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5.播種與音樂(其二)

85.播種與音樂(其二)

「噓~咻咻咻~噓~」

「阿波羅在上,請你別再這樣吹口哨了。」

「別那麼認真嘛,我聽說你喜歡音樂,我這歌哼的不也挺好?」

「如果你知道我喜歡音樂,就不該這麼做,好聽?水仙先生,你是認真的?」

納西索斯合上了手中的書本,厚重的書頁封面是逆十字的紋樣,他將纏繞著繃帶的右手放在胸口,回過頭來靜靜的微笑,空洞的眼神注視著來者。

「你們饒恕人的過犯,明光者也必饒恕你們的過犯。你們不饒恕人的過犯,明光者也必不饒恕你們的過犯。諒解寬恕都是相互的,我若像這樣尊重你,停止哼唱,你是不是也該有相應的表態?比如挖掘工作進展如何了?」

「一切順利,囚犯們非常配合,只是那個老傢伙還是什麼都沒有透露,冬宮的大火對他來說是最大的禁忌,禁閉室對他也起不到什麼作用,你又說不能殺人滅口,十分的難搞。」

「當然了,他也是知曉天國秘密的人,萬一他的死對計劃產生了影響,我會頭疼的。希望你能體諒一下,酆都軍團長。」

魯道夫.酆都.奧斯維辛,鵜鶘洲監獄典獄長,第十七軍團軍團長,一頭金黃色的短髮,貴族身上常見慘白的皮膚,五官緊湊且深邃,顯得十分陰沉,有軍人的幹練卻沒有軍人的正氣。眼裡儘是疲憊和麻木,與納西索斯的空洞又是截然不同的,是更加現實的木然。

曾經對馥靈諸神的信仰,阿波羅的名號也不過是個口癖,此時他拜倒在納西索斯面前,宛如一個虔誠的信徒。

「當然,我理解,比起這個,再跟我講講神使的事吧,你說這兩位神使是雙生子,那我們將播種天使先行運出不會有什麼影響嗎?」

「先行運出...?不不,那些骨骸並不是播種天使的全部,包括我們給濁賢子爵的那一塊,那只是繼承了祂神力的部分殘留罷了,真正的播種天使依舊沉睡在地底,在祂倒下時其根須已經遍布大地,每一處鮮花盛開的地方皆有可能是祂藏身之所,盲目的搜尋祂是不可能的。」

「那...我們現在挖掘的音樂天使...?」

「音樂有其偉力,喜愛音樂的你不知是否聽說過,曾經有人做過這樣的嘗試——對植物演奏音樂,結果發現植物也能聆聽音樂,它們的長勢比尋常植物更勝。音樂亦是一種通神的手段,早在語言誕生之前,它就已經是人與神溝通的手段了,這份神性讓音樂天使也擁有與其他神使共鳴的能力,對其孿生的播種天使就更是如此。喚醒了音樂天使,也就喚醒了播種天使,你是幸運的,兩位神使都選擇在鵜鶘洲現身,祂們選擇了你,而你也會因此治癒耳疾,得到真正的靜滯。」

「我對神使的力量深信不疑,但為何地底會出現那種異狀...?如果神愛世人,那麼喚醒神使就是善事,為何會有那些異像?神使的力量還會奪走囚犯的性命?還是以那種...詭異可怖的狀態...抱歉,我是不是不該用這種說法...?」

「沒事的,你被諸神的虛偽信仰蠶食已久,骨子裡還留有諸神的遺毒,會質疑我主也是在所難免的,這不過是開悟前的短暫困惑罷了。」納西索斯重新打開了書:「神愛世人,神也愛這世界,明光者亦與他的子民一樣,在與自己鬥爭。子民的愚鈍,質疑,不信皆令祂痛苦,曾幾何時有不信者曲解明光者的善意,令祂分裂成兩份,完美的靜滯被破壞,主在與自己分裂的另一半鬥爭之中消耗了大量的神力,座下神使也皆在那場戰鬥中沉寂。如今神使蘇醒,以可怖之狀剝奪不信者生命,既是對不信者的懲戒,亦是在替我主奪回失去的部分。他們的死與你無關,你沒有任何的過錯。」

「我明白了。」

「一切都依照主的吩咐安排妥當,你只消盯緊那些囚犯,在他們逃跑之前將那些樂器盡數挖出,排列演奏,你徵召來的那些不信者會盡數由神使審判。如此一來,通往天國和完美靜滯之路上,我們便能更近一步。」

「請放心,地下有神使阻攔,地上有我軍團的看管,沒有囚犯能逃出這座監獄。要我說,最大的威脅就是那個人,有他在,那些囚犯才會想著逃出去,而且他既然不肯說出秘密,為什麼不殺了他讓秘密就此塵封?」

「他必須活著,哪怕問不出秘密也行,至少在喚醒神使之前我們得讓他活著,那場大火中他的老師以死為代價拖延了轉輪天使的復甦,我不敢確保這是哪一位馥靈偽神的力量,也不知道他有沒有繼承到這種力量。世界正在走向毀滅,前往天國的路程非常緊迫,我們容不得這種閃失。」

納西索斯纏滿繃帶的右手輕輕搭在了魯道夫的肩膀上,他的聲音溫和,像是天生就有蠱惑人心的力量:「你也是重要的合作者,少有的覺醒之人,他身份特殊,我不希望因為這事影響了你的仕途,為了到達完美的靜滯,你也需要坐穩這裡的位置,為我們提供助力。」

