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毛竹壩

9.毛竹壩

王霜華兄弟姐妹一共七人,自己排行第五。大哥王有德最為本事,是王家莊較早的萬元戶;二哥王有財和陸勝一樣是退伍軍人,為人腳踏實地艱苦樸素;小弟王有閑年齡最小,為人狂放不羈不拘小節;大姐和二姐就嫁在了王家莊,自己嫁到了懷安縣,而小妹王鳳嬌嫁到了距離龍山縣城很近的毛竹壩。毛竹壩在沙河邊上,而沙河是龍山縣與懷安縣的分界河,流沙豐富,分佈着不少採砂船。毛竹壩盛產毛竹,毛竹竿高可達20多米,粗可達20多厘米,經濟價值很高,所以壩上的人大都販竹為生。

霜華和鳳嬌年齡最接近,性格也相仿,又都嫁到了外村,互相關心互相幫助的同時也暗暗比較著雙方的丈夫和子女。鳳嬌的丈夫陳志國是毛竹壩手藝不俗的篾匠,家境相對優渥,兩個女兒小月、小星也都乖巧懂事。霜華便常常用妹夫如何會掙錢,鳳嬌家又添了家電來刺激陸勝,但收效甚微。不過最近兒子陸回的優異表現非常振奮人心,可謂驚喜連連。這不,期末考試又拿了全校第一名。鳳嬌得知陸回成績如此優秀后,便把他接到自己家住幾天,希望他能教教兩個表妹。

騎自行車沿着沙河堤壩來到小姨家,映入眼帘的是各種各樣的淡綠、翠綠、墨綠、黃綠……彷彿置身綠色海洋中,周圍全是又粗又直的毛竹。陸回有點手癢,當年可沒少爬這些竹子。小姨和小姨夫很熱情,晚飯還特地做了紅燒肉。兩位可愛的表妹一開始有點靦腆,聊了幾句之後便回哥回哥叫個不停了。

傍晚,陸回一個人到壩上散步,明月當空,晚風徐徐,竹葉沙沙,空氣中瀰漫着別樣芬芳。走着走着又想起了青蓮,不由哼起了那首歌。寒假對於現在的陸回來說並不值得開心,因為他將很久見不到她。雖然陸回知道青蓮家在新月鎮的青雲山,可是不太方便直接去找她,又沒有手機聯繫,只能寄相思與明月。

第二天一早,天才蒙蒙亮,陸回又來到了壩上。慢跑了一程后,來到竹林深處。陸回搓了搓手彈身而起,兩隻手分別抓住兩根竹子使勁,兩腿盤在兩根竹子上固定,三下五除二便爬到了毛竹頂部。他像猴子一樣在竹林頂部靈巧騰挪,又彷彿一隻海豚從綠色海洋里探出了腦袋。

紅日初升,霞光萬丈。陸回遙望東方,只見那團火紅騰雲駕霧冉冉升起,定睛細看又彷彿心臟一樣撲通撲通地往上跳着。再看那五彩霞光透過雲層竟慢慢變幻成火鳳凰模樣,這壯麗的自然奇景讓陸回不禁痴了。

許久才回過神的陸回正準備下去,突然發現前面的竹梢上有個鳥窩。什麼鳥這麼膽大,把窩築在這樣搖晃的地方呢?陸回好奇去查看,一隻雛鳥正在破殼呢!陸回調整好雙腿,把自己鎖在毛竹上,雙手護住鳥窩,防止雛鳥滾落。隨着蛋殼破碎,一隻淡紅色的雛鳥完全顯露出來,烏溜溜的小眼睛好奇地看着世界。陸回想着這大鳥也不負責任,要不要把這可愛的小傢伙帶回地面呢?突然看到旁邊的竹子上有一條竹葉青蛇正盯着雛鳥吐信子呢!眨眼功夫,那竹葉青便朝着鳥窩射來,來不及思考,陸回本能地出手攔截。竹葉青雖掉了下去,但陸回的右手虎口處也被咬了一口。情況不容樂觀,陸回右手裹着小鳥,左手抓着竹子,雙腿放鬆,慢慢下滑。

回到壩上,陸回攤開手掌,那雛鳥彷彿突然長大了一樣,羽毛鬆了,翅膀硬了,渾身像充了血似的變得火紅火紅的。更讓陸回震驚的是那小火鳥彷彿報恩似的往他手上的傷口處吐了點紅色口水,然後就飛走了!

莫名其妙的陸回找到小姨,說自己的手被竹葉青咬了,鳳嬌一聽趕緊用繩子綁紮陸回胳膊,帶他去村裏的診所。路上鳳嬌不停地觀察陸回的手有沒有腫脹,詢問陸回痛不痛。奇怪的是陸回的手並沒有出現什麼癥狀,傷口也不痛不癢,只是感覺心跳有點急,身體有點熱。

很快到了診所,張醫生了解情況后,一邊清洗傷口一邊也納悶。壩上每年都有不少人被竹葉青咬傷,傷口處都迅速的腫脹、疼痛、出血壞死,這小夥子咋一點癥狀都沒有?

