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當老師的地位真是低

19、當老師的地位真是低

馬老師訕訕地笑着,把那一條短腿放了下來,雙手仍然支著桌子,沖着下面的人做了一個鬼臉,然後雙手摸了一把自己的臉,卻抹上了一臉的粉筆灰。

下面又是一陣哄堂大笑。

在大家的笑聲中,馬老師得勝的將軍一般,朝大家擺着右手,踏着一高一低的步伐,走下了講台。

笑過之後,我在心裏不免概嘆,這些在學生面前一臉嚴肅,吃了好多生活的苦頭的老師們,原來也有着他們天真的一面。連馬老師那樣古板的人,平時難得一笑,調皮起來,居然也有着天真可愛的一面。

大家鬧夠了,會場上有了短暫的安靜。有人開始抽煙,有抽紙煙的,也有抽旱煙鍋子的。馮有喜老師蹲在凳子上,抽著羊腿把子,時不時地吸溜著嘴巴,露出了滿足的表情,好像他不是在吸羊腿,而是在抽洋煙(罌粟)。

這是一種用羊的小腿骨做成的煙鍋,旱煙水煙都可以抽,對煙癮不大的人很有魅力,一小鍋一小鍋抽,從裝煙葉,到點火,再到吸煙、吹灰,一步步操作下來,既過了煙癮,又打發了無聊的時間。

馮老師先是在凳子上坐着,一會兒,他把一條腿提到了凳子上面,還嫌不舒服,把另一條腿也提上來,就那樣蹲在了凳子上。

他把煙葉按在煙鍋上,用香火點燃,哎了一聲,問馬老師:哎——我說,老馬,你家的責任田調整沒有?

馬老師唉了一聲,說:你別哪壺不開提哪壺了,村裏不欺負咱當老師的欺負誰,懶地薄田盡著當老師的分,要想種肥田?做夢去吧。

民辦老師都是農民身份證,每家都有責任田。連同不少的公辦老師,家屬大部分都是農民,種田務農,是每一個老師增加家庭收入的主要來源。

可是,當時村裏有一種極不公正的現象,每一個村裏,都會把不長莊稼的懶地,路途遠的遠地,分給當老師的耕種。這不是個別現象,而是普遍存在。每個村裏都是這樣,好像他們都商量過似的,約定俗成,不好的土地就分給當老師的。

為此,老師們都很有意見,村裏這不是明擺着欺負人嗎?可自己又無能為力,只能把氣憋在心裏。

馮老師和馬老師的對話引起了大家的共鳴。大家七嘴八舌,都訴說着自己的有關責任田的煩惱,義憤填膺地要求李校長出面,向鄉政府反映情況,還老師們一個公道。土地是公家的,每個人都是平等的,我們當老師,憑什麼要受到不公正的待遇?

李校長一直在傾聽着大家的議論,最後,他站起來,雙手朝下壓了壓,示意大家安靜。

李校長說:關於這個問題,我早就發現了,也向鄉政府的有關領導做過彙報。領導都答應過要改變這種不公正的現象,可是這種不公正的事情一直都在發生。我們聯校奔走呼號,也是無能為力啊。

大家免不了發一頓牢騷,吵吵嚷嚷,嚷不出個頭緒來。

直到聽到李校長宣佈:散會。

老師們或三三兩兩,結伴而行。或形單影隻,孑然一身,各自都奔向了自己的崗位。

儘管都在村裏遇到了不公正的待遇,但一回到學校,一走上講台,每個人又都是精神煥發,變了一個人一樣,盡心竭力,把自己的知識傳授給每一個學生。

這是新學期的第一節課,我們師生們就像久別重逢的親人一樣,互相稀罕著對方。學生們這一節課特別安靜,我差不多把一個學期的課都備好了,恨不得一節課就給學生們講完。

就在師生們互動非常活躍的時候,引明爸推開教室的門,走了進來。

這可是從來沒有過的事,他家沒有念書的孩子,引明爸在村裏也是一個老實圪垯,與世無爭,和村裏人連臉都沒有紅過一次。他老人家今天來到學校,有點意外。

我忙停下講課,問:叔,你有什麼事?

老漢嚅嚅著嘴巴,說:沒,沒啥事。你嬸說了,你剛剛開學,冷窯冷灶的,今日中午去我家吃飯吧,都準備好了。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起,村裏流行開了請老師吃飯,但只限於有上學孩子的家庭。像引明家這樣沒學生上學的人家,請我吃飯,這還是頭一家。

我本來是想着拒絕來着,可是,不知道怎麼回事,神使鬼差地,竟然答應下了。

連自己也說不清楚是出於一種什麼樣的心裏,來友仁村教書這麼久,我從未去過引明家。我現在特別想去他家看看,去看看兩位老人過得怎樣。

我的內心裏隱隱約約有一種親切感,感覺這兩個老人是我的親人。

放了學,我拿了兩把挂面,又拿了一瓶罐頭——這是開學的時候,我父親塞我書包里的。

去了引明家,兩位老人已經做好了飯——一盆餃子已經盛好了,還炒了一盤雞蛋。

兩位老人客客氣氣,圍着我轉,特別是引明他媽,在我面前躡手躡腳的,表現的非常小心翼翼,生怕自己哪兒做的不太合適,怕引來我的不高興。

我都有點不太好意思了,說:叔,嬸,都是自家人,你們都不要客氣。

話說出去了,我才發現自己說錯了,哪兒跟哪兒呢,怎麼就成自家人了?

我自己先羞紅了臉蛋,忙掩飾起自己的尷尬,四下打量起這孔簡樸的窯洞來。

窯洞不大,也沒有象樣的傢俱,但窯里收拾的乾淨利落,清水灑過的地面,打掃的一塵不染,連多餘的一棵草根都沒有。每一件簡陋的傢俱都擺放的規規整整,連瓷瓮都擦的光可鑒人。

看得出,這是專門為了迎接我的到來,兩位老人家是下了一番苦心,專門收拾過了的。

聽到我說都是自家人,引明他媽的臉上露出了一絲不易察覺的笑容,意味深長地看了一眼她老漢。

多少年後,我終於明白了兩位老人當時的良苦用心,看起來木訥寡言的兩位老人,他們的心裏亮堂著呢,他們就是農村人說的,牛皮紙燈籠——肚子裏亮着呢。

他們的用意不言自明,二位老人當然是希望日後我能夠成為他們家裏的一員。他們也覺得,引明當了兵,和我的條件能夠匹配,但總覺得自己家的條件差,怕我看不上他家。

其實這哪兒跟哪兒呢,我和引明誰也沒有挑明這層關係,只是我內心裏或隱或現有那麼一點點情愫,八字還沒有一撇呢,引明心裏是怎麼想的,我心中無底。更說不上談情說愛,怎麼就能撥動二位老人心裏那根敏感的神經呢,讓他倆給勞心費力上了。

天下做父母的大概大都如此吧,兒子大了,都要為兒子的婚姻大事操心,在他們的眼裏,只有我,才是他們認為的他家合適的兒媳婦。

這頓飯,二位老人向我傳遞出來的是一種信息,表達了他們對我的善意和好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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鄉村女教師的酸甜苦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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