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武士與藥丸

35.武士與藥丸

「醒...醒醒」

睡夢之中隱約聽到有人呼喚。

「喂!快醒醒!」

「嘩啦!」一大盆冰冷刺骨的水將青年從夢境中拉了出來。

「終於醒了啊?武士?」

「不是很好的起床體驗...你們...對百戰百勝的角鬥士也是這待遇,未免太過分了些。」

「嗤...」隔著鐵欄,剛才潑水的人發出嗤笑:「九十八場,你確實接近了,但這最後的一場也是最關鍵的,我不知道見過多少人在這最後一場丟了性命。」

「也是,即便贏下來,也不過是從奴隸變為公民。離開了角斗場,也不知道何以生計。」

被稱為武士的青年捋了捋濕漉漉的頭髮,他一頭的金髮,翡翠色的眼睛,相貌也十分英俊,只是衣衫襤褸,渾身上下結實的肌肉上布滿了可怖的傷疤。

青年站起身,用手撐住鐵欄,注視著外面的人下一步的動作。

「公民...離開?呵...」看守模樣的人搖了搖頭。

青年明白他的意思,這裡是馥靈堡的帝國斗獸場,血腥的廝殺是這裡的主題。自願成為角鬥士,土生土長的馥靈人不好說,但像他這樣,從異國而來的奴隸一旦進入了斗獸場,擺在眼前的就只有兩條路——不斷的殺戮並且勝利,或者死在其他角鬥士或是什麼怪東西的手下。

在角斗場有這樣一條規定,贏得九十九場勝利的奴隸可以重獲自由,獲得馥靈帝國的公民權。這條規定永久有效,但迄今為止用過它的人,是零。

這背後的理由非常簡單,就好比是把珍稀保護動物與人放在一起比較,無論哪一方受到威脅,人永遠是優先被考慮拯救的,人的生命高於一切動物。角斗場中的常勝將軍,在馥靈人看來,也不過就是一頭稀少的猛獸罷了。即便有人獲得了成為公民的資格,也不會試著去使用它,一個大一點的籠子與斗獸場這個狹隘的籠子又有什麼不同呢?

青年也知道這點,但他的眼神依然堅定,充滿著希望。他的體溫將身上的水緩緩蒸發成白色的煙霧,大量熱量被水汽帶走,他的言行卻沒有絲毫顫抖:「我記得最後一場是明天,為什麼這麼大早來折騰我?」

「擦乾淨吧,你乖乖起來我也不至於這樣做。」看守拋給他一條還算乾淨的布:「又有好事者要見你。」

「又...?」青年皺著眉頭:「我之前也說過了,我是在為了我的自由而戰,如果他們想用所謂的贊助把我束縛在這裡,那就大錯特錯了。」

「格拉漢姆.喬.弗拉格!分清場合!」看守不滿的敲了敲兩人之間的鐵欄,隨後掏出鑰匙開了門:「首先你還沒有九十九勝,其次,只要沒有贊助,你最終都會回到這裡,始終都是一個連開門都需要我的許可,比囚犯強的有限的角鬥士。」

「謝謝你,大叔。」被叫做格拉漢姆的青年走出門,一邊擦拭著頭上的水珠:「沒想到大叔原來是以我的教練身份自居的。我一連拒絕了那麼多出資者,還要為我介紹,那就去見見吧,先說好,只是見個面而已,別抱太多希望。」

「戚...」看守大叔吐了一口唾沫:「臭小子,你知道我看你最不爽的是哪嗎?跟我年輕的時候一模一樣,明明是一條躺在臭水溝里的野狗,還總是一副狂妄自大自命不凡的樣子。」

