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幕
［你們會長怎麼還不太情願的樣子？］
艾莉謝爾並排和吳德走在冷清的街道上，兩個人在分會的商談花了不少時間，再加上和分會長的談話和契約的訂立，等這一切結束，天已經黑透了。而且當商會的分會長聽吳德說願意將讓艾莉謝爾擁有自己的債權的時候，臉色可以說是相當的難看。
「啊，這個嘛。」吳德笑了笑「他啊，他原本打算讓我求他，之後就能施人恩惠放我一馬。」
［嗯……這樣對他有什麼好處嘛？］艾莉謝爾看向吳德。
「這樣我就會欠他更多的人情。等到以後市場變好了，我就會通過為商會帶來更多的利益，來報答他們的恩情。」吳德裝作認真的解釋著，艾莉謝爾也完全沒有發現吳德其實有所隱瞞。
［那看來我還真是挑對人了吶，既然你對商會有這麼大的作用，肯定也能幫上我的忙了咯～］
「小姑奶奶，這我可不確定。」吳德撇了撇嘴「要是我神通廣大，就不會被你用債權要挾了。」
［你不要老是說什麼債不債的。］艾莉謝爾用力拍了一下吳德的後腦勺［我不是講了嘛，咱們倆現在是合作關係。我之所以拿着你的債權，是為了讓你從商會的債務中獲得自由。］
「那我還真是要感謝你全家了。」吳德摸了摸自己的後腦「而且這自由也太誠可貴了。」
雖然吳德當時和分會長兩個人說好了「說一不二」，但其實是分會長當時鐵定吳德不會跟艾莉謝爾走。所以即使面對出乎意料的結果，分會長還是不想放走吳德。而吳德有一點幸災樂禍，事已至此，去幫一下艾莉謝爾也沒什麼；反倒是如果分會長最終成功守住了吳德，那自己還沒有欠任何人情。心態改變之後，事情反而從兩面夾擊變成了左右逢源，讓吳德倍感寬慰。
只是，最終的成交價讓吳德感到驚訝。一開始分會長和艾莉謝爾談好的價格是28枚艾熔金幣，結果分會長臨時漲價，表示吳德的債務絕非壞賬，要艾莉謝爾出滿35枚金幣，結果艾莉謝爾當場就答應了。想到這些事和分會長當時的表情，吳德就忍不住的笑了出來。
分會長從一開始就打錯了如意算盤，他總是以為自己設想的結果能夠實現，因此露出了無數的破綻。誠然，如果吳德和艾莉謝爾都是普通的商人，那麼事情確實會像分會長設想的一樣發展。或許從一開始吳德就會認輸，次一點就是以艾莉謝爾為借口讓吳德認輸，再次一點就是吳德在和艾莉謝爾的談話無果而認輸，最次的，也就是艾莉謝爾不會接受自己臨時改變的要價，從而留下吳德。
結果呢，吳德和艾莉謝爾都不是什麼正常商人，最終是分會長機關算盡，馬失前蹄。
其實，如果分會長真要留住吳德的債權，可行的方法還有很多。可以漫天要價，也可以要求現金支付，或者乾脆點就說不賣了。不過這樣做的話，如果有話傳出去，可能會對商會的信譽造成影響。但從吳德和艾莉謝爾走出商會時，分會長那句「如果感覺不妙的話就回來找我，我替你擺平。」來看，分會長還是抱着自己仍有勝算的算盤的。
［管他呢，欠多少都是欠。］艾莉謝爾攤了一下手。［等到後面，要還也不難。］
「有信心是好事。」吳德看了看艾莉謝爾興奮的樣子，又想到了分會長，他搖了搖頭「但提前打算盤可是相當不吉利的。」
［你還信這種事嗎？我覺得吉利不吉利的都是亂講的。
］艾莉謝爾伸出手指，像是說教一般［唯一的八翼神靈雖然創造了這個世界和我們，但是他不會幹涉我們的行為，只要努力去做就可以了。］