目送軍團長離開,納西索斯走到窗前,俯視哨塔下方囚犯們挖掘出來的深坑,和那些懸吊在半空中的巨大包裹。

「工作已經完成了,不必在此久留了,準備啟程吧。」

「就這麼放心交給他嗎?」弗拉德從陰影中現身:「不必等到神使復甦嗎?」

「怎麼會呢?他比倫巴第要強一些,畢竟要統領一個軍團。但也就強的有限,作為人的氣量和才能都不出眾,對主也毫無信仰可言。傲慢之人聽不見他人的諫言,他也不會全盤接受我的話,裝作一副言聽計從的樣子,實際上卻只想著利用我和神使,治好自己的耳朵。也不想想,為什麼自己會開始聽不見。」

「那為什麼...?」

「把神使復甦的收尾交給他?因為神使已經不再重要了,他能喚醒神使自然是好事,如果失敗,也無所謂了。神使曾經敗過,那麼就有可能再敗,主也知道這點,轉輪天使更是證明了這一點。在帝都兩度失去轉輪天使,讓主明白了,神使不再是溝通天國的唯一途徑,祂不再需要神使為祂代行意志,於是命我統合所有神使,眼下播種天使與音樂天使已經將祂們的權柄賜予我了。」

納西索斯舉起右臂在老人面前晃了晃。

弗拉德微微皺眉,似乎不太同意就此離開:「難得回一趟老家,不去見一見嗎?」

「那裡早就沒有我存在過的痕迹了吧?怎麼?你也會想家?」

「不是...聽聞那位大人去世了...」

「是嗎...?但我們是很忙的,救贖的道路上容不得片刻停歇。」

「......」

「真拿你沒辦法啊,走吧,只是去獻個花的時間還是有的。」

他將手擺在背後,搖擺著重新吹起了那不著調的口哨:「噓~噓~咻咻咻~」

怪物的口哨聲讓芙庫洛渾身愈發緊繃,曾幾何時聽過的睡前故事裡,就有過怪物發出聲響,引誘人類回應再將其吃掉的恐怖傳說。

越是緊張就越是有可能出狀況,得不到回應的怪物朝著隧道深處走去,就在這時,芙庫洛的大腿肌肉承受不住這緊繃開始抽筋,她的腳不受控制的碰到了地上的碎石塊!

「咻!嘎噶啊啊啊啊!!!」

怪物一反緩慢遲鈍的常態,迅速沖向了芙庫洛。

「砰!」

那長的快要垂到地上的『手』猛地揮舞,刺穿了芙庫洛耳旁的石壁!

令人酸麻的吱呀聲又響起,芙庫洛用眼角的餘光驚恐的發現,怪物刺入石壁的手竟然開始發芽,藤蔓和花草開始從中長出,慢慢的朝著她的頭髮,臉龐上爬去!

怎麼辦?!植物的長勢非常迅速,已經有根須刺入了她的臉,捂住她口鼻的格里姆手上也是!兩人正在體驗前所未有的疼痛,即使這些植物不能立馬要了他們的命,疼痛的叫喊也快要從嗓子眼裡冒出來了!

只有賭一賭了,芙庫洛將手伸向剛才摸到的岩洞。

拜託了...千萬要有啊...有了!

她摸到了自己想要的,將那團東西從岩洞里掏出來,猛地扔向隧道深處!

「吱吱!吱!」

從囚犯的反應可以得知,怪物依賴的是聽覺,而捕獵吸收的對象是一切活物,這點從它胸口那數量眾多品類繁雜的心臟就能看出來,那麼岩洞中可憐的嚙齒類便是絕佳的誘餌!

「噶啊啊啊噶啊啊!」

木質摩擦的聲音再次響起,怪物朝著被扔出去的老鼠追去,成功了!

怪物的聲響消失了,音樂聲也歸於平靜。

「呼...得救了!」

眾人這才鬆了一大口氣。

「嘶...痛痛痛...」芙庫洛用力撕開附著在臉上的植物,也替格里姆除掉他手上長出的花草,幸好兩人的傷口都不深,流血也很快止住了。

「感謝你勇敢的舉動,鴞小姐。」

格里姆從衣服上撕下一些布料,替二人包紮。

「不用客氣,倒是我還得向你道歉,剛才要不是我腳抽筋了...」

「意外隨時都有可能發生,我們也早有為將軍犧牲的準備,只是那樣的死法還是想盡量避免的,所以還是謝謝你。」

赫蒙德也走過來,他的額頭上還掛著些許汗珠,也不知道是地底的環境造成的還是冷汗。

「你們都沒事就好,沒想到今天居然這麼快就碰上了,還沒來得及跟你講。不過經歷過剛才的事你也明白了吧?那些怪物看不見人,只會跟尋聲音行動,所以遇到它們千萬不能發出聲音。好了,趁現在我們要繼續前進了。」

「它們...」芙庫洛很敏銳的捕捉到了重點:「也就是說那樣的鬼東西還不止一隻...?」

「是的,它們有很多,被逮到的人會被啃食,還會從身體里長出植物,不想死就得打起十二萬分的精神。格里姆你跟她解釋吧,我要去前面開路。」

「是。」禮貌青年格里姆邊走邊小聲的與芙庫洛交談:「起初怪物的形體很小,就像你剛剛扔出去的老鼠那樣,我們有一戰之力,所以並沒有過於在意。隨著挖掘工作的進行,囚犯中開始出現傷亡,我們才發現這些怪物會吸收生物的血肉並與其同化,它們的力量越來越強,形態也逐漸開始向人接近。」

「『北方口音的馥靈國罵』,開什麼玩笑...」芙庫洛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吃掉生物並進行模仿的植物集合體,再彪悍的羅剎人或是丹人也不敢給自己的孩子講這種睡前故事,這樣的怪物存在本身就是禁忌。

也許赫蒙德是對的,自己沒有搞清狀況有多糟糕,一邊躲避怪物一邊試圖越獄?談何容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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銀沙之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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