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樂園與d

31.樂園與d

當我還是一個小男孩,父親帶著我進城,去看軍隊的凱旋遊行。

他問我:「孩子,當你長大,你願意成為絕望者,失敗者與不幸者的救星嗎?」

我望著那漆黑一片的遊行隊伍,沒能給出答覆。

在我看來,世間的一切是那麼庸俗醜陋,是那麼的不值得被拯救。

無法凱旋的亡魂飄蕩在遊行隊伍的上空,他們的家人正在歡送者們看不到的地方偷偷哭泣,然而人們還是自豪的將其稱為凱旋。

這是為什麼呢?我不能夠理解,僅僅只是因為殺死的敵人多於己方犧牲的生命嗎?每個凱旋者身上的鎧甲閃爍著漆黑的光芒,每個人身上都沾著數不清的血跡。

這樣的屠殺,又有什麼救贖可言?

我的父親對此沒有任何疑問,在這樣的世界生長我將永遠無法得到答案。

於是我離開了熟知的世界,在黑暗之中尋求神明的解答。

求道的旅途亦是痛苦且漫長的,並非所有求道者都能維持堅定的信念,他們中的大多數也像原先的世界里那般,接受了這不公的事實,他們,不值得被拯救。

絕望者,失敗者,不幸者,統統不值得被拯救。

神終於向我們揭示了答案,永恆的樂園是存在的。只有知曉真相併勇於面對者,那些將失敗駐足者的無奈化為食糧,繼續前進的人,樂園的門才會對他們敞開!

父親已經不在,而我終於能夠回應他的期許,那場黑色的遊行是有意義的。

因為我,已經身在遊行的隊伍之中了。

藏藍色頭髮的男子身著漆黑的長袍,雙目緊閉正襟危坐,沉浸在自己的回憶之中,他的膝上有翻開的書稿,另有一髮膚通體雪白的少年侍其身後。

有人向他搭話:「納西索斯主教,我們已經準備就緒了。」

於是男子合上了書頁,他睜開了雙眼,金色的眼瞳注視著眼前的建築。

「那便去罷,去迎接吾主的使徒,去打開通往樂園的大門!」

黑袍的隊伍在他的帶領下進入了點亮微光的建築,多麼蔽塞壓抑的景象,有白袍者上前阻攔,予以規勸,希望他們能速速退去。

「先生們,現在是晚禱時間,后廳不對外開放,請你們...啊!」

一把匕首插入了他的胸膛,凄厲的慘叫隨著血液迸射出體外戛然而止。

更多的白袍聞聲趕來,這些白袍的男女身材健碩,顯得訓練有素,他們似乎早有準備,或手持武器,或口中念念有詞。

「吾等的主,明光者,願您的光芒於九天之上閃耀,與我等同在,照亮迷途之人,而不知返者受到懲戒!」

激射而出的光束擊中了數名黑袍,他們的衣袍破碎肉體潰爛,在巨大的光亮中焚燒著。

哀嚎聲中,藏藍色頭髮的男子再度翻開了他手中的殘破的書稿。

「那主的光輝並不與你同在,主的光輝與永恆同在,然肉體的死並不是永恆。」

被擊中的黑袍們身上的光芒平息了下去。

男子一邊繼續緩步前進一邊繼續說道「主可以拯救世人,亦可以自救,那墓中空蕩蕩並沒有祂的遺骸,荊棘的冠,穿刺的刑卻增長了祂的力量,花費三日的時光從墓穴之中復起,自此便重歸靜滯的永恆。」

肉體的潰爛也停止了,那些破爛的身體開始產生變化,哀嚎變為低沉的吼聲,大地也在微微顫動。

他伸出雙臂:「如祂所說,『天上地下所有的權柄,皆賜予我了!所以你們要去,使萬民作我的門徒,奉明光者之名,替他們施洗!』」

那些變化的黑袍頭上長出了帶刺的荊棘,金光閃耀,如王冠又如光環,不斷繼續生長,轉眼之間遍布全身;肉體急劇膨脹,身上的布袍被撐破露出虯結慘白的肌肉,雙手撐地化為巨大的利爪,手掌與腳掌中各有一個空洞,洞的邊緣正在向外發散著光芒。

「嗷!!!」

這些人所化成的怪物高高躍起,天花板上繪製的巨幅油畫被撞出一道道裂紋,隨後怪物快速下落,在落下的地方造成成片的血雨腥風。被利爪擊中的白袍們身上出現巨大的傷口,鮮血與光芒一同迸出,隨後停滯在了即將倒下的狀態,宛若一尊尊詭異的雕塑,其餘沒有被擊中的人,沾染到了那些濺出的血液與光芒,也都跪倒在地,眼神逐漸獃滯,口中呢喃。