「都是野狗,但仰天望月的狗與低頭乞食的狗完全不一樣,大叔不也是這麼覺得的嗎?」

「「馥靈國罵」,跟我來吧,別讓人家久等了。」

格拉漢姆跟隨看守來到一處會客室,房內有一青灰發色的青年貴族端坐,年齡與他相差無幾。

來者正是蘇,他又在執行凱撒里昂給他布置的「神奇人才在哪裡」的任務了。

「早上好,吃了么您?」蘇又使用吃飯卡組與格拉漢姆打了個招呼。

「額...還沒有。」

「整點?」蘇指了指桌上的炸魚薯條:「不如我家鄉碼頭的好吃,但在帝都還算不錯的了。」

格拉漢姆搖了搖頭:「不了,謝謝...」

見對方有些遺憾,他又補充到:「明天要出場,我需要保持狀態,這種重油重鹽的...有點...」

蘇點了點頭,挑了根大些的薯條塞進嘴裡:「坐吧。」

見格拉漢姆就座,蘇將雙手擺上了桌子,撐住下巴:「格拉漢姆.喬.弗拉格,23歲,鷹之國阿拉斯加山脈地區出身,有著極強的空間感,平衡感,多次在本角斗場有名的懸空決鬥中存活,目前位列角鬥士排名第二,勝場九十八場。」

格拉漢姆聳了聳肩:「想要當贊助商,還得查的再仔細一點,至少不會覺得我會拿炸魚薯條當早餐。」

「你好像非常討厭贊助啊?」

「當然,還有一場我就可以離開這裡了,不想扯上過多的關係,欠下什麼奇怪的債務。」

「赤手空拳靠自己的力量打到這一步,我很佩服,那就先不談贊不贊助的事了,畢竟我也沒什麼錢...」議會發的獎金和金米島的收益又被他投入了其他的研究,貧窮神依舊纏著蘇不肯放開。

「聊些開心的事吧,比如你重獲自由之後,想幹什麼?」

「嗯...沒怎麼想過啊。你調查過我的話應該也知道吧?我的母親是領主的情人,我被拋棄在了孤兒院門口,除了這個名字,故鄉對我而言並沒有更多的回憶。也許會去邪馬台看看吧,那是指導我劍術的老師的故鄉。」

「哼...?」蘇敷衍的繼續取用著自己的早餐。

「喂,你自己要問的,馥靈不是個尊重禮儀的大國嗎?聽別人講話的時候要放尊重,這都不知道嗎?」

「我沒有不尊重你的意思,只是...」蘇停下了從盒子里掏薯條的動作,他把薯條戳到格拉漢姆鼻子前搖晃著:「從你的話里感受不到求生欲。你好像在角斗場里得到的外號是「武士」啊?我對武士道文化也是略懂,所謂武士都像你這樣憤世妒俗,大不了切腹?你是不是太小看這最後一場了?在角斗場呆了這麼久身邊連一個能給出諫言的朋友都沒有嗎?你真的覺得自己能像往常一樣活下來嗎?」

一連串的問題讓格拉漢姆一時語塞。

他伸手拍飛了鼻尖上的薯條:「那你倒是說說看,既然我都確定要敗亡了,為什麼你還要出資贊助死人?」

蘇看著掉在牆角的薯條,略顯遺憾,但隨後他笑了笑:「沒想到這麼快就回到贊助的話題上了,我個人來說還是想聊聊天氣什麼的。」

格拉漢姆的興趣已經被調動起來了,他雙手抱胸示意眼前這位舉止奇怪的紳士繼續。

「好吧,聊回正事。」蘇重新擺出碇司令經典動作:「先說為什麼我確信你會死。明天你的對手是盧珀.琅.塔蘭托,排名第一的角鬥士,形式是你熟悉的懸空決鬥。你和他的實力相差無幾,而且懸空對決對你而言是絕對的優勢,感覺勝算很大是吧?但你百分之百會死。我親自從角斗場老闆維克多.威.弗拉維和盧珀口中得到的情報,準確無誤。」

「至於如何聽到的,希望你先別深究。」蘇看了一眼靠在桌角的海茲爾二型手杖:「他們計劃在你的酒水裡下毒,這種毒會麻痹神經,破壞你的平衡感,而且很貼心的,作為二重保險,它有致死性。如果我不來,留給你的選擇無非就是像個醉鬼一樣從高台摔到尖刺上被戳成芝士,或者歷經煎熬后七竅流血暴斃。」

