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0.將軍與業火(其二)

90.將軍與業火(其二)

將軍不在醫療棟,這裡除了囚犯畸形的屍骸,就只有醫生和零星的獄卒了。

此時站在窗口雙目緊閉的赤發猛禽之所以能如此斷言,也要拜北風之神能力所賜。

人耳能聽到的聲波評率在20赫茲至20000赫茲之間,能夠捕風捉影的芙庫洛顯然要在其之上。不過並不只是單純的聽覺,如同魔素充盈環境下釋放的洞察術,空氣的流動會將無比清晰的信息傳遞給她,範圍足有小半個監獄。

「醫療棟旁邊這棟樓是什麼...?離監獄大門和碼頭很近,也有重兵把守,難道是會面室?」

皺著眉頭喃喃自語,芙庫洛操縱著微風接近建築。

「鼻息...很多鼻息...外面都是獄卒,室內只有兩個,一個很輕盈,吐氣方式與至今見過的所有人都不太一樣,是別的種族嗎...?另一個則是...凝重,蒼老卻有中氣的感覺...」

「小姑娘,你是哪位?我們認識嗎?突然說要見我,這裡可不是你該呆的地方,趕緊回去吧。」

找到了!地獄耳的猛禽對這聲音十分熟悉,正是在禁閉室中與她共患難的將軍。

「認真的?看到我的頭髮和耳朵故意這麼說?還是說牢獄之災讓曾經的帝國之鷹,古德里安.戎.維斯瓦成了老年痴獃?」

清脆的女聲激動中帶著些慍怒,看來對話才剛剛開始。

「安妮莫涅...安妮莫涅,我的小銀蓮花...這是我給你的名字,我怎麼會忘記...可...」

老人的聲音略微顫抖。

「我給了看守很大一筆錢,暫時不會有人來打擾我們了。長話短說,爺...爺爺,我是來贖你出去的。」

「不,不不不,別做傻事,安妮莫涅,買通他手下跟我見面就已經足夠危險了,你不知道典獄長奧斯維辛是什麼樣的人,也不知道我為什麼在這,他不會放我走的。你趕緊走,不要讓任何人知道你見過我,更不用管我,我自有辦法出去。」

「辦法?什麼辦法?你在這鬼地方呆了二十多年了!能出去早出去了!你知道我這些年找的有多辛苦嗎?!」

一袋子貴重的金屬擱著布料被重重拍在桌上,發出沉悶的響聲。

「你...什麼都不知道...我身上的秘密不是一袋子奧雷可以衡量的。」

「那就讓我知道啊!我好不容易找到最後的家人,我不會放過任何機會帶你離開這的。」

「......」

短暫的沉默后老人重新開口:「我會告訴你在我身上發生的一切,答應我,聽完之後立刻離開這裡。如果實在想幫忙,去找薩爾瓦多領的領主,他叫雅辛托斯.艾.薩爾瓦多,與我相熟,可能會提供幫助。無論如何,守住這個秘密,這關係到整個帝都乃至馥靈的安危。」

安妮莫涅的聲音透著些許驚訝:「薩爾瓦多?我就是從那裡過來的,不過老領主已經去世了,我現在在他兒子手下做事。」

「老艾他...是嗎...」

舊識已成故人讓老人有些感慨,但很快他便恢復了常態,半精靈與風中的偷聽者隨著他的聲音揭開了26年前,先帝時期被風塵的歷史。

「抬腿幅度都對不上,就這樣也好意思說自己是儀仗團的一員嗎?!」

棕色的頭髮梳著幹練的分頭,身姿筆挺的軍人胸口佩戴著眾多榮譽勳章,最顯眼的是雙肩的標識——月桂葉與一顆五角星,這代表著他是一名統帥一個軍團的將軍。此時他正在列陣中來回走動,審視著士兵們的動作。

「對部下別那麼嚴格了,重任在身,他們也喘不過氣,緊張反而容易出錯。」

將軍對這聲音很熟悉,他轉身張開雙臂,迎接來者。

「老曾!你可算來了!」

來者身著刑部制服,這身大碼數的制服也只是堪堪束縛住他磐石般的肌肉,顯得緊巴巴的,兩條披肩隨風飄動。薩迦.曾.博爾特,26年前的他正任職特搜隊二班長。

「抱歉,特搜隊的事也很忙,耽誤了,希望我們的戎大將軍不會為此不悅。」

「不,有你們特搜隊補充守備,我高興還來不及呢。」他轉頭向士兵發號施令:「不要鬆懈,繼續練習!入冬節之前一定要做到所有人整齊劃一!」

「力壓議會的意見,無視占星院的警告,無論如何都要舉辦入冬節慶典,陛下是鐵了心不願意承認凱撒殿下的功績啊...」

「現在的馥靈需要的不是開疆拓土,而是休養生息,這是我和諸多將軍共同的看法。該說是幸運還是不幸呢?陛下的子嗣中僅有凱撒殿下一人可稱將才,而那位殿下也是賢明之人,由他當政可保帝國安泰。陛下自然是不願意的,他還想在那把椅子上坐更久,這才打算改立襁褓中的嬰兒為太子,還提前舉辦入冬節慶典,把凱撒殿下班師回朝之事搞得不了了之。」

「你們當然不會老老實實做儀仗隊吧?」

「當然,殿下已經快馬加鞭從埃古普托斯往回趕了,只要一切順利,入冬節第二天的遊行可以名正言順的變更為禁衛軍團的凱旋式。有鎮壓友邦內亂的功績和浩大的凱旋式,殿下便可穩坐太子之位。」

