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6.計劃與間諜

芙庫洛與囚犯們一路行至地底深處，原本暗無天日的地下，卻因為大量發光苔蘚的存在明亮如晝，行至一地勢空曠處甚至連火把也不需要了，苔蘚的光照下四周景色一覽無餘，視線所及之處皆是奇異的植物，瑰麗鮮艷，香氣撲鼻，如果不是有那些怪物的存在，這裡簡直能被稱得上人間仙境了。

赫蒙德停下腳步，對囚犯們發號施令：「一隊開始挖掘，二隊跟我來，三隊負責警戒，一個鐘頭后和一隊輪換。」

地上有被植被和土石半掩著的青銅器具，接到命令的一隊成員已經往手上吐了吐唾沫，揮起鏟子開始了挖掘。

「你，」赫蒙德看向芙庫洛：「你也跟我來。」

「這是要去幹什麼？」

「時間緊任務重，邊走邊說，格里姆你跟她說。」

似乎是不善言辭，赫蒙德再一次把解釋說明的工作甩給了格里姆，自己則在前面帶領二隊往更深處前進，這條隧道入口附近堆滿了土石，而且比一路上經過的隧道都要窄小，勉強夠一人彎腰通行。

「先從我們在挖什麼開始說明吧？」格里姆雖還是一副冷冰冰的表情，但芙庫洛卻感覺他對自己的態度柔和了不少。

她點了點頭，示意格里姆繼續。

「一隊正在挖掘的就是建設這個礦坑的目的。那是一種太古的樂器，由大大小小的青銅鐘所組成，名為編鐘的樂器。」

「上面那個大坑裡，掛在半空中的那些都是？」

「正是。將編鐘盡數挖出，按順序組合排列應該就是典獄長奧斯維辛的目的。」

「他要幹什麼？難不成還想在這監獄里演奏音樂？」

「奧斯維辛的確精通音律，但這些青銅鐘絕不是單純的樂器，它們的響動和我們剛才在隧道中聽到的一樣，會招來那些怪物。」

芙庫洛想起阿斯蘭所說的，這裡發生的事件與邪教靜滯教會有關，現在看來此話不假，怪物，慘死的囚犯和這些引發異像的青銅編鐘就是證據。

「原來如此...所以外面那些編鐘才要用帆布裹的嚴嚴實實？」

「是的，我們也在搬運編鐘的途中好幾次碰響了它們，折損了不少人。」

「既然這麼危險，為什麼還要給那典獄長賣命？老老實實替他送鍾？」

「我們的目的是帶將軍出監獄，反抗典獄長的命令並不能給我們越獄增添機會，比起在上面做無意義的爭執，在地下挖洞出去顯然更為可靠。」

「你們真的打算從這裡一路挖出去？！」

「噓！」隊伍前方傳來不滿的警示聲。

芙庫洛放輕了聲音：「這得挖多遠？更何況這是一座海島！挖高了得跳海，挖低了海水倒灌，橫豎都是死。我看你們那麼多丹人，不會不懂北境春季的海水有多冷吧？游泳會要了我們的命！更別說地底還有怪物嚴防死守...」

「但我們只有這一條路可走，也都決定把命賭在這一條路上。」

格里姆冰冷的臉上神情堅定。

芙庫洛搖頭嘆息：「瘋了，這一整個監獄...真的都瘋了...」

的確和她說的一樣，在海島地下挖隧道是拿性命在賭博，即便頂著怪物的壓力能挖通，外界依然有無數不確定因素。

但也可以反過來想，自古以來越獄就逃不開那麼幾項，其中最為古典也最常用的就是挖地洞。

通常囚犯們要在夜晚避開看守的耳目，用巴掌大小的隱秘工具艱難挖掘自己的囚室，這項工作往往要持續數個月乃至數年，漫長且危險。

而現在挖掘這一工作是監獄默許的，監獄甚至為囚犯們提供了工具，島上挖洞和陸地上挖洞也是兩碼事，只要認死一塊地方猛挖，就一定能通往外界，不至於挖了半天都不知道自己出沒出去。

既然獄卒都不敢下來監工，那完全可以跟他們磨洋工，故意留著一部分的編鐘不挖，大肆進行隧道的挖掘。如果還能應對那些植物怪物避免傷亡，這個辦法無疑是最可靠的。

芙庫洛還有其他的疑問，她繼續詢問格里姆：「這裡那麼多真囚犯，不全都是將軍的手下吧？為什麼他們也聽你們的命令？」

「被獄卒拿刀槍逼著下地是一方面，另一方面，鵜鶘洲的重刑犯，死囚其實並不多。尤其是前一陣子監獄還移出了近一百人的重刑犯，你現在看到的很多真囚犯，其實都是典獄長為了保持監獄的高關押數，證明自己的軍團有功績，被以各種理由強行繼續收押在這裡的『業績』，他們的罪早已贖清，但卻永無出頭之日。現在有了逃出生天的機會，他們自然願意跟隨我們嘗試。」

