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0.天災與人禍

北風呼嘯的永凍之土，馥靈的北部邊境，亦是大陸的最北端。蘇一行人終於重新踏上了薩爾瓦多領的土地，按照預定，他們應當在這個薩爾瓦多領最南部的小村看到家族護衛騎士領銜的迎接隊伍。

村落的狀況不太對勁，蘇發現了異狀。

得益於薩爾瓦多家族良好的口碑，往常要是領主經過，這兒的村民多少都會出來歡迎，如今村裡大多數民居都門戶緊閉，只有零星幾個老人在外活動。

車隊進入村莊后，蘇在村子的中央發現了家族的護衛騎士長，他牽著自己的馬匹焦急的等待著。

「少爺！」牽馬的騎士低頭朝蘇單膝下跪。

「芬恩，發生什麼事了？這裡的村民呢？其他的護衛騎士呢？」

護衛騎士長抬起頭，芬恩.海森今年三十五歲，是費萊的侄子，跟費萊長得有幾分相似，灰黑色頭髮藍眼珠。身材魁梧，同樣也參過軍。

「這事說來話長...」

「那就長話短說。」

「是，那麼我先回答您附近村民的去向。」騎士長是個條理清晰一絲不苟的人：「冬天的時候來了一幫十七軍團的士兵，聲稱我們沒有繳納足夠的軍賦稅，強征了一批青壯年。過了幾天又來說我們領內有邪教活動，要我們所有人配合調查。」

「開什麼玩笑，每年勒著褲腰帶給他們交錢...你不會就任憑他們亂搞吧？」

「我們當然反抗了！好多騎士都受了傷，加之他們實在是人多勢眾...我只能安排騎士們護衛領民前往薩爾瓦多鎮避難。即便如此還是有好幾個村莊遭了殃，幾乎整個村的人都被他們擄走了...」

蘇攥緊了手杖，示意他繼續。

「至於現在騎士們...哎...」騎士長猛嘆一口氣：「偏偏就在昨天，後山雪崩波及了鎮上，我派了一小部分人出來尋求幫助，剩餘的騎士們則正在全力救災。」

蘇很生氣，但又不能責怪他什麼，芬恩又有什麼辦法呢？這樣艱難的狀況中，他和只有五十來人的護衛騎士已經做的足夠好了。

「我知道了，辛苦你了。」蘇伸手將騎士長扶起：「我們快些回鎮上吧。」

「是！」

薩爾瓦多小鎮的狀況比蘇預料的還要更糟。

他從沒想過，自己如同後院般玩耍過的後山，居然能爆發如此巨大的能量。

哀鴻遍野，曾經寧靜的小鎮到處都是積雪和倒塌的建築，災難發生至今僅僅過去一天，騎士們人手不夠，救災工作才剛剛展開，從現在的景象可以清晰的分析出當時的情況。

大量的積雪順勢而下吞沒了大半伯爵府，老舊的莊園已經全無往日的風采。即便有伯爵府這樣較大體量的建築阻擋，雪崩的勢頭稍有減緩，但依舊沖入了鎮中，給本就不堅固的民居造成了大量傷害。

最倒霉的要屬因為外面的軍團抓壯丁而來鎮上避難的村民，他們沒有固定的居所，只是聚在一起臨時搭建了窩棚，這些窩棚在雪崩中就像薄薄的紙張，一捅就破。

整個鎮子的北面

「到底怎麼才會變成這樣...！」費萊十分的痛心，自己和老爺艱苦守護了半輩子的薩爾瓦多家業，如今真的到了雪上加霜的境地。

蘇結束了大致的觀察，轉頭詢問騎士長：「避難而來的村民冬天如何取暖？」

「額...鎮上會提供少許的幫助，更多的是各自去砍柴，請問...這有什麼問題嗎？」

「果然啊...」蘇和安妮莫涅異口同聲，博物學家和食頌詩人心照不宣。

蘇先開口：「他們砍了後山的樹木，樹木本來可以成為緩解雪崩衝擊的緩衝帶的。」

「不光是這樣，恐怕這兒的人對災害的意識也不夠清晰，今年冬天本來就冷，北方的降雪量很大，山上的積雪應當想辦法提前處理一下的。」安妮莫涅也跟著說出了自己的看法。

「這麼說起來，會不會跟前兩天的暴風雪也有關係？」騎士長略作思索：「往常這個時節，已經不會有什麼大雪了，可偏偏前兩天鎮上狂風暴雪...」

「又是風暴...」

半精靈臉色瞬間蒼白，不安的揉搓著額頭前的一律頭髮。

她的身世在她決定不再染髮后已經不是秘密，在場的人除了騎士長都知道她在想什麼。

蘇打斷了芬恩的話：「不必再說下去了，這是一場不幸的事故，許多因素疊加在一起的巧合。既然已經發生了，我們能做的就是全力解決它。」

他又對安妮莫涅說：「安妮莫涅小姐，按照約定你已經完成了食頌詩人的工作，我們在帝都的那點不愉快一筆勾銷，你隨時可以離開。」

安妮莫涅臉色黯淡：「我知道...我走就是了，反正我也有事...」

「但我希望你能暫時留在這裡。」

「額？蛤？」

「你也看到了，薩爾瓦多領正遭受天災和人禍的雙重攻擊，救災也需要你食頌詩人的能力，如果可以的話，我希望你能幫助我們。當然，這次不是無償的，我會提供相應的報酬。」

「你不怕是我招來的災害？」

「我通常把這種事情稱為迷信，你雖然先前走了歪路，喜歡小偷小摸而且手法不如我，但作為食頌詩人的能力，我們所有人都是認可的，那麼就沒有理由因為不著調的迷信趕走一位可靠的助力。」

