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輪椅偵探與大冒險（其二）

離開家的伊麗絲動身前往她常去的孤兒院看望孩子們。

這座位於下城區西區的孤兒院，距離蘇長期合作的金米島魔法用品店不遠，對這樣的設施而言，城下城相較低廉的地價顯然更加合適，但還是多虧了伊麗絲的努力，孤兒院能一直留在治安較好的下城區。

這裡的大多數孩子都與伊麗絲相似，身上或多或少有殘疾，卻沒有伊麗絲這般的家室，他們中的大部分會在孤兒院中度過整個童年，不會有人來領養他們，直到15歲成年離開孤兒院。男性成為乞丐或勞工，女性則淪為娼婦，當然也不乏有好事者，一些貴族或馬戲團會選擇在此時便宜買下肢體嚴重畸形殘缺的孩子，用作觀賞取樂。

這已經是相對較好的情況了，在數代前的馥靈，畸形殘缺的嬰兒甚至會被殘忍的殺死，他們的生命在第一聲啼哭中便已經結束。而現在，殺害嬰幼兒已經被認定為犯罪，諸如光明聖教這樣的大宗教也開始協助社會，收容部分棄嬰孤兒。

「李姐姐來了！」

「快去叫修女！姐姐來了！」

幾個在院門口玩耍的孩子發現了伊麗絲，其中一個瘦小的孩子擦了擦臉上掛著晃蕩的鼻涕，一溜煙似的跑進院子里去了。

剩餘的孩子則圍了上來，繞著伊麗絲的輪椅嘰嘰喳喳。

「姐姐姐姐！」其中一個好奇心旺盛的獨臂女孩，已經爬上了輪椅的扶手：「好厲害！這是什麼？！」

「厲害吧？」伊麗絲伸手將女孩抱到了腿上：「這是姐姐的代步工具，叫輪椅。」

她一手扶著女孩，一手搖動輪椅進入了院內，孩子們已經聽到報信，能跑的背著不能跑的，十幾號人烏泱泱從屋裡衝出，將伊麗絲圍的水泄不通。

伊麗絲畢竟也只有16歲，孩子們好奇的眼光與讚美之聲不免讓她有些興奮：「好，就讓你們看看姐姐新掌握的絕技！」

只見她示意小女孩從自己身上下來，隨後打開了扶手暗藏的機關，從裡面拉起來兩根類似操縱桿的東西，念動了咒語：「疾風，化為翅膀！」

輪椅上銘刻的迴路亮起，從背部的管道中噴射出強勁的氣流，輪椅開始被推動著前進。

伊麗絲手中的操作桿可以調節輪椅背部管道的動向，這是被蘇稱為「姿勢制御噴口」的新花樣。本人如是說，在聖懷特萊特教堂一戰後，他向梵妮莎請教了關於疾風魔法的細節，為輪椅添加了新的動力。因為是為了積累經驗試做的裝置，還有很多東西需要調整，請伊麗絲僅在私人場地或緊急情況下使用，平時這把輪椅還是要靠人力驅動。他特意叮囑道：道路千萬條，安全第一條，行車不規範，親人兩行淚。

然而多爾多涅家的大小姐何許人也？掌握了飆車技巧，甚至快要領悟用輪椅慣性漂移的伊麗絲，此時大抵已經把蘇的囑咐忘掉了。輪椅在小小的院子里繞圈，孩子們的視線追逐著伊麗絲的身影，一圈又一圈。

「哦！」

「好帥！」

「再快點！姐姐！」

「好！要加速咯~！」伊麗絲也有些上頭了，速度越來越快，在轉彎的過程中，輪子輦到了地上的碎石，重心不穩的她一個踉蹌摔在了孩子們平日玩耍的沙坑中。

「啊！」

「姐姐！」

塵土飛揚中，伊麗絲緩緩坐起身：「嘶...痛痛痛...」

一雙手將她的輪椅扶正，接著攙扶著她重新坐了上去。

伊麗絲抬起頭看到了來者的面容：「修女...」

被她稱為修女的，是這座孤兒院的經營者——迪勞麗絲·卡地亞女士，今年已經50歲的榮譽男爵夫人。她身形消瘦，尤其是面頰處，有深深的凹陷，不太像是一名貴族夫人。一身光明聖教修女的打扮，唯獨沒有戴頭上的溫帕爾頭巾。

「沒事吧？伊麗絲？」迪勞麗絲女士面容和善，溫柔的詢問伊麗絲。

伊麗絲也恢復了淑女模樣，拍了拍衣服上的塵土：「謝謝您，修女。我沒事的，摔習慣了就知道怎麼避免受傷了。」

「你太寵孩子了，不要事事都順著他們的意思。你比他們都大，要有自己的判斷，要給他們做個榜樣，明白嗎？」迪勞麗絲摸了摸她的頭，一邊推著輪椅向屋內走，一邊招呼著圍觀的孩子：「好了好了！姐姐沒事，你們也不要老是瞎起鬨，該回屋子了！」

不愧是長期管理孤兒院的人，孩子們非常聽她的話，互相幫助著往回走。

「哦，對了...」迪勞麗絲女士似乎是想起了什麼，她附下身輕聲對伊麗絲說道：「我已經退出光明聖教了，以後不要叫我修女了，叫我院長吧。」

伊麗絲有些訝異：「您...您不跟著其他人去聖山嗎？不對，光明聖教原來是可以退出的嗎？」

「當然可以，你以為信仰是什麼無法捨棄的東西嗎？」迪勞麗絲的語氣稀鬆平常，彷彿在談論今晚的菜單一般輕描淡寫：「我已經是個老寡婦了，沒那個勁頭追逐信仰了。而且我離開了，誰來照顧這些孩子呢？」

