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輪椅偵探與大冒險（其三）
伊麗絲與孩子們坐在長桌兩側，等待著首座的迪勞麗絲女士發話。乾淨的桌布上木質的餐具有大有小，每個孩子都有與其相稱的碗盤，碗中盛著滿滿的燉菜，一籃早晨剛出爐的麵包擺在長桌的中央，等待著被取用。
「感謝主...」迪勞麗絲放下合十的雙手：「感謝你們的伊麗絲姐姐，讓我們有收入能在這寒冷的冬季吃上熱騰騰的飯菜。」
「謝謝姐姐！」
「不用不用，太誇張了，我只是做了些力所能及的事！」伊麗絲紅著臉連忙擺手。
「院長嬤嬤，今天不用謝謝神明大人嗎？」
之前黏住伊麗絲的那個獨臂好奇寶寶女孩又有些好奇了。
「那叫餐前禱告，笨蛋！」坐在迪勞麗絲身邊的男孩跳出來糾正她。
老婦人伸手把男孩按回椅子上：「行了，快開動吧，我們以後都不用禱告了...」
她環顧了一圈：「艾德和艾爾呢？」
「我去找他們。」沒等迪勞麗絲拒絕，伊麗絲便將輪椅推離了桌子：「你們先吃著吧，飯菜涼了對身體不好。」
兩個孩子大概在哪她心裡早就有數，馬上就在院子里的雜物間角落裡逮了個正著。
「我說有就是有！你哭什麼！」
「嗚嗚嗚...哇！」
「你們兩個，兄弟之間要友善相處，不可以吵架！有什麼事，跟姐姐說說吧？」
「嗚嗚...李...姐姐！」正在哭泣的弟弟艾爾一頭鑽進她的懷裡，把眼淚鼻涕蹭的伊麗絲滿身都是。
伊麗絲只得不停安慰著他，同時將目光投向還能好好講話的哥哥艾德。
「哼！我跟他說我昨天晚上在教堂區看到了怪物，他不相信！還說要跟院長嬤嬤告狀！」
艾德正氣的跺腳，他的左腿是木製假肢，戳在地上悶悶作響。
「因為...因為嬤嬤說了，我們晚上不能呆在外面...」
伊麗絲大概明白了是怎麼一回事，她掏出手帕仔細替艾爾擦乾淨臉蛋，伸手把艾德也拉到身邊。
「艾爾，你哥哥不是晚上亂跑，他是去姐姐家的工廠交貨了。艾德，你要對弟弟有點耐心，好好跟他說明白，知道了嗎？」
「嗯...」
「嗯。」
「這才是好孩子，相互道個歉，我們去吃飯吧！」
「對不起...艾德...」
「我也是，對不起，艾爾。」
兩兄弟有些扭捏，但還是言歸於好了。
「可是先說好，我是真的看見怪物了哦！」艾德的一句話令剛出雜物間的伊麗絲停住了輪椅。
「艾德，你看到了什麼？」
「嗯...姐姐你要先發誓不跟院長嬤嬤講，我才告訴你！」
「哎呀，你這小鬼，還信不過我？」伊麗絲颳了一下他的鼻子：「好，姐姐以這把輪椅起誓，絕不告訴卡地亞院長。如果我打你小報告，我就再也不能自己出門。」
「其實也沒什麼，我昨天去完工廠，跟大叔們聊了一會，回來的有點晚了...就想抄個近道。」艾德揉了揉自己的鼻子。
「所以你就從教堂區走了嗎？太危險了！而且「天使光」之後那裡不是一直封路嗎？」
伊麗絲所說的「天使光」事件便是蘇在懷特萊特大教堂射落天使歐米茄的事。
「以前教堂區沒出事的時候，我們就從那裡回來的，路也熟，走的也更快。那些帶子...好像是叫什麼警戒線？攔得住大人，根本攔不住小孩，我一下就穿過去了。」
蘇引以為傲的犯罪現場保護裝置，終於被證實除了阻礙自己人辦案進度之外毫無用處。這個世界的人看到警戒線根本意識不到任何問題。這膽大包天的小鬼就是活生生的例子，他根本不知道教堂區發生了什麼，還挺得意。
艾德接著說道：「昨天晚上雪剛停，朱諾和密涅瓦都很明亮，我低著頭趕路，突然有好大的動靜！我轉過身去看，原來是教堂的鐘樓上那個大鐘在響，好像有東西撞的它晃蕩，周圍都是煙塵。我趕緊躲到街角，不一會從煙霧裡出來一個黑影，好大一個！像是個人，嗯...跟...跟大鐘差不多高的人！」
伊麗絲微微皺起眉頭：「教堂的大鐘大約在兩米出頭，還在夜晚把大鐘撞響，的確是很詭異...但怎麼肯定是怪物呢？光明聖教的神官好多都很高大啊？」
「因為我看見了...看的很清楚！」艾德神情非常的嚴肅：「那個黑影，乍看是個人，但仔細看，卻沒有腦子！」
「沒有...腦子？」伊麗絲也有點摸不著頭腦了。
「對！它的眼睛還泛著紅光，我就順著眼睛往上看，它沒有頭頂，沒有頭髮...」艾德用手在自己的額頭上比劃著：「就從眼睛到額頭的一半，就沒有了！好像被削掉了一樣，蓋了一塊鐵皮！那麼平整，它的腦袋肯定裝不下腦子！」
他心有餘悸：「那怪物看到了我，跟我對視了一下，轉身跳走了，我還看見它肩上還扛著一個人。然後...刑部的官差聽到響動趕來了，我也就趁亂溜了。」
伊麗絲眉頭緊鎖，艾德雖然年幼，但平時膽大心細，如果他沒有看錯，那說明籠罩在帝都上空的邪教陰雲並沒有消散。