「啊，我對你們福路德爾的天翼教沒什麼興趣啊。」吳德擺出一副不在乎的樣子「我們榮國人都是實用主義的，求神拜佛也是有目的性的。而且從經驗上看，成功之前就開始瞎想的話，事情多半是要失敗的。」
［那你們還真是沒勁透了。］艾莉謝爾聳了聳肩［會被人賄賂的神明算什麼神明嘛。］
「因為我們認為神也都是實用主義者。他們也有自己的想法，也需要物質的東西，比如貢品什麼的。」吳德看了看四周「說到貢品，我覺得有必要去吃晚飯了。」
［前半不敢苟同，後半雙手同意。］
艾莉謝爾象徵意義地舉起雙手，就好像做出投降的姿勢一樣。這個動作讓她又露出了旅行外套下的絲質衣袖。想到和分會長談話時艾莉謝爾裝出的正經模樣，吳德不禁愈發覺得好笑。
「正好找個地方談談砂糖的事，就中午那家怎麼樣？」
［就那家吧，我還想喝那個帶着甜味的啤酒。］
吳德輕描淡寫的說出中午兩個人第一次見面的餐館，而艾莉謝爾也毫不掩飾的點頭答應了。
「這是個什麼組合？」老闆娘的臉上露出了不可思議的表情「吳，你別是……」
「我只是……」吳德剛張嘴說出幾個字，艾莉謝爾就打斷了吳德，自己自然地說了起來。
［我想和吳先生談談他船的事兒呢。］艾莉謝爾對着老闆娘笑了笑［樓上收拾好了嗎？幫我送兩杯甜啤上去唄。］
「啊，好嘞。還需要別的東西嗎？」
[不用了，我可沒請這個傢伙吃飯的打算。]艾莉謝爾雖然沒什麼動作，但吳德彷彿看到了她帶着嘲諷的表情攤手的樣子[談完生意再說吃飯的事兒。]
「嘖……」吳德無奈的撇了撇嘴，隨後順勢說道「真是個強勢的買家。」
「好嘞，兩杯甜啤。」老闆娘笑了笑，就開始繼續忙活手頭的事。不過等吳德和艾莉謝爾從她身邊過去之後，她還是回過頭去，看着兩個人走上樓梯，自言自語起來「這小姑娘，還真的能從吳手裏拿到穩賺的生意嗎？」
「我們先從一筆正經生意的角度出發，把重要關節捋順。」吳德用手蘸着甜啤，在木質的桌案上劃出一道濕痕。「然後我們再回到『特殊貿易』的特點上，省略一些東西，最後完善細節。」
[沒問題。]艾莉謝爾嚴肅的點了點頭，仔細地盯着桌子上的酒水漸漸被木頭所吸干，然後抬起頭來[畢竟正經生意還是特殊貿易我都不太懂。]
「……也對。」吳德看到艾莉謝爾認真又天真的表情，心理不禁有些後悔自己一時興起就答應了眼前這個小姑娘的「神秘計劃」，於是他無奈地用手捏了捏自己的鼻樑，手上殘留的酒味似乎又給了他一些精神，吳德清了清嗓子。
「一源二運三出手，這是一筆生意最中心的三個要素。首先是源，源指的是……」
[貨源。]吳德剛剛想開始講解，艾莉謝爾就脫口而出。[這三個要素指的就是進貨、運輸和賣貨對吧？]
「嗯。」吳德撇著嘴點了點頭「這不還不算笨嘛。」
[你心理是不是很瞧不起我？]艾莉謝爾抬起頭來，眯着眼睛盯着吳德。
「對一個商界素人的來說，你的理解可以說是非常迅速了。」吳德呼出一口氣，直視着艾莉謝爾粉色的眼瞳。「你要有自信。」
[哦~就還是看不起作為新人的我唄。]艾莉謝爾沖吳德吐了一下舌頭。
這個丫頭，對挖苦和諷刺的感受與回擊真是特別的迅速！吳德心理這麼想着，放棄了用直視對方眼睛來支撐氣勢的手段，轉而繼續說回生意的話題。