格拉漢姆皺著眉頭:「聽上去倒也不像是他們干不出來的事,可我憑什麼相信你?」

「你想要理由我就給你理由。畢竟我是個真正的紳士,最討厭謎語人。」蘇重新開始在所剩不多的薯條中挑挑揀揀:「帝國角斗場自從弗拉維家族重新接管以來,一直是上層貴族們挑選打手的選秀舞台,這門生意被他們做得相當紅火。所謂贊助,就是購買商品前的暖場,或者說它就是競拍過程的一部分,貴族們向你拋來橄欖枝,試探你願不願意成為他們的狗。」

格拉漢姆長嘆一口氣,用手錘了一下桌子:「一樣都是狗,拒絕低頭的就要被處死嗎?這是什麼道理!」

「所謂的打滿九十九場重獲自由,不過是給角鬥士們點盼頭,那些早早開始舔貴族鞋子的鬥士根本無需打滿。而你,恐怕他們也沒有料想到,真的有人能實實在在的贏下來。其實本來你真的贏了,也不至於會死,最多就是在你進角斗場時候的契約上做做手腳,讓你繼續留在角斗場。可惜你的頭實在太鐵了,運氣也實在是不好。」

「怎麼說?」

「你的對手盧珀,是純血的馥靈人,他成為角鬥士純粹是為了找樂子,而且他即將迎娶弗拉維的女兒,對他們而言明天的勝利是必須確保的。但對手應該選誰呢?排名太低的不行,排面不夠大,排名高的呢?大多又都是貴族們做了標記的,預定售出的商品。」

「所以我再合適不過了,對嗎?」

「ingo!」蘇說了一句對方祖國的方言,打了一個響指:「一件沒人要的,等待處理的高價商品。一條不肯低頭,難以馴服的野狗。」

「我明白了,他們要致我於死地的事,就先相信你。但你還沒有說明你的目的呢,聽你的口氣,好像有辦法救我,但代價是什麼?」

蘇掏出手帕擦了擦嘴:「我需要你出來之後為我工作一年,工作內容大致上是擔任護衛,組織訓練之類的,反正比呆在這裡天天把腦袋別在褲腰帶上要輕鬆。一年之後,去留隨意。」

隨後蘇將自己的計劃說給了格拉漢姆。

「大致就是這樣」蘇變魔術般攤開雙手,兩隻掌心中分別是一顆不同顏色的藥丸:「選藍色你會忘記與我見面的事,以角鬥士格拉漢姆.喬.弗拉格的身份明日赴死。選紅色,我不敢保證太多,唯一能保證的就是你將以一介無名武士的身份活下去,與我一同見識更廣闊的世界。」

格拉漢姆也沒見過這陣仗,難以克制的咽了咽口水:「我都明白...雖然明白...但我的武士道...恐怕不允許...」

蘇維持著姿勢端坐:「世人總是對所謂的武士道騎士道抱有誤解,認為榮譽大於生死。你想在知曉一切后依然慷慨赴死,保證自己自始至終都是堂堂正正?大錯特錯,榮譽,名節,一切的一切都要擺在生命之後。無論什麼樣的人,剖開肚腸露出來的都是血污,死沒有榮譽可言。」

「需知曉,知曉恐懼之於死,知曉重擔之於生;不可貪生,赴死之時無所畏懼;不可戀死,在世之時無需煩惱。」格拉漢姆喃喃自語:「師傅...」

他抬起頭看著蘇:「說起來,還沒有問過閣下尊姓大名。」

「蘇,只管我叫蘇便是。」

格拉漢姆不再說什麼,點了點頭,終於將手伸向了其中一粒藥丸。

上一章書籍頁下一章

銀沙之重

···
加入書架
上一章
首頁 玄幻奇幻 銀沙之重
上一章下一章

35.武士與藥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