「手法不如你是多餘的！本姑娘又沒打算當什麼神偷大盜！我會幫你的，相對的，我的事可能也要你的幫忙！」

「交易成立。」蘇笑著與她握了握手。

蘇開始向眾人發號施令。

「芬恩，指揮騎士和居民們繼續挖掘，儘可能多的搶救被埋的人，遇到解決不了的重物報告給我，可以用魔法為你們提供幫助。凡叔你帶幾個人去檢查莊園，重點查看地窖和糧倉，糧食有多少就搬多少出來，現在所有的物資都要開放給災民。小薊，你和學徒們去接管鐵匠鋪，確保所有工具都能正常使用，有必要的話用塑形術修鏟子也在所不惜。大師兄，請你去統籌倖存的居民們，給他們做統計，我需要薩爾瓦多所有居民的詳細名單，不僅僅是活著的，受災被埋的有多少，逃難而來的有多少，被抓了多少人全部都要列出來，哦，帶上阿斯特拉，所有的計算問題都可以放心交給他。安妮莫涅，要麻煩你多跑幾趟危險的地方了，去後山檢查積雪的狀況，有可能造成二次災害的地方就用火藥桶炸掉。喬你召集一些獵戶跟她一起去，雪崩和爆炸可能會驚擾冬眠中的野獸，把它們宰了帶回來補充糧食一舉兩得。最後就是二位醫生，鎮上沒有正經的醫療設施，我會讓人優先建設醫療區域，一切資源會優先傾斜，請你們儘力救助每一個倖存的居民。」

蘇一行人沒有回到傾塌了半邊的伯爵府莊園，而是就在鎮子中央，居民聚集的小廣場上安營紮寨，徵用了一間還算完整的房屋，因為這樣能更快的做出反應。領主回來的消息已經在領民之間傳開了，更多的人開始匯聚，按照蘇的指示開始行動。

原本在災后一盤散沙的情況，在一道道命令的傳遞中變得井然有序起來。

坐鎮帳篷之中的蘇是所有人中最為忙碌的，要處理上交來的大量的情報了解災民的需求，時不時還要被騎士長他們叫去，用粉碎術之類的魔法解決傾塌的建築，鎮上除了他和金米島來的幾人就沒有法師了，能力越大責任越大，腦力與體力勞動并行。

然而越是了解情況，他越是發現情況的嚴峻。

從莊園里搶救出來的糧食目前還算夠，這些家族存糧本來也是寶貴的收入，現在倒也顧不得這麼多，全拿出去給災民們煮粥熬湯了。靠這些存糧最多也就頂十來天，就算加上格拉漢姆和獵戶們在山裡全力搜捕，估計也只能撐個小半個月。

雪崩不僅僅是發生在這，冬天整個沉睡之地都有受災的可能，伯爵領的多處都需要救災。這是最壞的消息，人手的缺乏和災害的雙重打擊，整個領地的儲備糧已經見底，而且春耕也處於幾乎停滯的狀態，哪怕現在開始種個土豆，成熟也得兩三個月啊。

蘇也是沒想到，才與凱撒里昂分別，又要借用他的力量了。他將災害情況報告做了兩封書信，一封給帝都的議會，這封只是形式上的求援，先不說議會能批給他多少救濟物資，那也是遠水，解不了近渴。另一封寫的更為詳細，向凱撒里昂說明了第十七軍團的惡劣行徑，同時也適當的宣傳一下薩爾瓦多領未來的戰略重要性，希望他能從監轄地緊急調派一些物資解解燃眉之急。

蘇知道凱撒里昂是個明事理的人，會明白事情的重要性。只要能撐過眼下，他就有一萬種辦法種田攀科技，反哺一個監轄地也是輕而易舉。這種時候就不該顧忌什麼面子，會哭的孩子有奶吃，哪怕凱撒里昂自己有什麼計劃，他也顧不得。

簡單的整理了一下文件，蘇走出臨時徵用的房屋，他需要呼吸新鮮空氣。

天不知什麼時候已經暗了下來，在蘇的「臨時作戰指揮中心」周圍已經匯聚了大量居民。流離失所的人們不約而同在這間屋子周圍搭建臨時居所，無論何時薩爾瓦多家的人都是領民們的主心骨，在這裡他們能獲得的不僅僅是救濟，還有一種安心感。

西邊的重災區依舊燈火通明，騎士和青壯年們高舉火把，不斷尋找倖存者，他們嚴格遵守蘇所吩咐的「72小時黃金搶救時間」，這兩天他們絕不會有絲毫怠慢。鐵匠鋪暫時熄了火，因為能融的金屬都已經被森塔芮和學徒們融掉加工成工具了。兩位醫生從醫療帳篷里走出來，對親屬宣告不幸的消息：「我們儘力了...對不起。」醫生們有些麻木，藥品的短缺，惡劣的醫療條件，加上複雜的癥狀。很多搶救出來的人都要面臨截肢，而更多的人則是掙扎了一會便沒了聲息。這一天他們倆已經記不清說了幾次這樣的話了，但除了痛哭，他們還得到了溫柔的擁抱，沒有人會責怪他們，災害之下所有人都是無力的，薩爾瓦多人懂得這個道理。

遠處的後山上偶爾還會傳來隱約的爆炸聲，半精靈小姐估計沉浸在工作中，幹得熱火朝天，為數不多的炸藥桶存量都要被她消耗殆盡了。

蘇望向南方，那不僅是通往帝國內部的道路，也是鵜鶘島所在的方向。

惡魔島軍團，這事沒完，等著吧。

等著我去找你們算總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