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鳶尾與本我(其二)

48.鳶尾與本我(其二)

「呼...呼...」

沉重的鼻息,踉蹌的腳步,艾德的狀況很不好。

即便用手捂住,被利刃切斷的肩膀處還是會湧出大量鮮血。

木製的假腿也快要承受不住,激烈的奔跑迫使它摩擦著與斷肢的結合處。

奔跑中的艾德左顧右盼,這附近居住的多是光明聖教的信徒,如今要麼已經搬走,要麼閉門不出,大街上竟沒有一個行人。

他不敢拍門,更不敢出聲求救,他賭不起。

如果自己的求救沒有回應,聞聲趕來的暴徒一定會置他於死地。

「呼...呼呼...」

肺在灼燒,身上的骨頭快要散架,但他卻一刻也不敢停歇。

追兵離他也不過半條街的距離,寂靜的夜晚,他能清晰的聽到正在逼近的腳步聲。

動動腦子...艾德...動動腦子!

現在需要做的事很簡單,無非只有兩項。

第一,給傷口止血,不能再讓追蹤者跟隨自己的血跡,而且就算沒被追上,失血過量會隨時要了自己的命。

第二,到人多的地方去,向大人求救,讓他們救救姐姐。

沒錯,艾德...你可以做到的。

5年前,是你自己折斷左腿從那場馬車事故中救出了弟弟,現在的你依然可以做到!

就這樣,艾德一邊發了瘋似的向前跑,一邊在心中為自己加油打氣。

很快他想到了辦法,在三岔路口他停下了腳步。

在他眼前的是一座高大的魔素循環爐。循環爐每天點火三次,最後一次在夜晚降臨之時,為了確保在寒冷的夜晚爐子不熄火,有充足的魔素在帝都的空氣中飄蕩,負責監管的法師往往會在這時塞入更多的燃料。

如果有露宿街頭無家可歸的人,靠近循環爐過夜是一個明智的選擇。

但艾德不是為了取暖而來的,他需要靠的更近。

更近。

他側身撞在爐壁上,死死貼住,直到滾燙的青銅燒糊他肩膀創口的皮肉!

趨利避害是人的本能,被火焰燎到的人會下意識的後退,這是不可避免的條件反射。需要有多大的勇氣和毅力,才能在這熾熱的疼痛中不後退半步?

對劇烈的疼痛他也早有經驗,提前脫下了被鮮血浸潤的外套,塞在口中死死咬住。

「唔...!!!」

偉大的波紋使者,威廉·A·齊貝林曾經說過——

「人類的讚歌是勇氣的讚歌,人類的偉大是勇氣的偉大。」

何為真正的勇氣?

也許,在這個因為疼痛連牙齒都快要咬碎,面部表情扭曲到極致的男孩身上,可以窺見一二。

成功止血的他顧不得片刻喘息,還沒有結束,還有與追蹤者的心理博弈,還有與時間的較量,不快點的話,姐姐就...!

他從口中取下外套,急切的四處張望,腳步聲已經越來越近,伊麗絲的輪椅衝刺為他爭取的時間正在被快速消耗。

暴徒終於拐過了街角,來到了三岔路口。

他低頭尋找,血跡經過魔素循環爐附近,又在左邊的道路重新出現。暴徒沒有猶豫,立馬追了上去。

勝券在握,再如何頑強,終究是個小鬼。暴徒加快了腳步,艾德凄慘無比的下場已經可以在他眼前浮現。

但幸運的女神福爾圖娜眷顧著勇敢的男孩。

要過很久,暴徒才能發現自己追蹤的,是一條綁著血衣的流浪狗。

而此時,艾德已經跑出了人跡罕至半廢棄的居民區,重新回到了金米島魔訶學體驗店所在的街道。

正準備「下班」的蘇在店門口發現了艾德,此時的男孩像個破爛的人偶,傷痕纍纍,已經快要失去意識。

蘇抱起他,將頭側在男孩嘴邊。

「城南...查令十字...路...舊書店...救...姐姐...」

忙碌帶來的疲憊與喜悅悉數從蘇的臉上褪,只剩冰冷燃燒的怒火。

他抱著艾德走入店內,此時客人都已離店,只有夥計們忙碌的打掃衛生。他將男孩輕輕放在沙發上。

「小薊,幫我去叫李斯頓,加特林二位醫生!」

「發生什麼...呀!他傷的好重!我...我馬上去!」

森塔芮被艾德的慘狀嚇了一跳,聽到了蘇的指令,正準備行動。

「哥哥...」她注意到蘇的舉動,停住了腳步:「你要去幹什麼...?」

蘇背著她在吧台上搗鼓著什麼,森塔芮知道,那是他們剛結束開發的新道具,也知道動用那東西意味著什麼。

那是一件純粹以剝奪生命為目的所設計的武器。

結束了整備的蘇轉過身來,他的眼神令森塔芮感到陌生,她從沒有見過這樣的蘇。

沒有多餘的話語,蘇已經飛奔出店。

「紅桃——感知。」

他轉動手杖,發動了感知魔法。

沒有,如同泥牛入海。

月神礦石在感知魔法中的空洞消失了,彷彿這個洞開在了他的心上。

「梅花——巨力。」

在地上繞路太浪費時間,在巨力的加持下他接連踏碎了地面,店家的招牌,不知哪戶人家的陽台,快速從地面拔升到屋頂,直線朝著艾德提供的地點前進。

蘇整個腦海只有這一句話。

「動起來!快一點!再快一點!」

伊麗絲心中只有這一句話。

她的身體情況並沒有因為鳶的出現而發生什麼變化,雙腿依舊像是石頭無法動彈,身上到處都是擦傷和淤青,腹部傳來劇痛,大概是因為先前穆羅伊德的踢擊,斷了幾根肋骨。她只能用雙手抓住地面,拖著身體艱難移動。