「原來被毒蛇咬過么?」張醫生問陸回。

「沒有。」

「確定是竹葉青咬的?」

「嗯,翠綠翠綠的,頭是三角的。」陸回見過竹葉青,但卻從沒見過剛剛破殼就能飛的小鳥,彷彿破繭成蝶!

「那就有點奇怪了……」

「老張呀!你莫奇怪了,先趕緊給孩子打針呀!」鳳嬌指的是注射抗蛇毒血清。

「好吧,先做個皮試吧。」張醫生也不管那麼多了,按正常程序走。

陸回接受完治療回到小姨家,原本打算安分一點,待在家裏好好指導表妹們的作業。可是他的身體越來越熱,脫了外套也不管用,半下午時候,愈發感到家裏悶,於是陸回不顧小姨和小姨夫的勸阻又跑到了外面。

來到沙河邊,燥熱難耐的陸回脫了鞋襪,慢慢走進河水裏。大寒時節,水溫近乎零度,陸回卻感覺很舒服,絲毫不覺冰冷。他的雙腳踩在細軟的沙子上,一縷清爽順腳而上。於是陸回把褲腿卷高,提着鞋子,慢悠悠沿着河邊趟水,享受着河水與河沙的按摩。

「爸,你看,有人在玩水咧!」陳若一邊看書一邊陪爸爸釣魚,她喜歡這樣安靜曠遠的環境。

「大冬天玩什麼水呢,咦,他怎麼在這?」陳方順着女兒的目光看去,竟然是陸回!

「誰呀?」陳若問道。

「陸回。」陳方解釋。

「是他呀!」陳若也很好奇爸爸口中的變態學生到底是什麼樣子。

「老師!」陸回也看到了陳方,快步走了過來。

「你怎麼在這?」陳方問道。

「我昨天過來的,小姨家在這裏,要在小姨家待幾天。」陸回解釋。

「你小姨叫什麼名字?」陳方又問。

「王鳳嬌。」

「哦,是她呀。」陳方一邊說話,一邊留意著魚漂。

「老師家也在毛竹壩么?」陸回只知道陳方是龍山縣的。

「嗯,就在壩那邊,那是我女兒陳若。」陳方回頭指了指道。陳若坐在小凳子上,朝陸回揮了揮手,又看了看陸回的光腳丫,輕輕笑了聲。

「這沙子光腳踩着舒服……」陸回朝陳若點了點頭,沒想到陳方老師的女兒這麼漂亮。

「瞎搞,把鞋穿起來,等會凍感冒了。」陳方提醒道。陸回的腳也開始感到一絲冰涼,那股燥熱漸漸平息了。陳若主動站了起來,把凳子放到了陸回旁邊,陸回謝了一聲,才發現她手中的書是《簡·愛》。

烏雲翻湧,忽然下起雨。陳方讓女兒和陸回一起先去跟他小姨打個招呼,再帶他來家裏。雖然兩家隔的不遠,但沒有什麼來往。鳳嬌正準備打傘出去找陸回呢,卻看到他和一個姑娘一起回來了。了解情況后,鳳嬌欣然同意,把傘交給了陸回,囑咐他好好打傘,莫讓小若淋濕了,又不停地誇著陳若,還玩笑說兩人走在一起像金童玉女一樣,惹得陳若羞紅了臉。

陳方家和小姨家一樣,都是紅磚瓦房,位於大壩的背水面半坡位置,四周都是毛竹。陳方老師家還用毛竹蓋了間小亭子,當陳若帶着陸回回來的時候,陳方已經在亭中擺好棋盤,泡好了兩杯茶。陸回徑直走了過去,坐到陳方老師對面,兩人默契地開始無聲戰鬥。

陳若默默坐在屋檐下的竹椅上,屋裏媽媽和鄰里正在打麻將,亭中爸爸和陸回在下棋,一邊嘈雜,一邊安靜。望着兩人全神貫注的樣子,她知道亭中的戰鬥更為激烈。對於象棋來說,她只是初學者,陳方並沒有強迫她學棋。但她知道要想成為縣冠軍絕不是簡單的事,而眼前這位藏在茶水霧氣后的青年就是縣冠!聽爸爸說他的學習成績遙遙領先,毫無疑問他是極聰明的。他的行為舉止也遠比一般初中生成熟,爸爸說他還與殺人犯搏鬥過,這得需要多大的勇氣啊!他的內心到底是寧靜從容還是狂野不羈呢?他是否和自己一樣喜歡這雨呢?

聽!雨滴灑在竹葉上,落在瓦片里,竹葉和瓦片是不同的琴鍵,雨滴便是大自然的手指。她忽快忽慢,忽輕忽重,瀟灑自由得彈奏著。咚咚咚——咚咚咚,雨滴拍打在雞舍里翻倒的塑料盆上,難道不是這合奏中的鼓點么?

看!雨滴順着屋檐慢慢連成線,門前多了一道珍珠簾。穿過雨簾,經過洗禮的竹林愈發翠綠鮮艷,毛竹愉悅地舒展着枝葉。兩隻小鳥在竹林間飛舞著,不知是在覓食還是在玩鬧。小狗灰灰從屋裏沖了出來,在雨里蹦蹦跳跳許久才回到屋檐下,開心地舔著陳若的手指,它也歡喜這雨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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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世紀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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