「我可以想辦法...」

迪勞麗絲搖了搖頭打斷了伊麗絲：「你還太年輕，在我眼裡啊，就和小屁孩們沒什麼兩樣。照顧後輩是我們這些長輩應盡的義務，你有你自己的路要走。」

【她說的對，我們還有別的事要做。】

「誰？」伊麗絲聽見有人在她耳邊竊竊私語，這聲音熟悉又陌生，但環顧四周卻沒有看到說話的人，只有迪勞麗絲和孩子們疑惑地望著她。

輕微的眩暈感迫使伊麗絲伸手揉了揉太陽穴，這幻聽不是第一次了，自從懷特萊特教堂事件那天，「歐米茄」天使將白色的光輝灑向整個馥靈堡，伊麗絲就開始間歇性的聽到這個聲音。

這令她十分困擾，她依稀記得自己小時候伴隨著夢境中奇異的幻想，聽到過類似的聲音。但那是她不能理解的語言，她也不明白為何如今這聲音又再次出現。

也許蘇先生知道些什麼，應該找個機會再和他好好聊一聊，畢竟他是唯一一個看起來了解這個聲音的人。伊麗絲在心裡做了打算。

「姐姐，你沒事吧？」一個孩子拉著她的手關切的問道。

伊麗絲回以笑臉：「沒事，來，今天我們一起練習那首歌。」

很快，她與孩子們來到一間相對較大的房間，屋內擺著一件樂器，木質的軀體左右各有一個柱狀裝置連接著槓桿結構，上面有兩隻可愛的海豚裝飾，軀幹的中央是由低到高依次密集排列的金屬長管，那是一架馥靈傳統樣式的水壓式管風琴。

伊麗絲搖著輪椅在管風琴后坐定，兩個大孩子跪坐在她左右，開始上下搖動槓桿，其他的孩子也環繞著管風琴席地而坐，圍成一個半圓。

伊麗絲伸手輕觸鍵盤，悠揚的音樂聲從管風琴中飄出，緩緩在屋內流淌。孩子們搖晃著身體迎合著節奏，等待著開口的時機。無論肢體是否殘缺，笑容與快樂總是一樣的。

「如果說失去是為了找回的話，那麼離別就是為了再次相遇~」

「「再見」之後一定會與「你好」相遇~」

這首歌的名字叫做《明日》，是伊麗絲特意為孩子們準備的。即是音樂，也是她思考的孤兒院的新營收手段。

馥靈是一個尚武的國家，但同時馥靈人對藝術也有很深的造詣。雖然比不上帝國劇院中格蘭納達的表演，但如果在路邊聽到如此優美的旋律與孩子們稚嫩的嗓音，又有哪個馥靈人不會駐足傾聽，並留下一兩個卡德拉斯銅幣呢？

「你現在過得如何？~」

「我依然很精神喲！~」

啪啪啪啪，迪勞麗絲倚靠著門框，為伊麗絲與孩子們鼓掌。

「這麼短的時間，真虧你能把他們教的這麼好。」

伊麗絲纖長的手指輕輕拂過琴鍵，笑著說：「家母自我小時候便嚴格訓練，請了許多名師大家，琴棋書畫我都算能拿得出手。」

「原來如此，你有一位好母親和一段好經歷呢。我就不行，從小就對藝術不感興趣，跟著神官牧師們去放牛就行，畫畫彈琴，實在是坐不住。」

「啊哈哈...」伊麗絲尷尬的撓了撓臉頰：「她的確是一位好母親，但那是不是一段美好的經歷...我不好說...要是我按母親訓練我的方式訓練弟弟妹妹們，只怕是現在他們見了我都要哭鬧著跑開了...」

「呵呵呵。」迪勞麗絲聽她這麼說，也不忍輕笑了幾聲：「你打算什麼時候和他們出去表演？」

「嗯...怎麼辦呢...」伊麗絲顯得有些猶豫：「其實這首歌還沒有完成...」

「是嗎？可我聽上去已經是首有頭有尾的歌了啊？」

「確實有頭有尾，但中間還沒有寫好...該怎麼說好呢...」伊麗絲凝視著自己的腳尖，努力組織著語言：「我想要描寫孩子們在大自然中快樂玩耍的場景，但卻沒有這種體驗...」

「那還不簡單？」迪勞麗絲走過來握住她的雙手：「冬天大家都沒什麼事做，你家工廠給我們的加工訂單也停了，我正愁怎麼讓孩子們打發時間呢。讓他們跟著你出去轉轉，這經驗不就來了？」

老婦人沒等伊麗絲再說什麼，直起身來重重的拍了兩下手，將孩子們的注意力引了過來：「好了，練了那麼久，該吃午飯了！來幫忙的乖孩子可以多吃一點哦？有誰要幫院長的？」

「我！」

「我我！」

「我也...」

孩子們非常的積極，小手舉得老高。

「那我也來幫忙。」伊麗絲也舉起一隻手。

「你...可以嗎？」老婦人有些猶豫。

「是您自己說的，我跟孩子們沒什麼兩樣，而且我也想多吃一點院長做的飯。」伊麗絲甜甜一笑。

「好好好，那就麻煩你擺盤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