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狀告國君

踐土會盟的時候，衛成公未能參加，但衛成公的兄弟叔武和大夫元晅卻參會了。這兩人因此惹來了一身的麻煩。

會盟期間，晉文公找到叔武，想立他為衛國國君。但叔武無論如何不幹。他還替他哥求情說：「請霸主可憐敝國，饒恕我哥吧。他一定會改過自新，牢記您的厚恩。請霸主讓我哥繼續做國君吧。」元晅也跟著求情。晉文公本想培植自己的勢力，沒想到，這兩個人「一根筋」，他也懶得費心，就答應了。

會盟完了，叔武一回到衛國，便興高采烈的帶著人去襄牛接衛成公回來。不料，他還沒見到衛成公，就被衛成公的先鋒官貒犬一箭射死。

消息傳回衛國都城朝歌，元晅連夜出逃。他估計會盟剛結束，晉文公還沒走，就奔踐土而來。

元晅向晉文公哭訴道：「當初，我們那昏君逃往襄牛的時候，親口叫叔武和我帶管朝政。我就擔心他怕我們奪位，所以派我兒子跟他去做人質。沒想到，他果真懷疑了。叔武去接他的時候，他先殺了我兒元角。」

晉文公不耐煩的說：「你就說說，叔武是怎麼死的。」

元晅說：「叔武去襄牛，準備接昏君回國，才到半路，就遇到了昏君的先鋒貒犬。那貒犬不問青紅皂白，抬手就是一箭。叔武就這樣被射死了。」元晅又說：「請霸主懲罰昏君，還天下一個公道。」

晉文公於是召集群臣商議。他說：「我剛恢復衛侯的君位，他就恩將仇報，殺了他的兄弟叔武。諸位，你們看這個事情怎麼處理？」

先軫說：「討伐有罪諸侯，這是霸主的職責。訓練兵馬，這是我的職責。請主公下令吧。」

狐偃搖頭說：「且慢。天王才慰勞過我們，作為諸侯，理應回敬天王。臣以為，主公應會和諸侯，一同去朝見天子。到那時，把叔武的冤情報給天子，請他下令懲罰衛侯。主公若是奉了天子之令去討伐衛國，那就名正言順了。」

晉文公覺得狐偃的主意不錯，遂令趙衰去洛邑朝見天子，並把他的想法轉告給天子。

周襄王聽說晉文公想叫天下諸侯進京，一下就慌了。他派王子虎來推辭。趙衰說：「這是好事啊。諸侯朝見天子，這是本分嘛。要是天子擔心諸侯一起進京，是不是可以……」

王子虎追問道：「可以怎麼樣？」

趙衰說：「可否換一個地方，比如，我們可以請天王去鄭國的河陽打獵。」

王子虎笑道：「這就要問問天王的意思了，你等消息吧。」

王子虎向周襄王做了彙報，周襄王猶豫不決。他既擔心諸侯們同時進京會出亂子，又不敢得罪晉文公。想來想去，最後還是決定去河陽，權當是去河陽打一回獵。

公元前632年的冬天，晉文公率領齊、秦、魯、宋、鄭、陳、蔡、邾、莒，加自己，共十國諸侯，在鄭國的河陽迎接周襄王駕到。準備召開諸侯大會。

秦穆公因為上次錯過了踐土會盟，這次早早趕到了河陽。

衛成公本來不敢來，但是在寧俞的勸說下，他鼓足勇氣，帶了三個大臣寧俞、針莊子、士榮來到會場。晉文公一見到衛成公，便將他和三個大臣扣押起來。不准他們參見周襄王。

第二日，晉文公把叔武的事情報給了周襄王，請他指派王子虎來主持審理衛成公的案子。周襄王不敢不答應。晉文公和王子虎商量決定，搞一次公審。為公平起見，指定衛國大夫士榮做審判官。