在怪物雷霆般的打擊之下,白袍的隊伍迅速消減,但尚有倖存的白袍,其中有人正嘗試重新組織陣線。

「不要慌亂!不要被那些奇怪的光沾到!主的光芒與我們同在!」

重新有白袍揮動武器,念動禱言,刀刃與光束擊中了黑袍化身的怪物,怪物吃痛,身上留下傷口。

「這些怪物並非刀槍不入!跟隨我!奪回死海文書,替同伴報仇!」

被喚作納西索斯的男子不為所動,他保持著高舉雙臂的姿勢,手中的書頁卻飛在半空中,原本已經翻到底的書頁自己飛速的往前翻了幾頁。

男子口中念到:「背信者就把那銀錢丟在殿里,出去弔死了。祭司長拾起銀錢來說『這是血價,不可放在庫里』他們商議,就用那銀錢買了窯戶的一塊田,喚作血田。」

那些流淌而出的血液與光芒滲入地下消失不見,隨後堅硬的石頭地板中竟然長出了樹木與小麥,廳內儼然一片生機盎然的景象。

那些植物愈長愈茂,樹枝如同蛇一般向著白袍們的脖頸纏繞過去,剩下的白袍悉數被吊起,窒息的聲音在大廳中回蕩,更多的鮮血與光芒從他們的口鼻中流淌而出,滴在麥田之中。

「唔...額...」

「救命...」

「這便是主對不信者最後的慈悲...」男子收回手臂,望著房間內的狼藉,微微搖頭。

他摸了摸身邊白色少年的腦袋:「再等一等,我等的救主派來的使者就在前方,你的使命很快就要完成了。不必擔心,主會先行一步賜予你靜滯的永恆,你只消在樂園之中注視我們,很快便能團聚了。」

少年點了點頭,眼神空洞。

「你,你,還有你們,去前廳驅散那些不信者,這次只是來找神使的,對他們的懲罰留到日後,守住教堂即可,剩下的人隨我去進行儀式。」

手中的書頁散發的光亮,指引著男子與黑袍們在龐大的建築之中穿行,所到之處一切活物都被凝固。

他毫不遲疑的推開一扇又一扇的門,最終推開的門內所露出的景象,令他展露欣喜的笑容。

數名白袍跪倒在一塊巨大的石板周圍,他們身邊亦有武器,但所有人都顫抖著,雙手合十祈禱著,沒有絲毫鬥爭的意志。

身邊的怪物低吼著想要撲上去,卻被男子制止了。

他走向離他最近的一名白袍,俯下身來,語氣溫和:「你叫什麼名字?」

那是一名年輕的女子,早已被眼前的景象嚇得渾身顫抖:「賽...塞蘭蒂斯...」

「賽蘭蒂斯,賽蘭蒂斯,噓噓噓...不用害怕...」男子伸手將她的頭擁入臂彎:「你會活著,你要負責把我們來了的事傳遞給塔薩達爾,告訴他,這麼多年的欺瞞與打壓已經到頭了,在聖山做好迎接吾主歸還的準備,迎接吾主最後的審判與救贖...」

女孩在他懷中不停的顫抖,發出嗚咽:「嗚嗚...嗚...」

他拉開距離,雙手箍在賽蘭蒂斯的肩上,欣賞著女孩滿眼的淚光:「你感到絕望是嗎?對不信者而言這是好事,這說明你還有救。我希望你將這份絕望帶給更多的不信者,他們亦是我們的同胞,如果可以我希望有更多的人得救。」

他伸手拭去女孩的眼淚:「記住了嗎?記住了就走吧,我會派人護送你出去的。」

女孩拚命點頭,努力從嗓子里擠出話語來:「我...我記住了...放我們走吧...」

男子楞了一下,隨後恢復了笑容:「你是說在這裡的你的同伴們嗎?」

女孩又點了點頭。

「我知道了,我答應你,你們皆會被救贖。你先出去,確定你把信息帶到了,他們也會得救。」

不等女孩再說什麼,他揮了揮手,女孩被一名黑袍帶了出去,身後的大門被關上。

「真...真的嗎?我們也能得救嗎?」一名白袍垂下了祈禱的雙手,掩飾不住對生的渴望。

「當然,我說到做到。」男子起身拍了拍衣袍:「動手。」

「啊啊啊!」

「救救我!我不想死!」

「主啊...」

黑袍們的匕首與彎刀染紅了白袍,鮮血與殘肢飛舞,濺在石板上,濺在男子的嘴角邊。

他舔了舔那濃濃的鐵鏽味,臉上早已沒有絲毫笑容。

「我說過了,這便是主賜予不信者最後的慈悲,好好享受你們的救贖吧。」

血腥的屠殺只持續了一小會,庫房便重歸安靜,晚禱的鐘聲在此時終於響起,有潔白的鳥兒厭倦了飛行,它們降了下來,停在屋檐上,停在大鐘旁休憩。

聖.懷特萊特大教堂依舊是一派安靜祥和的景象,在外面等待晚禱的信者們排成長長的隊列,人們摩肩接踵,如同一場黑色的遊行。

接著,不知是幾度,樂園之門被開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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銀沙之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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