「唉...」薩迦雙手抱胸長嘆一口氣:「一切順利...會有這麼順利嗎?你老師,占星院那邊怎麼說?」

「克羅狄斯老師還是一如既往,他和開普勒都十分反對提前舉行入冬的祭祀,他們正在研究某些與馥靈皇族血脈有關的預言。我學藝不精,對占星術的理解始終限於簡單的天象,為軍事服務,但即便是半桶水的我,也能看出星象的違和,有什麼不好的正要發生。特搜隊呢?有什麼消息?」

「有壞消息和更壞的消息,你要先聽哪個?」

古德里安挑了挑眉頭:「肌肉大猩猩也開始有幽默感了?先從壞的開始吧。」

「壞消息是近期帝都的邪教祭祀活動愈發頻繁了,作為特搜隊來說,這次的護衛工作實在是不想承擔的,奈何是你的請求,我只能說服隊長,盡量想辦法湊夠人手。」

「抱歉,為難你了,我知道特搜隊一直都走少數精英的路線,也不願參與皇權爭鬥。你也看到了,禁衛軍大多被凱撒殿下帶走了,我手裡只剩些沒什麼經驗的儀仗兵。對特搜隊的無私奉獻,我表示衷心的感謝...」

「我能理解,老夥計。」薩迦用他的熊掌拍了拍老朋友的肩膀:「別急著謝我,我還沒說更壞的消息呢。」

他左右看了看,湊到古德里安耳邊輕聲道:「特搜隊最近找到了一些信息,這些邪教祭祀似乎指向那些光明聖教的分裂派...」

「?!」古德里安猛然看向老朋友:「你確定嗎?話可不能亂說!那些人和陛下走得很近,這次入冬節他們也會參加慶典。」

「分裂派畢竟也是光明聖教,對他們的調查十分困難,我只能言盡於此了。你可要千萬小心,特搜隊沒有許可是不能進入冬宮所在的皇城區的,如果他們要幹什麼,能夠應對的也只有你和你手裡的禁衛軍了。你應該清楚,我們選擇效忠那位殿下正是因為他不會選擇戰爭,如果為了助力殿下,在慶典上發生衝突乃至流血,那便是本末顛倒,得不償失!殿下需要堂堂正正的登上王座,而在此之前陛下依然是我們的王。」

「我清楚,我很清楚...」

護衛帝王即為統帥禁衛軍之人的義務,即便帝王已垂垂老矣,好戰且昏庸。帝國之鷹擁護效忠凱撒殿下已是公開的秘密,但即便如此也從來沒有人懷疑過古德里安,這名堂堂正正的軍人對帝國的忠誠天地可鑒。也從來沒有人能料到,事態竟會發展成這樣。

帝國曆1179年冬,入冬節晚宴兼祭祀大典,馥靈堡皇城區,冬宮。

「到底發生了什麼?!老戎!」

北境銀沙伯爵,雅辛托斯,與薩迦一樣是古德里安熟悉的舊友。此時的銀沙伯爵懷抱年幼的男孩,滿臉是焦急與慌張。

這也難怪,他只是個尋常貴族,只是來與老友敘舊,結交帝都權貴的。

「我...我不知道...」

戰場上常勝的將軍此時也與冷靜沉著相去甚遠,他環視冬宮雍容華貴的大廳,目光所到之處儘是驚惶逃竄的貴族,熊熊燃燒的火焰,停滯扭曲的禁衛軍士兵。樂隊也拋下樂器加入逃亡者的大軍中,但樂聲卻未能停止,古樸的樂章憑空飄入每一個人的耳中,彷彿時間正在往過去後退般。

王,王呢?

與數名身披黑袍容貌不詳者一同佇立在樓梯頂端的王,理應被保護著的王,蒼老的王。在他佝僂的軀體之上,有一艷麗的虛影盤桓,燦爛的金髮,鮮紅如血的馥靈式長裙,無數華貴的裝飾物,即使在四周衝天的火光之中也毫不失色,如薔薇般盛開。

上一秒還在進行著他那枯燥冗長演說的王,如今在那道虛影之下雙目無神,如同一具空洞的傀儡。

軍人的直覺正在警告他,要儘快離開這個地方。

「陛下!請快移步,到我這裡來!我們要儘快衝破火場,整座宮殿都燒起來就來不及了!」

王身邊的黑袍們相互做了簡單的交流,四散開去。

古德里安卻是管不了這些嫌疑人,現在最重要的,是王與摯友的生命安危。

「陛下?!」

集結剩餘的部隊,見王遲遲沒有反應,古德里安焦急的快步走上台階。

「退下!」

蒼老的王突然大呵。

「誰允許你打擾余的雅興了?士兵!」

王的聲音他十分熟悉,但語調卻令他感到陌生,難道是身上的虛影在操控著王的身體?

「你不是陛下,你是誰?」

「我是誰...哈哈哈哈哈!看到余的身姿還能問出這般愚蠢的問題,士兵,是你真的愚鈍,還是說這世間已經過了連我的痕迹都可以從史書上抹去的時間?」

那虛影愈發膨脹,從幕後走向台前,火焰與薔薇在腳下翻湧,逐漸連身下化為傀儡的王都被其掩蓋。

「矚目!余乃馥靈第五代皇帝,洛莎.尼祿.馥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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銀沙之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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