界。

我緊緊抱着被子,上面有他殘留的氣息。心痛得快要停止跳動。我後悔不該輕易戀愛,可我已愛上他,至少在那一刻是如此。

在我無可排遣之際,趙啟打來電話。我徹夜未歸,他有些擔心。他的聲音,把我拉回現實世界。

自於子益走後,我把自己封閉在小罐子裏,不斷往裏澆注悲傷絕望情緒,整顆心沉浸其中,誤以為全世界都陷入黑暗裏。如今趙啟把蓋子打開,我猛然意識到我還是大一的學生,生活里不只有於子益和愛情,外面的世界依舊陽光燦爛。

我們約定去唱歌,只有我和他。

我在ktv樓下等趙啟,旁邊開着一家蛋糕店。於子益發來信息,他已過安檢,準備登機。那一刻,我的食慾如山洪爆發,進店買了最小寸的巧克力奶油蛋糕。

包廂里趙啟見我狼吞虎咽,笑道:「三天沒吃飯啊!」

「我就是想吃!」

我將半盤蛋糕吃下去,胃裏飽脹,嘴裏留着濃郁的甜香奶油味,心裏終於不慌了。剩下的被趙啟掃進了肚。他比我能吃,也比我能唱。他沒問我昨晚去了哪,我亦沒提。

「要不你去報名吧?」我認真的建議道,這家ktv是某個歌唱節目的報名點。「以你的長相和唱功,搞不好就出名了。」

「你別逗了,我這三腳貓功夫,上得了那場合?」他哈哈笑道。

我也唱了幾首歌,聽得趙啟直皺眉頭。

我踢了他一腳:「什麼表情!唱得很難聽么?」

「雞皮疙瘩都起來了。」他撈起袖子,掃了掃雪白緊實的手臂,「唱得很好聽,就是太傷感了點。」

「那我換歌。」

我唱了一首《知足》。唱的時候滿腦子都是於子益的身影,此時的他該在萬米高空飛行。他就像夏天的風,或雨後天邊的彩虹,可以喜歡,但很難擁有。唱完后,趙啟沉默了。

我問他:「異地戀很辛苦吧?」

他說:「我們不是熱戀時異地,所以還好。」

我說:「或許男人容易習慣,女人要難一點吧?」

他點了點頭,看上去應該深有體會。跟他一比,我要幸運得多,雖不能跟於子益廝守,至少還在同一座城。這樣一想,心裏舒服多了。

此前的凄惶無助只是應激反應。於子益忽然擠進我心裏,撐開一片天地,當他不在身邊時,就會現出原來所沒有的空洞。可天不會隨着他的暫離塌下來,他會再回來。我需要慢慢適應這新的世界。

「你喜歡你女朋友依賴你嗎?」我問趙啟。

「還好。」他乾脆的答道。

「還好?」我吃驚的說道。

「只要不過分,就還好啊。但過分依賴就是束縛了。」

我頓時警覺起來,我現在分分秒秒都想纏住於子益,以他的脾性,大概會覺得膩煩。何況他跟我不一樣,他並非初嘗蜜戀的雛兒。

「我到了。」

於子益發來信息,我的心也隨之落地為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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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生綺夢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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