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第九章

在鍾歡忙著學習，鍾樂鍾康忙於學業的時候，不知不覺間，到了第一期節目即將播出的時候。

節目宣傳造勢鋪天蓋地，連平日里只通過電視了解外部世界的爺爺奶奶都特意打電話過來，問電視里播的預告片中那個鐘歡是不是他們大孫女兒，更別提經常接觸網路的其他親戚朋友了。

「這節目組也太壕了叭，鋪天蓋地搞宣傳，好像身邊的所有人都知道了。」預想跟親身經歷差別還是蠻大的，鍾歡心中不由得生出了不安和惶恐，有種節目一播出，她就要活在全國人民視線里的感覺。

見姐姐神色不安又焦躁，鍾樂勸慰道，「都是錯覺啦，主要是奶奶跟大伯娘到處說，才弄得好像親戚朋友都知道了。」大伯娘雖然不太待見他們，但若是能成為誇耀的話題和資本，恐怕她還是會不遺餘力的。

「也是。」鍾歡刷了會兒微博，心中稍安，「大家的關注點都在明星嘉賓身上，估計很多人連我是從哪裡冒出來的都不清楚。」

看著姐姐如釋重負的模樣，鍾樂不知道是該欣喜於姐姐的「淡泊名利」，還是該為她的「野心不足」而擔憂。進入了利益紛雜、競爭激烈的名利場，卻沒有對名氣的極度渴望，也不知道這對姐姐來說，究竟是好，還是懷。

首播這日，鍾歡、鍾樂下午早早回家準備晚飯，就連最近忙得腳不沾地的鐘康也在開飯前趕到了家，無論如何都不想錯過他們「全家出道」這個很有紀念意義的時刻。

一片歡聲笑語中，唯有鍾爸爸看上去有些異乎尋常。

鍾樂比較細心，在第一時間發現了，想了想，試探著問：「爸，是不是在演播廳錄製時發揮得不太好？」

鍾樂這麼一問，鍾歡、鍾康也發現了爸爸的情緒有些不對勁。

見兒女們露出了擔憂的神色，鍾爸爸連忙搖了搖頭，遲疑了一下，才開口道：「不是因為那個……就是，我在演播廳看幾位嘉賓的生活片段，別人家的生活條件好像都不錯，苦惱的都是事業、感情，只有咱家，生活條件拉低了全國人民的平均水平。我倒不是覺得窮丟人，就是怕造成不好的影響。觀眾看了，會不會覺得連奧運冠軍家都這麼窮，其他退役運動員要怎麼生活啊，會不會因此抹黑國家隊的形象……」大女兒這些年雖然受了不少苦，可對於把她培養成才的國家隊，鍾爸爸是打心底感激的。

「這哪能叫抹黑！」鍾歡被爸爸莫名其妙的言論弄得啞然失笑，「這次請的幾個嘉賓都是事業有成的公眾人物，我只能算是幸運乘了奧運熱的東風，觀眾又不傻，哪能將這些當成標準去衡量普通人的生活水準？況且，就算窮又怎樣，咱家不是正慢慢變好嗎？拿到金牌讓我獲得了一筆不菲的獎金，還讓我有了進入高等學府的機會，爸爸要是擔心有不好的影響，下次錄製時可以稍微提一下這些，讓觀眾知道運動員付出努力是會有回報的。」

「是啊爸，人家嘉賓也不是一開始就住好房子、穿名牌，就像那個誰誰，她在訪談里不止一次說過成名前住地下室、窮得連泡麵都吃不起的事兒。人家今天的一切都是努力奮鬥得來的，多勵志啊，觀眾可喜歡了，可不會因為這些事就嘲笑她曾經窮困潦倒過。」

「那倒是。」鍾爸爸點頭贊同，「她爸在節目中里也提了，說那姑娘性子擰，一個人在首都吃了不少苦頭，也不跟家裡說，就自個兒硬抗。你們可別學她，有啥事兒就跟家裡說，我跟你媽還年輕，怎麼著也能想辦法幫上忙，可別瞞著我們……」

吃了飯，零食水果都拿出來擺在茶几上，一家人準時守在電視機前看首播。

「哎呦咋熬夜熬這麼晚，自己累，對身體也不好，圖啥啊……你們仨可得準時睡覺，尤其是康康，別以為我不知道，肯定沒少熬夜……」鍾媽媽頭一回有閑心看綜藝節目，一時間像是發現了新大陸一樣，驚奇又興奮，還真以為節目里播放的就是人家真實的生活。

鍾康無奈地答應著，有些事三言兩語沒辦法說清楚，索性就由著父母怎麼想。「哎媽，認真看，到咱家了……」

隨著鏡頭的轉換，客廳頓時安靜了下來。鍾媽媽連瓜子都顧不得嗑了，隨意盤腿癱在沙發上的鐘歡無意識挺直了背，默默走神刷微博的鐘樂也放下了手機……

第一次錄製拍攝了兩天，但被神奇的剪輯師一番操作，愣是用了不到二十分鐘就還原了那兩日的生活。鍾歡在拍攝前跟慧姐溝通時，提過不想讓家人尤其是弟弟妹妹過度曝光的想法，拍攝時見跟拍攝像沒有特意規避，以為節目組沒有將她的意見放在心上，當時心裡是有些不舒服，可想到不菲的報酬也就忍下了。