「在一筆不違規的跨境生意里，我們拿到手的貨必須要有資質憑證，來證明我們要運出境外的貨物合格合規合法。而這個證明只能由正規的部門才能開具。具體到小的廠家和個人，都是沒有權利開具資質憑證的。」吳德說話的時候撇了艾莉謝爾一眼，本來以為艾莉謝爾會因為自己岔開話題而生氣，不過這會兒艾莉謝爾卻在認真聽着吳德的講解。
「打個比方說，每當我想從斯提爾運走一些諸如鋼材之類的產品時，我要去找的部門是當地的出口管制委員會。了解我想要運走的商品和數目之後，他們會給我一張進貨許可證，允許我在他們所劃定的幾家鋼材工廠里去進貨。」
[這不就是限制了別人自由貿易的權利嗎？]艾莉謝爾歪了歪頭[這裏面有多少油水？]
「你倒是直接就關心起油水來了啊。」吳德嘆了一口氣「當我談好了單之後，我就可以拿着和工廠談好的契約去出口管制委員會確認，然後交上一筆高額的稅款，他們才會給我資質憑證。而這筆稅款要根據商品的類型來確定，鋼材的話一般需要繳納進貨價格百分之二十的稅款。」
[才抽兩成啊，砂糖的稅好像都是按倍來翻的？]艾莉謝爾向後倒在椅子上[拿到資質憑證之後呢？]
「那就可以靠這個資質憑證出關了。」
[聽起來像是麻煩但不複雜的那種流程。]艾莉謝爾點了點頭[在我們那兒很多亂七八糟的事情需要做的流程比這更麻煩，也更複雜。]
「問題就在於這個流程中的細節。」吳德敲了敲桌子「資質憑證就是貨物的通行證，同城的貿易不需要資質憑證，國內的貿易需要的資質憑證容易辦理且稅率低廉。跨境的資質憑證根據貨物的不同，甚至需要提前上報貨物目的地，砂糖就在這種貨物清單之中。也就是說我們要做的生意，現在連貨物都不一定搞得到。」
[唔……上報的貨物目的地……也就是說需要接收商行或者什麼機構的證明對吧？]
「沒錯，仿冒這些文書是非常困難的，尤其是福路德爾的文書。當時糖價在懸崖邊上的時候我見過，據說還有魔法防偽技術。」說到魔法兩個字，吳德停頓了一下，而艾莉謝爾立刻就聳了聳肩。「嗯，所以這個也不可能。總的來說，我們怎麼進貨就是一個大問題。」
[那先給貨源打一個問號。]艾莉謝爾也學着吳德，用手指沾著甜啤在桌子上畫了一個問號[運輸方式呢？我們有一條船呢。]
「不是運輸工具的問題。」吳德擺擺手「我指的是如何入關。如果是正經生意的話，拿着出口地的資質憑證就可以入關自己找下家了，特殊商品的話還需要剛剛說過的接收證明。而我們這兩樣東西很大可能都不會有。而且你說了我們的目的地是懷特斯拜爾，一座巨大的城市，肯定會有各種關隘吧。所以我們必須得想想怎麼把東西給帶進去。」
[主要就靠藏和賄吧……]艾莉謝爾若有所思[我在我們那邊的一些城市裏接觸到的私糖，多半都是用這些辦法帶進來的……不過想在懷特斯拜爾用這種手段會比較困難，那裏畢竟是執政官斯凱沃克腳下的西都。]
「還有一個辦法，那就是沖。」吳德剛說出口，就趕緊搖了搖頭「這也就沖一衝荒郊野外的盤查，想靠這個方法進城是不太可能的。」
[不是不可能，是找死哦。]艾莉謝爾輕輕的舉起手，然後猛的敲了一下桌子[啪！的一下，我們就會被守軍的一個魔法矛炸的死無全屍。]
「……那再說第三個，我們可以把貨出給誰？」吳德扶著自己的額頭，渺小的可能性讓他感到愈發的後悔「你有頭緒嗎？」
[這個，你可以放心。]艾莉謝爾拿起酒杯喝了一口[只要能進城，剩下的就都可以交給我。不過既然說到這個，我覺得進城的事情也不用急着考慮。]
「怎麼，你別告訴我又要走一步看一步？」
