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門外，開光坐在椅子上，一臉苦瓜相，剛才那一巴掌，指痕清晰，為防他人發現，他佯裝心緒不寧半遮面，可在姑娘們眼裏，這是羞澀，笑聲更猛浪了……都道，胭脂堆里來了個傻逼！

可開光不理這茬，心裏還在埋怨那小丫頭：虧我還同情她，她倒好，聽命起大牌來，也是不遺餘力。進了這個染缸，再純潔的小姑娘，也要變壞。他呼呼兩聲，吸溜進鼻涕，啍了一聲，用眼角的餘光，乜下四周，然後有點好奇，從門縫往裏偷瞧……

李爾與倩倩談興正濃，他眉頭微蹙，說："倩倩，這次的計劃，有點不太穩妥喔。"

倩倩輕輕搖頭，道："我知曉，不是彌補了嗎？"

"什麼意思？"李爾有點疑惑。

倩倩抿唇一笑，低聲說："我已經找人盯上那個佟玲玉了，己打探到她確切住址。「

"哦，那太好了。「

李爾之所以興奮，因這佟玲玉，原是戲班的一個女伶，年方二十，生的標緻，且小旦角色唱功甚是出色，貢院恭大人花千兩紋銀，從班主手裏買下，養為外室，在臨安的下坯縣購得一別院，讓玲玉居住。

每月十五和三十，恭爺都要借貢院下縣公幹之機，去別院與佟小姐相聚兩晚，自然就淡忘了對倩倩的許諾，倩倩心有不滿。

還聽倩倩講。這恭爺，假巴意思顧惜名聲，幽會小三，甚為低調。官服，官威、官轎，僕役等，場面上的擺沒全免，隻身一人便服前往，湖洲絲織長衫，北方京派瓜皮帽，一看就像南來北往的生意人，沒什麼排場，小富即安，不遭人妒忌。

聊到這兒，倩倩給李爾畫了一張路線圖，再三告誡說：

」李公子，奴家身家性命全在這紙上，得手即毀，不要連累我了。「「放心，放心。」

」這個佟玲玉，你打算怎麼處理？"倩倩還有些不放心的問。「當然交由貢府處置喲。大夫人、二夫人，還有你，都不是省油的燈，哈哈哈-----」李爾打趣的笑道。

「你壞！我不跟你講了。」倩倩故作生氣的樣子，其實是巴不得借他人之手，除了自個心病。恭老爺打當考官起，就與怡香樓結緣，最近走動稀疏了，讓倩倩略感冷落，但他仍對恭老爺存有幻想。遂搖搖頭道：

「你不說，我不說，誰知她是恭府的人，我想暫且忍耐一陣。等恭爺回心轉意了，充其量退還戲班銀錢。讓那小妮子還唱戲去，當明星啷個都比小三體面。再嫁個圈內丈夫，和和美美一生，也不枉來世上一趟。」

李爾不禁拍手附和，「在下正有此意。倩倩姑娘良心大大嘀好呀！嗯，不對，我咋嘴巴犯賤，學起洋鬼子東洋話了呢？該死！」

倩倩哪懂其意，狂眉狂眼發愣。為緩解倩倩窘迫，李爾向他聊了下面一個故事：

有一年，他隨大伯到江州武館教習任上，恰逢上諭，江州開埠。那江州兩江交匯，東洋人的洋船駛入內河，卻不料不識航道，在一灘塗擱淺，急急得哇哇叫。

一個翻譯官結結巴巴，請江邊漁民幫忙把洋船拖離淺岸。那東洋人小氣，不肯出大錢，漁民有些當積德想，願意干，有些痛恨洋船「卟通卟通……「在江上打嗝、放屁、冒煙。驚跑魚蝦，唱反調------

漁民互相爭執不休，東洋人令翻譯翻出中國話就是：一些人願意；一些人不願意。於是，那翻譯不迭連聲模仿洋人口氣，不願意的，良心大大滴，壞了壞了！願意的，真朋友，良心大大滴，好了好了！

那時，李爾在江州江南書院念新學，知曉外夷有東洋一族，除個兒矮外，與華人無異。第一回聽東洋人呱嘰哇啦，像西洋人打哈哈。感覺稀奇，好笑，記憶猶深，不覺順囗溜出個」大大滴！」

倩倩掩嘴悶笑不止。便有些高看李公子，見多識廣，通曉外夷的讀書人畢竟不多。

正當他二人聊得興起……，忽聽得外面有腳步聲，還有開光的輕叫喚：爾兄、爾兄……

開光這一叫，把李爾的魂給喚回到現實。他皺皺眉頭，不悅道：誰這麼沒規矩，光叫不敲門。

"進來。"

門開，露出的竟是一張清秀可愛的俏臉，開光一旁竟目瞪口呆了，原來，開光是幫她在叫喚，李爾便不好發作。

"李......李公子。媽媽叫你去結賬，待會好安排午飯"小姑娘擠在門縫中，這樣傳話間，沒忘向開光莞爾一笑：」謝過小公子。」嗓音恰似清泉流過。

姑娘正值妙齡，開光緊挨門縫坐着，腦袋剛好在姑娘的肩下，她身上的香味，肆無忌憚，向開光鼻孔撲去，青春的侗體隔着裙衩，散出一種，對少年夢幻般的誘惑。就在姑娘言謝的那一瞬間，開光驀然生出一股衝動，想就勢把她攬入懷中，但又怕唐突，嚇壞了她------

姑娘返身走後，開光依舊滿臉通紅，神魂顛倒，頭隨姑娘轉動，目擊背影，脹然若失。李爾見狀，心生納悶，悄然自問：這小子怕是喜歡上她了吧……倩倩女流，當然心細，她待李爾走後，見無旁人，索性對開光直言：

"開光，這姑娘不錯，性子烈，媽媽煩着她哩！有意的話就講吧？"

不曾想，李開光縱然臉似關爺，話卻吞吞吐吐：

「哪、哪裏？第一回挨近，接、接觸姑娘，心頭慌、慌亂，我也不曉得是為啥子。」倩倩微微一笑，未置可否了。

看開光守了大半上午的門，也幸苦，倩倩遂邀請道：

「小兄弟，難為你一片好意，奴家無以為謝，來來來，我陪你喝杯茶。」

"喝茶呀？喝茶......"開光有些語塞，"像怕什麼瘟疫傳染似的。後退不迭。

這時，李爾回來了，見開光那熊樣。取笑說：

「倩倩姐又不會吃了你，瞧那怕起的樣子」說着靠近開光耳朵道：你爹娘在的話。怕早就給你訂親了，你也該醒得人事了。開光越發紅了臉，不肯受邀。倩倩有些窘態，數落起李爾來：

「李公子，你是正經人，你兄弟更正經，哪裏看得上我們這些風塵中人，嘖嘖嘖，出汚泥而不染，好兒童！」這一酸溜溜的搶白，讓李爾狠狠瞪了開光兩眼，轉身安撫倩倩：

「有道是笑貧不笑娼，誰家父母願意自家閨女誤入娼門，都是這世道逼的，姑娘不必自責。厭倦了這種視為玩物的生活，激流勇退吧，上天總要賞你一口飯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