靜滯教會在進行了如此駭人聽聞的恐怖襲擊后，在最終的底牌——「歐米茄」天使都被擊墜，地下勢力一併拔除的情況下，依然有能力在帝都潛伏下一隻怪物嗎？會不會有點太誇張了？或許應當通知蘇先生。
伊麗絲想到這，忍不住用力搖了搖頭，將這個想法甩出腦海。最近怎麼老是想到蘇先生，自己不應當過度依賴他人，尤其是蘇先生。他與自己非親非故，現在估計正在跟表哥為了領地的事忙碌，就因為這點捕風捉影的傳聞去打擾人家，恐怕不好。
「姐姐？」艾德和艾爾投來了好奇的目光。
伊麗絲重新推動輪椅：「沒事，趕緊去吃飯吧。」
在餐桌上，她依舊思考著。
雖說不想麻煩蘇先生，但就這樣放任不管也不是個事。孩子們往返工廠和孤兒院，免不了要靠近教堂區。
【也許我們可以自己先去調查一番呢？】
用完餐食的伊麗絲猛然抬起頭，又是那個幻覺般的聲音。但這次她沒有再去思索聲音的來源，彷彿已經被這聲音說服了。此時她的心態已經從知心大姐姐搖身一變，成了輪椅上的女偵探。
光天化日，教堂區周圍又有刑部的巡邏隊，外加自己有噴氣加速的輪椅作為底牌，只是去看看，了解一下實情，應該不會有太大的問題。
伊麗絲與迪勞麗絲女士和孩子們告別，邁出孤兒院的大門，恆星索爾的光輝已經越過頭頂，開始朝著西方下落。
她首先前往的是刑部，身為議院議員的女兒，這裡自然是她打探情報最好的地方。刑部大院總是熙熙攘攘，作為帝國處理法律案件的最高機關，這幅景象是常態。
一位走過身邊的刑部官員發現了伊麗絲，他楞了一下，隨後加快腳步走回大廳的櫃檯後方。
伊麗絲依稀聽到他壓低的聲音對同僚說道：「又來了...！」
完全被當成麻煩的女人了，看來自己在這裡相當不受歡迎啊，她忍不住苦笑出來。
一碼歸一碼，她可不是什麼在乎自己聲譽的貴族小姐，完全沒有打道回府的打算。
伊麗絲行至櫃檯前，負責接待的女性官員已經擺出了完美的公式化笑容，向她打招呼道：「貴安，多爾多涅小姐。請問您今天來有什麼事？」
「貴安，是這樣的，我丟了件東西，是母親贈予我的首飾...」
「找尋失物是嗎？請先填個表。」本著公事公辦的原則，沒有等伊麗絲說完，一張羊皮紙遞到了她的面前。
伊麗絲接過來，但並沒有要填寫的打算，她接著說道：「其實我對丟在哪大概有印象。」
「那您...」櫃員的言外之意無非就是——知道那還來找我們幹什麼，貴族小姐是不是覺得我們很閑？
「我前幾天去懷特萊特教堂禱告的時候丟的，你看...恰好發生了那樣的事，你們刑部把教堂區整個封起來了，我進不去。」
櫃員抿了抿嘴唇，這不是她能做主的事了，她轉頭徵求官職更高的負責人。
坐鎮大後方的中年男性官員站起身來，他上次也被推出來應付伊麗絲對蘇的調查，此時臉上也寫滿了不樂意。
「您能跟我形容一下是什麼樣式的東西嗎？我讓負責巡邏的找一找。」
伊麗絲畢竟是議會議員的女兒，刑部也不可能將她拒之門外，幫貴族們擦屁股也是他們的主要職責之一。
伊麗絲左顧右盼：「我...在這裡，不太好說...」
「我明白了，請跟我來。」
男性官員帶領著伊麗絲前往旁邊的會客室。
「這裡沒有別人，您可以說了。」
「非常感謝您的理解。」伊麗絲在輪椅上深鞠一躬：「我弄丟的是家母所贈的胸針，上面的圖樣是現在已不再使用的家紋。您大概也聽說過，家母有埃古普托斯血統，所以紋樣不是馥靈人熟悉的樣式，我沒辦法與您詳細描述，但這胸章對我而言意義非凡，所以我希望能自己進入教堂區找尋。」
「就算您這麼說...」官員揉著頭髮，顯得很困擾：「教堂區封路因為我們也有重要的任務，而且就算我放您進去，那裡現在建築破損的很厲害，昨天甚至鐘樓的大鐘都掉下來了，恐怕不是您這樣的...女士該去的地方。」
看來刑部並不知道怪物的事情，他們認為大鐘是因為建築被破壞而自然墜落的，而其他的言外之意，伊麗絲也瞭然於胸。
她從隨身攜帶的小包中摸出一枚奧雷金幣，微笑著遞到官員面前：「小女子實在是沒有辦法了才麻煩刑部的大人們，一點小心意不成敬意，還請您網開一面。」
黃金鑄成的奧雷反射著窗外的光芒，照的官員臉上忽明忽暗。這可不是什麼小心意，這一枚奧雷就可以頂他一個月多的俸祿了。
官員伸手接下了這枚奧雷：「咳...正好快到交班的時候了，我去跟他們說一聲，您可以跟著換班的人進去，但是日落之前必須出來。」
只消一句話就能多賺一個月工資，也不知該不該算可悲，如今的馥靈官場難以找出能拒絕這條件的人。
伊麗絲抬起頭來，精緻的臉蛋上依舊是淡淡的笑意：「多謝大人。」
沉浸在意外收穫中，眼前的刑部官員並不知道的是，伊麗絲說的胸針確有其物，但現在正和錢幣們一起安然躺在她的小包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