[我從福路德爾坐旅行船過來花了還挺久的。就算我們從這裏全速出發去向懷特斯拜爾，我們至少也要在路上花上十天，對吧。]
「十五天，我根本就沒怎麼去過福路德爾，但從經驗上來說，十天是不夠的。」
[那也就是說我們在路上還有十五天的時間來考慮這個問題。]艾莉謝爾從椅子上站起身[十五天，我們總能想出一個解決方案的。]
「有自信是好事，但盲目自信可是會引來災禍的。」吳德嘆了一口氣「我們必須得有兜底的方案，你得記住，就算是特種貿易，那你現在也是要做商人才會做的事，不是戰場上的先鋒隊。」
[如果想不出來我就直接去元老院裏問那些沒牙的老東西們有什麼方法咯~]艾莉謝爾搖著自己的腦袋[你安心啦，如果事情不成功，大不了我們調頭找個小點的城鎮把糖出手，不會讓你白跑一趟的。]
「謝謝你的好意，你這麼一說，我都不想幫你出主意了，我覺得你的後手更好。」吳德翻了翻白眼。
[那麼我們就只有貨源的問題沒解決了。]艾莉謝爾拍了拍吳德的肩膀。[你不是這裏的地頭蛇嗎？快出個主意。]
「我是地頭蛇？我要是地頭蛇還會淪落到今天這個地步嗎？」吳德無奈地看着艾莉謝爾「我不認為我們能從這裏搞到貨，一是這裏絕大部分的糖廠都已經停工了，第二就是在這個蕭條的時節任何一筆糖類生意都會吸引眾多的目光。」
[嗯，嗯。]艾莉謝爾笑着點頭[你說對了，繼續。]
「……嘖，行吧。所以我覺得如果想要搞到糖的話，我們必須去……」
[舊甜城。]艾莉謝爾環抱起雙手，露出驕傲的表情[真是英雄所見略同呀。]
「……沒錯，舊甜城絲薇特。」吳德流露出一絲驚訝「沒想到你還知道舊甜城。」
[當然了，我先去的舊甜城，然後又來新甜城這兒的。]艾莉謝爾伸出右手的食指，說教一樣的開始念叨起來[二十年前，甜城絲薇特因為製糖業造成的嚴重污染，讓整座城市陷入了巨大的環境問題。於是掌控著甜城的貴族們決定遷移城市，於是他們來到了這塊土地上建立了新的城市，並命名為紐絲薇特，也就是現在的新甜城。而以前的絲薇特也就相應的被稱為了舊甜城，對吧？]
「如數家珍啊。」吳德看着艾莉謝爾得意的樣子，也喝了一口甜啤。
[那當然了。]艾莉謝爾挺起胸脯，吳德感覺如果她有尾巴，那也一定碰到天花板了。
「那你說說，為什麼在舊甜城比較容易找到貨。」吳德放下酒杯「既然你這麼清楚新舊甜城的區別，想必這個你也考慮到了。」
[唔……]艾莉謝爾聽到問題，登時就皺起眉頭來[首、首先，舊甜城那裏現在依舊有生意做，我們去買糖的話不會太顯眼。]
「說的對，然後呢。」
[然後……嗯……我們的計劃更不容易被發現。]
「這條你剛才說過了。」
[哎？啊，還有就是……那兒的糖更便宜吧？]
「知道為什麼便宜嗎？」
[……呃…因為……很舊？]
「因為舊甜城的糖產業目是對內的。」吳德敲了敲桌子，艾莉謝爾則像受了訓斥的學生一樣趕緊站好。「在二十年前的遷移之後，新甜城的糖和糖製品幾乎都出口給了福路德爾，所以你也看到了，中止糖類貿易之後新甜城的慘狀。然而舊甜城雖然看似被拋棄了，但是那裏的一些堅持下來的糖廠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給斯提爾國內各處提供糖製品。這就是你去舊甜城時，那裏看起來還有一些貿易在進行的主要原因。」
看到艾莉謝爾不住的點頭，吳德喘了一口氣，繼續說到。
