貧嘴少年

貧嘴少年

風裹着雨水砸在門窗上,發出悶響。

客棧的房間里,陸玲躺在床上緊閉雙眼,額角有液體滑落,不知是淚還是汗。

亦或是二者都有。

身上鮮紅的嫁衣卻沒有地上的血水來的艷麗。

她赤着腳踩在泥土裏,也踩在自己心頭。

她是逃婚回來的,天地還沒拜完,她一把扯下自己的蓋頭,跑出門去。

原本她以為跑回家就好了,她的爹娘可以幫她。

可是。

沒有了。

今早自己還嘲笑哭鼻子的爹娘,如今他們再也不會哭,也不會笑了。

他們死了。

家裏所有的活物都死了,連院裏她養的小貓也沒能逃過一劫,眼睛瞪得大大的,好像在怪她沒有早點回來。

為什麼會變成這樣?明明早上走的時候還是好好的,怎麼只過了兩個時辰就變成了這樣?

她抬頭看着天,晴空萬里,可她卻覺得一片黑暗,似乎有什麼在拽着她,蒙住了她的雙眼,她伸手去抓。

抓到了枕邊的短刀。

她醒了。

那像是一場夢,一場只有她自己知道,真正的噩夢。

額間佈滿的細小汗珠,被她抬手用袖口擦掉。

窗外的雨聲又大了些。

不對!還有越來越近的腳步聲,來的人身手不差,腳下很快也很輕,像是有什麼急事。

陸玲警惕地看向門口,不多時,她的房門被有節奏地敲響,她照照鏡子整理一番,這才去開了門。

門外站着一位年輕的男人,他矇著面,身上全是雨水的痕迹。

他將一封信從懷中掏出,雙手奉上,待陸玲接過來,他便頭也不回地離開。

重新回到屋內的陸玲點了燈,坐在桌前拆開信封,不用她多想,也知道裏面是她新的任務。

自從家裏被滅門后,陸玲一直都在追查兇手的下落,幾年過去終於探聽到一些風聲,這一切都和一個叫天喜的殺手組織有關。

她想盡了辦法終於加入了組織,也成了組織里的紅人。

但組織的上層並沒有完全信任她,所以這幾年來組織的刺殺行動從來沒有讓她參加。

今天是怎麼了,天象逆行?太陽反升?組織竟然讓自己去追殺一名平陵山弟子,叫什麼來着?