談話間，他們已經到了最新的挖掘地點，這隻第二小隊又分成兩組，一組負責在前面挖洞，另一組則負責把挖出來的土轉移到隧道之外。

芙庫洛和格里姆，赫蒙德一起負責挖掘，她天生大力，進了監獄后力氣還有所增長，挖個洞松個土自然不是什麼難事，鐵鏟飛舞之下，負責運送泥土的人竟是有些跟不上她的速度。

「還沒聊完呢，」芙庫洛又是猛的一鏟子，挖開大量的泥土：「監獄肯定不會老老實實等著我們把這破島挖穿吧？就算挖穿了，你們不會真的打算在海里游泳回家吧？」

「我們正在朝著島嶼的東北方向挖掘。」赫蒙德擦了擦額頭的汗水。

芙庫洛翻了個白眼，這傢伙是真的不太會說話：「所以呢？我又不是你肚子里的蛔蟲。」

「東北方向與十七軍團陸地駐地是相反方向，面朝大海，是他們最難支援到的地方。」格里姆提自己的上司補充道：「十七軍團有少許船隻每天會環島巡視，而東北方距離島數百米的地方有一座燈塔。我們的計劃是搶佔燈塔等待巡視船隻靠近，再奪取船隻北上進入薩爾瓦多領的港口。」

「我就是薩爾瓦多人，你們為什麼會想著逃到那去？」芙庫洛挑了挑眉毛：「我可以很負責任的告訴你們，現在那片小港口解沒解凍都是問題，而且薩爾瓦多領是出了名的窮山惡水。」

勇者擊敗了惡龍，與公主幸福的生活在一起，全劇終。那隻不過是童話故事，越獄並不是重見光明就結束了，費盡艱難險阻逃出來的越獄者還需要面對接踵而來的追捕，絕大多數人都折損在了這一步上，他們會被帶回囚籠，等待著他們的是比死要更痛苦百倍的希望破滅。

「將軍認識你的領主，雅辛托斯.艾.薩爾瓦多伯爵，也許伯爵看在過去的情分上會為我們提供助力。即便不能，沉睡之地還有一些將軍的舊部，我們可以藏身山林。」

「領主老爺去年就去世了，現在薩爾瓦多還等著少爺從帝都回來接管呢...」

不知道這幫人在監獄待了多久，消息很是不靈通，越說這計劃似乎就越不靠譜，唯有目的地倒是與芙庫洛不謀而合。

「即便如此也只能繼續幹了，局勢變動，我們也等的太久了，將軍終於決意要從這裡出去了，我們必須履行自己的使命。」

赫蒙德語氣堅定，不容反駁。

芙庫洛長嘆一口氣，再下一鏟：「我大概明白了，也已經上了這趟賊船，只能選擇幫助你們完成這送死一樣的計劃了...姑且再問一句，浮具和防寒衣物你們有所準備嗎？」

「浮具...？那是什麼？」赫蒙德不解。

「我說啊...」芙庫洛無語：「你是丹人就覺得所有人都和你一樣會水嗎？囚犯里也有不通水性的吧？還有將軍呢？你就打算這樣讓他們往寒冷的海水裡跳？」

「抱歉，我的確只考慮到了自己的部...手下，你繼續。」還好赫蒙德還是能聽得懂人話，也虛心接受意見。

「你們在無罪囚里也有協助者吧？就像格里姆的母親那樣的。」

「是的。」

「那就交給他們準備吧，再利用一下我們地下勞作組的職務之便，用皮革和防水的料子縫製一些能充氣的浮具悄悄帶下來。」

心靈手巧的山村姑娘為了逃出生天，絞盡腦汁替這幫大頭兵詳細計劃。

「船隻的班次也是個問題...」她眉頭緊皺：「還有你們知道那些船能載多少人么？」

「挖掘要持續一個白天，我們有足夠的時間在燈塔等到他們靠岸。至於能載多少人...只能說肯定足夠容納全部真囚犯和協力者，其他的無罪囚就...」

芙庫洛也明白赫蒙德話語中的猶豫，他們沒有能力幫助數量眾多的無罪囚，只能是優先讓自己人出去。

她搖了搖頭：「我知道，現在不是關心無罪囚的時候，我們得先逃出去，只要出去揭露監獄的行徑，少爺一定有辦法救其他人。只是保不齊巡視船會看到島上我們挖開的洞，依我看應該這樣，拿到巡視船隻的詳細情報，只派遣最精銳的少數人前往燈塔，其他人在這裡待命，把洞口暫時封住。等到搶奪到了船隻，再回來接剩下的人。」

赫蒙德也低頭沉思：「這的確很穩妥，可船隻情報我們要從哪裡獲取？」

芙庫洛摸了摸後腦勺的繃帶：「我可以去當一回雙面間諜，古拉格黨那個叫拉西多維奇的傢伙，他很想知道我們的計劃，給他點假情報，從他嘴裡套話。」

「這...合適嗎...？」是格里姆把她救出來的，他知道那些古拉格的小混混有多難纏。

芙庫洛把球踢給目前計劃的最高負責人：「赫蒙德，你怎麼說？是信任我一回，還是悶頭繼續你這無腦的計劃？」

「哼...」赫蒙德把頭撇向一邊，繼續挖洞。

「大隊長的意思是將軍選擇了你，那麼我們也會選擇相信你，鴞小姐，拜託了。」

格里姆主動充當了不善言辭的上司的翻譯。

「那就這麼決定了！」芙庫洛臉上露出淡淡的笑容，鼻樑上的傷痕讓她更顯英氣，鄉村少女已經在這些傷痕的磨礪下完全褪去了純樸稚氣，現在的她只是一個準備越獄去仰望星辰的罪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