「舊甜城的糖類品質相比新甜城來說要差一點。並不是因為技術上有差距，而是斯提爾人對糖的純凈度要求沒有那麼高，他們注重的不是糖的雪白程度，會不會泛黃色，他們更注重低廉的價格，而掌管新甜城的貴族議會堅決不願意降低糖價來和舊甜城競爭。因此舊甜城在這個時候依然正常運轉，而且因為都是對內貿易，所以舊甜城的關口查的一直不怎麼嚴格。我們如果去那兒搜羅一下，應該可以買到糖的。」
[原來如此！怪不得最近我們那兒的私糖都是泛黃的，也是從舊甜城偷運的吧。]艾莉謝爾恍然大悟[還都打着什麼新甜城原裝進口的旗號呢。]
「要是這麼說，我可不保證我們能從舊甜城找到你們福路德爾人喜歡的雪白砂糖。」吳德攤了一下手「舊甜城的糖廠現在就只有寥寥幾家，我估計他們都沒有閑心去生產那些純凈的雪砂糖。」
[這件事去了再說！]艾莉謝爾叉起腰[我們明天就去舊甜城唄！]
吳德剛舉起杯子，就被艾莉謝爾的話嗆著了「咳！咳咳……你、你也太着急了吧。」
[時間就是金錢啊，我的朋友！]艾莉謝爾看到吳德咳了起來，走近伸手拍了拍吳德的背。[明天一早，怎麼樣呀？]
「夜長夢多。」吳德擦了擦嘴「別拍我了，明天日出的時候，去港口找我的船。」
[好嘞！]艾莉謝爾原地轉了一個圈，好像是什麼舞蹈的動作一樣[咱真是沒有看錯人。]
「這才剛開始呢。真不知道你這股自信是從哪兒來的。」吳德把杯子裏的酒喝乾「明天不要來晚了，我先回去了。」
[你在哪兒住？]艾莉謝爾後退了幾步，坐到松垮的木床上[就在那條船上？]
「商人重利輕別離，一直都在貿易線上跑來跑去的，不住船上住哪兒。」吳德慢慢地走向房間門，說話的時候也沒有回頭。
[這樣啊，真是不容易呢。那明天見咯~]
「嘖」聽到艾莉謝爾帶着嘲諷一樣的回答，吳德回頭狠狠地看了艾莉謝爾一眼。而艾莉謝爾就好像早就知道吳德會回頭一樣，已經扮好了鬼臉。
「呵！我再警告你一遍啊，如果發現事情不對勁，我可是隨時會跑路的，到時候別怪我把你從船上丟下去。」
[安心啦，就像我說的，無論事成與否我都不會再去追究你的債務的。前提是你不會在事情還有成功可能的時候就逃跑。]
「那你最好把成功的可能性擴大一點！」吳德一把把門打開，惡狠狠地向艾莉謝爾喊到「如果明天早上太陽已經升起來，你還沒有到的話，那這個可能性在我這裏就已經是零了！大、小、姐！」
說完，吳德用力的把門關上。房間的天花板都因為這巨大的震動抖下了一些灰塵。
[是~是！]艾莉謝爾幾近以自言自語的方式回答了已經不在房間里的吳德，向後躺倒在堅硬的床上。[日出的時候……明天不是要下雨嗎？]
吳德曾經想當個戰士，他覺得，每個男人都應該嚮往軍旅生活的，這是一種源自於本性的熱誠。
大榮帝國的軍隊戒律森嚴，組織嚴密。雖然榮國並沒有採取擴張性的軍事政策，但因為各種問題，榮國的軍隊數量依然巨大。吳德並不想加入那些駐守在國內各大要城的守軍。他想加入的是戍衛榮國東部大森林的白鴞軍。數人藏匿在巨大的森林中，手持短弓，閃轉騰挪，讓妄圖侵入祖國的敵人的靈魂永遠滯留在森林之中。
當然，現在的吳德早已明晰所謂的戰爭只不過是讓無辜的人白白地為了某些人的利益而送命的大型騙局。但吳德有時就是會想像自己是個身經百戰的戰士，甚至在一場戰爭中受了重傷。帶着榮耀倒下，或許還會有自己親密的戰友痛哭着呼喚著自己的名字。
[吳德！醒醒！醒醒啊……]