出門后的伊麗絲髮現這是一條狹長的隧道,先前的猜測基本可以確定了,她現在身處帝都錯綜複雜的地下水道。門外的通道伸手不見五指,也不知道兩端通往何方。

她用唾液潤濕了手指,在空中感受風的方向,從而確定了前行的路。

房間里的燭火和燃燒發出的聲響已經被她拋在身後,私下裡只有水珠滴落和久居在此的嚙齒類發出的響動。

最心愛的淡藍色裙裝已經破爛不堪,濕漉漉滿是污泥,粗糙的石頭地基摩擦著膝蓋。用來支撐爬行的十指也從指縫中滲出鮮血。

她沒有發出半點聲響。

地下的魔素稀少,月神礦石的項鏈起不了作用,至少,至少要到地上去,看見光亮,也就看到了生機。

遠處逐漸傳來人的聲音:「老大你的運氣還真是好,出去吃個飯都能找到情報。」

「可能這也是我主的眷顧吧,我們確實需要一點運氣,尤其是現在這種時候。」

火光從轉角傳來,伊麗絲奮力將自己藏入一處開裂的縫隙,捂住口鼻,屏住呼吸。

「你們說那個變態會不會已經動手了?」

「那隻能希望他有點逼數,別把人弄死了...」

「說起來那個怪物...」

「所以老大才...確保退路...」

暴徒們手持火把從伊麗絲的身邊經過,絲毫沒有察覺她的存在。

火光和聲音一消失,伊麗絲便再次動身,她不能坐以待斃。

沿著暴徒們來時的方向,她很快看見了出口。匍匐著前進,奮力爬上一節節長滿青苔的台階,天空中朱諾與密涅瓦攜諸天群星在向她招手,地面上是熟悉的帝都夜景,下城區的萬家燈火。

還差一級台階,她向上伸出手去。

「救...唔咳咳...」伊麗絲張口求救,卻難以發出聲音。

有人一腳踩在了她的背上。

「野性十足的小貓咪,雖然不知道你幹了什麼,但我說過了,我的速度很快。」

還是差了一步,就差一步。

穆羅伊德再一次拽住伊麗絲的秀髮,將她粗暴的提起。

【放手!】

鳶的身影再次浮現,她努力的想要抓住穆羅伊德,但卻撲了個空,以她現在縹緲的身軀觸摸不到任何有實質的物體。

「你知道嗎?我就喜歡你們這些不信者痛苦絕望的樣子,自以為是,以為自己在對抗邪惡,卻對世界的真相不聞不問。在對待不信者的態度上,我不得不認同納西索斯那傢伙。」

伊麗絲沒有放棄抵抗,奮力的拍打穆羅伊德,但她僅存的力量實在無法對他造成威脅。

穆羅伊德愈發得意:「不管你逃到哪裡,我永遠都能找到你。不管你如何掙扎,也不會有人來救你。在下水道這樣錯綜複雜的環境里,我就是王!」

「那可不一定啊。」

聲音從台階之上傳來。

穆羅伊德沒有與來者對話,飛快的甩出一道迴旋鏢。

「絳!」

金屬碰撞的聲音,迴旋鏢被彈開。

「噗嗤!」

一道細微的黑影劃過,穆羅伊德驚訝的發現自己的臉頰被劃出一道血痕。

「磅!」

隨後而至的才是一聲巨響。

他不明白髮生了什麼,冷汗瞬間浸濕了他的內衣。

暗器?魔法?又或者是什麼不明所以的家族秘傳?神跡?

擦傷火辣辣的痛,耳朵因為高速物體的經過而蜂鳴,空氣中散發著濃重的硫磺味道。眼角的餘光可以看見,黑影從身邊經過後打在了堅硬的石質台階上,造成了一個巨大的缺口。穆羅伊德見識過各種飛行道具,無論何種都不可能造成如此大的破壞。

究竟是什麼人?!什麼東西?!

穆羅伊德順著駭人巨響傳出的方向看去,來者右手中舉著不明的器械,黑洞洞的管道正對著他散發著煙霧。

借著星光,穆羅伊德和伊麗絲終於看清了來者的樣貌。

青灰色的頭髮,右耳處的小辮,淡金色的眼瞳中散發著冰冷的寒光。

整個人正散發著霧氣,充斥著莫名的壓迫感。這些霧氣一部分是在寒冬中奔跑,被蒸發的汗水,另一部分則是手上的武器所發出。

來者正是蘇!

「腤臢鼠輩也敢妄稱為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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銀沙之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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