卻沒想到節目真播出來，從一開始，鏡頭就是以她為主，爸爸媽媽入境也算頻繁，而弟弟妹妹卻很少有特寫鏡頭，大多以聲音或有些虛化的側影入境，就算是熟悉的朋友，估計也很難認出他倆，完全不用擔心會影響到弟弟妹妹的生活了！

一直懸著的心終於落了地，鍾歡挺直的背脊慢慢放鬆下來，也有心情調侃爸爸了。「神色自然，妙語連珠，爸，您這表現也太優秀了叭~~~」

「還好，還好，沒給你丟人就行。」鍾爸爸樂得露出了一口大白牙，他去演播廳錄製節目前，剛去洗了牙還做了美白，看起來齊整又白亮，特好看。

鍾歡扭頭要跟妹妹說話，卻見妹妹神色專註地捧著手機，兩個大拇指靈動地滑滑點點，似乎在忙什麼。她心中好奇，湊過去一看，「我去，樂樂你啥時候打入我的粉絲群了？」

這個群早在她進入國家隊之前就存在了，只是最初的時候，群里只有寥寥幾個關注她賽事的粉絲，她在無意中知道后，還偷偷用小號加入了進去。而後來，等她真正進入了國家隊，曾經堅信自己能脫穎而出的信心一而再再而三被打擊后，她心中充滿了無力和愧疚，自那之後，這個群以及那幾個能清晰被她叫出名字的粉絲被她刻意掩藏在了記憶深處，一直沒有勇氣觸及。而前段時間終於拿到了人生第一塊也是最後一塊金牌，她心中的缺憾被彌補了，被摧毀得支離破碎的信心也開始慢慢修復了，她才時隔近十年，再度鼓起勇氣點進這個群。而此時，昔日不過幾人的群組已經一再升級，成了近兩千人的大群，她昔日銘記於心的那幾個粉絲的網名，也牢牢佔據在管理員列表。

「誒？不對！這個『我歡宇宙第一棒』不是群主嗎？」鍾歡說完愣了一下，好一會兒才消化掉剛剛不小心撞破的秘密，「臭樂樂，你就是群主對不對！」她就說嘛，多年前名不見經傳的她連大型比賽都沒參加過幾次，怎麼就莫名其妙有了粉絲！這個世上能無條件愛她的，果然只有家人！

說不出是感動還是失落，鍾歡一下子紅了眼眶。那些年，在她一次次懷疑自己、否定自己的時候，這些「素不相識」卻堅定認為她一定能行的粉絲是她前進的壓力和動力。每每想要放棄的時候，想到這些人聽聞消息后可能會失望，她就深感羞愧，連忙斬斷那些念頭，咬著牙繼續努力。

「姐，你生氣了嗎？」鍾樂沒想到一個不妨被姐姐發現了她隱藏了很多年的秘密，心中十分忐忑。

「怎麼會？」鍾歡收起心中凌亂的思緒，笑著說，「之前我一直沒取得亮眼的成績，挽留住為數不多的粉絲很辛苦吧？」

「什麼呀，姐，你把粉絲想得太簡單了。」鍾樂失笑道，「你以為他們粉你，僅僅是因為你拿到了好名次嗎？」

「難道不是？」鍾歡一臉困惑，粉一個職業運動員，除了名次、獎牌，還能有什麼原因？

「當然不是！」鍾樂擺了擺手，「理由可多著呢。有的人因為你長得好看，有的覺得你聲音好聽，有人覺得你樂觀開朗又有趣，還有的說你比賽的時候特別帥氣……」見姐姐臉上的表情漸漸從震驚到獃滯，鍾樂笑得更開心了，「還有很多你想都想不到的理由，粉絲的萌點千奇百怪，可不是一般人能猜透的！當然，後來加入的粉絲大多數都是因為你拿到了奧運金牌並且長得好看，還有相當一部分是被你這些年一直不放棄努力的堅強毅力所觸動……」

聽妹妹說這麼一通，鍾歡當真有些哭笑不得。虧她當初偷偷給自己施加那麼大的心理壓力，原來有些粉絲喜歡她，甚至僅僅是因為她長得好看！還有這個臭樂樂，當了她這麼多年的「粉頭」，還知道這麼多內幕消息，竟然一點都沒透露給她！

「群里對節目的反應很不錯哦，哇，這些傢伙移情別戀的速度也太快了，有些已經宣稱要轉粉哥哥了……」見姐姐恢復了平靜，鍾樂心中的警報解除，果斷繼續關注群里的動向，「爸媽，將來不用愁了，現在有好多女孩兒自稱是你們兒媳了哈哈哈哈……」

「就那麼幾個一閃而逝的鏡頭，還能引得女孩兒們對我一見傾心，果然我的帥氣已經到了連屏幕都掩蓋不住的程度了嗎！」鍾康一點沒有被打趣的窘迫，拿著手機屏幕當鏡子做搔首弄姿狀，逗得全家人笑個不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