「我……我還可以繼續戰鬥……」吳德氣若遊絲，用盡了最後的力氣安慰著對方。
[戰鬥？你做什麼夢呢，快起來！]
「嗯……嗯？」
森林裏燃燒着敵人的魔法或者槍炮引起的衝天大火，躺在森林中的自己，只能透過正在燃燒的森林縫隙看到一絲灰暗的天空。
下雨了。
而且，雨下的很大。
[下雨了！起床喝茶！]
艾莉謝爾一杯茶潑到了吳德的臉上。
「我……我……cao！」
吳德一下子就從摺疊床上跳了起來。
「你他媽是……呃。」惺忪的睡眼對不上焦，眼前的一片模糊倒是讓吳德迅速想起了自己應該是個什麼樣的人，至少，就算是被打擾了睡眠，他也不應該被情緒左右。
「咳咳……」用兩聲乾咳來掩藏自己的憤怒之後，吳德趕緊擦了擦臉上的水和茶葉，轉了轉自己的眼睛，才發現眼前的人是披着旅行大衣的艾莉謝爾。
[哎呀？這算是醒了嗎？]艾莉謝爾露出了冷峻嚴肅的表情，雖然吳德能從那副表情中看到刻意的演技，和來自心底的嘲笑[還讓我不要來晚呢，呵。]
「嘖……」吳德沉默了幾秒鐘，不是要組織語言，更多是想讓自己再清醒清醒，他看了看窗外，外面看上去根本不怎麼亮。吳德本來想責備一下艾莉謝爾天還沒亮就過來了，但空氣中潮濕的泥土味道讓他意識到外面似乎是個陰雨天。
吳德伸手摸了摸身上的懷錶，確實，如果今天是晴天的話，現在太陽應該已經能照到吳德臉上了。一時半會不知道該說什麼好了，吳德憋出一句：
「都……這個點了啊。」
[哎？你竟然沒有沖我喊什麼，哎呀外面天還沒亮呢你急什麼急！之類的呢。]艾莉謝爾嚴肅的表情一下子就換成了驚訝又好笑的表情。[感覺不像你哎。]
「別亂說，你才認識我一天，什麼像不像的。我是覺得你肯定是很守時的，相信你罷了。」感覺艾莉謝爾好像打算給自己個坡，吳德決定也下個驢。
[哎呀，這是在誇我？你也才認識我一天，你怎麼知道我守不守時？]艾莉謝爾半掩著嘴回敬了一個同樣的問題。
看來，艾莉謝爾根本就沒打算給自己坡。
「行了，別說了。」吳德找了一條毛巾把臉好好擦了擦「不管怎麼說你這樣也太過分了。」
[哼……我都在這等你半個鐘了]艾莉謝爾攤了攤手[喊啊，晃啊，就是不醒。]
「半個鐘……」吳德心裏一緊，無奈地回答「我的發條最近好像上不太緊，自從破產之後閑的有點莫名的習慣……等等，半個鐘，你一直都在這盯着我？」
[我盯你幹嘛，我有病吧？]艾莉謝爾找了張椅子坐下[我參觀了一下你的船，感覺還可以吧，應該還能拉不少貨物的。]
「還有，你是怎麼上來的？」吳德不打算聽艾莉謝爾的參觀感想「又沒放梯子，你別是爬上來的。」
[嗯？我飛上來的啊。]艾莉謝爾踮起腳，回頭看了看自己的後背。吳德彷彿看見了她背後翅膀扇動的樣子，雖然現在並沒有。[反正附近一個人也沒有，我就上來了。]
「……呃，好吧。」吳德撓了撓頭「以後注意點，這個情況在這個地方，你們福路德爾人還是盡量少暴露身份。」
看着艾莉謝爾不怎麼服氣的應答著[是是~]，吳德的心裏反倒覺得錯過了點什麼。本來遇見過的福路德爾人就不多，見到福路德爾人飛起來或者使用魔法的經歷更是沒有過。要不是有些想保持自尊和威嚴的想法在裏面，吳德肯定會讓艾莉謝爾找個沒人的地方飛給他看了。
[去舊甜城還需要準備什麼嗎？]艾莉謝爾有些沒好氣的問起來[這船你能操作的了吧？]
「直接去就行了，雖然不熟，但好歹還能開。」吳德揉了揉自己的腰，「我去下面開一下……那個什麼來着。」