她又打開信紙看了看那三個字,將它們牢牢刻進心裏。

林舒玉,這就是她要追殺的目標。

這次她還有一個搭檔,像是新人,名字她並未記住。

雨過天晴,陸玲打點好行囊走出客棧,溫潤的陽光灑在身上,她獃獃地望着天。

街邊的叫賣聲,孩童的嬉鬧聲,一股腦鑽進耳朵里,這一刻她踏入了人間。

一個小叫花光着腳飛快地從陸玲身跑過,不小心撞了一下,未等陸玲伸手攙扶,她踉蹌地站起,又向前跑去。

她的身後還跟着幾個年輕的混混。

陸玲看着他們跑進小巷,沒有多加思索便追了上去。

她眼裏,透過小叫花看到了當年的自己,她要去救她,她得去救她。

小叫花跑進了死胡同,她被那群混混圍在角落,小小的身軀在發抖。

「也不看看自己什麼樣,就敢來你爺爺地盤要飯!不知死活的東西!」為首的男子朝地上啐了一口。

「我不知道。對,對不起。」小叫花用微弱的聲音回答著。

小跟班向前幾步,端詳起小叫花,「對不起?老大,我看這小妞不錯,不如……哎呦!」

小跟班挨了老大一巴掌,點頭哈腰地往後退。

「滾蛋!我們只教訓教訓她,給我打!」

老大一揮手,身後三四名跟班摩拳擦掌,準備享受欺凌弱小的快感。

「一群大老爺們欺負一個小姑娘,」陸玲不緊不慢地從他們身後走來,「真不害臊。」

「你誰啊?你還想多管閑事不成?」

老大話音剛落,陸玲的短刀就已經橫在了他脖頸處,沒人看清她是什麼時候出的刀。

陸玲看着兩腿打顫的老大,在他耳邊輕聲說:「你覺得呢?」

「有話好好說,動刀傷和氣。」老大邊說邊沖他的跟班擠眉弄眼。

小跟班們紛紛跪下,頭磕的邦邦響,「請大俠手下留情!我們願意改邪歸正,重新做人!」

陸玲看着他們,一時間感覺自己才像是強盜。

「哎!那邊的,你們幹嘛呢?」

聲音從巷口傳來,陸玲抬眼望去,那是一個身着黑衣的少年,貌似和自己差不多大。

少年打着哈欠走來,「你一個女人這麼凶,小心沒人要。」

戰爭的氣氛一下子被點燃,老大都怕陸玲一個激動抹了他脖子,雙手合十地一個勁兒拜他。

少年看着老大,指指陸玲,說道:「拜我沒用,你應該拜你後面那個。」

「你是什麼人?」

陸玲的耐心逐漸消磨殆盡,她原本只是想幫一把小叫花,結果現在還出現這麼一個欠揍的人。

「這不明顯嗎?看熱鬧的人啊。」少年從懷裏掏出一小包瓜子,若無其事地嗑起來。

陸玲沒理他,她把短刀收回腰間,拽著老大來到小叫花面前,「道歉。」

老大像是被上了發條,又是鞠躬又是作揖,嘴裏道歉的話說了一大堆。

小叫花抬起頭小心地看着陸玲,她不認識這個姐姐,她也害怕這個姐姐,但是她知道這個姐姐是在幫她。

「你原諒他們了嗎?」陸玲問。

小叫花點點頭,她現在只想趕緊離開,如果原諒能讓她離開,她願意。

「行,你們走吧。」

陸玲沖小混混們一點頭,他們立刻連滾帶爬地跑走。

小叫花揪著自己的衣角站起來,低着頭,小聲說:「謝謝姐姐。」

說罷,她飛快鞠了一躬跑走了。

這回,陸玲才真正打量起旁邊這位靠牆嗑瓜子的少年。

熱鬧也看完了,他怎麼還不走?

「我臉上有瓜子皮嗎?」少年抬手擦了擦臉。

「沒有。」

「沒有你盯着我做什麼?不會是看上我了吧?」

少年的嘴貧得很,陸玲自然不會跟他插科打諢,她還有更重要的事情,就是和這次行動的搭檔會合。

陸玲冷著臉從他身邊走過,聽到少年輕笑了一聲。

信中寫的約定地點是個茶館,很亂,可以掩人耳目。

說書的先生正在激情澎湃地講述他的前半生經歷,從閑白兜兜轉轉扯回正書上。

陸玲找了個角落坐下,點了一壺茶。

她的眼睛從進來的那一刻起,便在四處打量,觀察著茶館里的每一個人。

素未謀面的搭檔,不知是個什麼樣的人,陸玲的要求不高,只希望能跟自己合得來的,處理人際關係讓她頭疼。

當少年熟悉的身影出現在茶館時,陸玲心裏升起一個念頭,不過她不願意接受,所以這個念頭很快就消失了。

「這麼巧,你也喜歡聽榮叔說書嗎?」少年絲毫不見外地坐在陸玲對面。

見陸玲並不打算理自己,少年又開口,「哎,告訴你個秘密,其實榮叔就是這家茶館的老闆。」

「不過說書才是本行,但他又不想東奔西跑就開了這家茶館,不過只有三個人知道他是茶館老闆。」

少年一手托著腮,一手指著自己,「我,就是其中之一。」

陸玲看着他,「那你就這麼輕易告訴我了?」

「對啊,怎麼樣,我好吧?」少年被自己逗笑了。

陸玲懶得再和他廢話,起身想要離開,少年一句話讓她愣在原地。

「這就走了,那等的人怎麼辦?」少年突然認真起來。

「你怎麼知道我在等人?」陸玲一步來到他面前,居高臨下地看着他。

少年雙手往上推了推,拉開兩人的之間的距離。

「別激動,我不過是隨口一說罷了。」少年又恢復之前玩世不恭的態度。

陸玲低聲問道:「你到底是誰?」

少年笑了笑,故作神秘地一揮手。

「我是你搭檔。」

「你是個窩瓜!」宋叔用力砸下醒木,今日的故事已經告一段落。

茶館的客人悉數離開,只剩磕著瓜子的少年與冷著臉的少女,一動一靜,也算和諧。

組織上怎麼收了個這樣的人來,還派給自己,這不是給任務增添難度嗎?陸玲瞥了一眼瓜子嗑得津津有味的少年。

她嘆口氣率先開口,「陸玲。」

少年拍拍手上的瓜子皮,正色道:「昱書,合作愉快。」

真的能愉快嗎?陸玲看着他的眼,心裏隱隱擔憂起來。

「不用擔心,我可是一流的。」

「殺人一流?」

「扯皮一流。」

陸玲氣得太陽穴突突直跳,這小子耍我?

少年見她這副恨不得揍自己一頓的樣子,就想樂,事實上他確實蹲在地上笑出了聲。

「哈哈哈哈哈,你不會真的信了吧?」

回答他的是陸玲的背影和被扔過來的無辜茶杯。

他抬手輕鬆握住茶杯,收斂起弔兒郎當的態度,看着陸玲的背影嘆了口氣。

「你等等我啊!」

少年扔下幾枚銅板追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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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失憶了,我裝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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