[蒼靈石？]艾莉謝爾歪了歪頭。
「啊，對，蒼靈石，蒼靈石。」吳德推開門走了出去「你們福路德爾的技術，我實在是搞不明白。」
[蒼靈石啊，屬於靈石的一種，只要在上面蝕刻出合適的迴路就能影響氣流。一般的空船上都用的是蒼靈石。]，艾莉謝爾立刻邁著小步子跟在後面，如數家珍的解釋著。
「哦，這樣啊。」吳德敷衍著沿着樓梯走向下層艙室。「我要是也整點這種生意的話應該也能賺一筆吧。」
[這個是不可能的，靈石雖然不是福路德爾獨有的礦石，但是已知的靈石礦脈都在福路德爾。而且就算你能搞到靈石，也無法加工的。]艾莉謝爾掰着手指頭念叨起來[比如說青靈石的蝕刻就需要擅長精密魔法的老工匠才能坐到，赤靈石的放能需要用特殊魔法催化，墨靈……]
「你這麼懂的嗎？」吳德打斷了艾莉謝爾的講座，撇著嘴說「這個什麼石頭的加工你能搞得定嗎？」
[是靈石。加工……我是做不到的，畢竟需要很深厚的魔法功底。]艾莉謝爾低了低頭，隨後又抬了起來[反正你不要打靈石的注意。靈石工匠們都是受嚴格管制的，而且市面上不會直接交易靈石，畢竟靈石是福路德爾的命脈。]
「還真是好啊，國度里有這麼好用的東西。」下到船體最下面，有一間鎖著的小隔間，這裏就是放着控制船隻動力的關鍵隔艙了。因此吳德特意把這裏鎖了起來，吳德觀察了一下鎖頭，似乎有着被強行拉扯的痕迹，於是回頭看了看艾莉謝爾。
艾莉謝爾直接吐了一下舌頭，然後接着吳德的話說了下去。
[也不能這麼說，如果現有的理論沒錯的話，靈石應該就是以前死去的福路德爾人的屍體，經歷了長久歲月的洗禮逐漸演變成的東西。]
「呃……」吳德剛拿出鑰匙準備開鎖，卻被艾莉謝爾的話噎了一下。「是、是這樣嗎？你的意思是我的船上一直靠一塊由一堆人的屍體變成的東西來驅動的？」
[哎呀，開玩笑啦。這只是理論的一種，還沒有被證實是真的。]艾莉謝爾擺擺手[沒想到你還在乎這種東西。]
「任誰都會在意的吧。」吳德抿了抿嘴，還是打開了鎖。「以後這種話題不要說，聽的我有點起雞皮疙瘩。」
[別有這種想法啦，這都是很正常的。就算這是真的，死後能為後代繼續做貢獻，不是挺不錯的么。]艾莉謝爾搶了一步走進動力艙室里[說真的，我這種人以後死了都不一定能成為靈石，還不如他們呢。哇，你船上的這塊蒼靈石，超丟人的哎！]
「……怎麼。」吳德跟着艾莉謝爾走進來，他的兩隻眼睛一直關注著艾莉謝爾，生怕她搞壞什麼東西。
[就很小啊！]艾莉謝爾指著艙室中間，被一種很奇妙的類金屬環組成的球形網所包圍在中間的，一塊不比艾莉謝爾拳頭大多少的藍綠色寶石。[這麼小一塊哎，也就能升一下你這條船了。]
「……那你可以下船。」吳德沒好氣的抱怨著，走到那塊並不算透亮的蒼靈石前。那些金屬環網與基座的連接處下有着一個很明顯的十字銷，吳德伸手想去拔掉，不過想起剛剛艾莉謝爾說的眼前的這塊石頭可能是很多人的屍體，吳德還是猶豫了一下。
[不讓說了還。]艾莉謝爾在吳德背後聳了聳肩，轉頭走出了艙室[我先去甲板上去啦。]
「等等，你上去可別亂動方向舵！」吳德看到艾莉謝爾要上去，慌忙的把十字銷拔掉，跟了上去。只留下開始旋轉的金屬環網和發出淡淡光芒的蒼靈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