公審那天，原告席上坐的是衛國大臣元晅。被告席上坐的是針莊子。因為衛成公是國君，不便與臣子對簿公堂，所以由針莊子代替他受審。

審判一開始，元晅先發言，他把叔武被殺的緣由和過程向晉文公、王子虎，以及諸侯們組成的審判團做了陳述。

接下來，針莊子代表衛成公做辯護。他捋一下鬍鬚說：「叔武之死，全是貒犬所為。叔武因為代替衛侯參加了踐土大會，貒犬認為叔武想篡位。所以才出了這樣的事情。」

元晅問：「貒犬不過是個將領，他有那麼大膽子嗎？你怎麼不說衛侯的態度呢？」

針莊子說：「對於叔武擅自來參加踐土大會這件事，衛侯當然是動了怒的。這是當然的。在座的都是列國諸侯，試問列位，這種事情擱在哪個諸侯身上不動怒？如果要說衛侯有什麼錯，那就是他不該輕信貒犬的讒言。可是衛侯絕沒有要殺叔武的意思。」

元晅說：「倘使衛侯信任叔武，怎麼可能聽信貒犬的讒言？我就是擔心衛侯不信任叔武和我，才叫我兒子元角跟他一起去襄牛的。沒想到，他竟殺了元角。他既殺元角，就有心殺叔武。」

審判官士榮插話說：「呃，原來你是想替元角報仇哇。」

元晅說：「我曾對衛國大司馬說過，『元角之死乃私事，顧全大局乃大事』，正因為我是這麼想的，因此當初晉侯想立叔武即位，我同叔武一起推辭了。我們不但推辭了，還極力替衛侯求情。晉侯可以作證。試問，如果我想報私仇，為何還要為衛侯求情？」

士榮又說：「衛侯其實也知道，他叔武沒有篡位之心。因此，貒犬射死叔武，不是衛侯的意思，純粹是貒犬自作主張。叔武死後，衛侯心裡也很難過。」

元晅駁斥道：「衛侯既然知道叔武沒有篡位之心，那麼貒犬說叔武篡位，根本就是謊言。衛侯既知貒犬說謊，為何不將他治罪？為何還要用他做先鋒？擺明了，這是衛侯借刀殺人，怎能說不是衛侯指使的？」

針莊子聽了兩人的辯論，覺得元晅有理，士榮不過是在狡辯。於是他便低著腦袋不說話了。

士榮繼續說：「叔武的死看起來是有點委屈。但衛侯畢竟是一國之君嘛。自古而來，做臣子的被君王錯殺，這種事情不計其數。再說了，貒犬射死叔武，寧武子（寧俞）當場將其拿下。衛侯二話沒說就處死了貒犬。又厚葬了叔武。大家都能看到，衛侯在這件事情上做得賞罰分明。我真不知道，元大夫，你告的哪門子狀？」

元晅冷笑一聲說：「夏桀錯殺了關龍逢，成湯討伐他。商紂王錯殺了比干，周武王討伐他。成湯和武王都是做臣下的，可是他們容不得昏君亂殺忠臣。為了天下公道，為了黎明百姓，他們都憤然起兵殺了昏君。你能說，就因為夏桀和商紂王是君，成湯和武王是臣，便由著昏君無法無天的胡作非為嗎？退而言之，叔武是衛侯的親兄弟，又是恢復衛國的有功之臣。要論地位，他比關龍逢和比干還要高些。而衛侯，不過是個諸侯。他上面還有天王，還有霸主。要是拿擁有的權力和地位來比，衛侯根本沒法和夏桀比，也不能和商紂王相比。夏桀和商紂王亂殺忠臣尚且有罪，尚且得到了正義的懲罰，衛侯難道無罪？難道不該得到正義的懲罰嗎？」

晉文公聽到這裡，心裡已經清楚了。他對王子虎說：「是非曲直已經明朗。無需再辯了。我們可以把衛國的大臣先判了罪。至於衛侯嘛，他是天王的臣下，就交給天王來處置吧。」

於是王子虎做了宣判：寧俞與此事不相干，無罪。士榮作為審判官，說話不公，強詞奪理，治罪。針莊子自知理虧，便緘口不言，尚存公道之心，從輕發落。」王子虎說完，拿眼睛看著晉文公，意思是請他來量刑。

晉文公說：「士榮歪曲真相，其心可誅，斬。針莊子雖是良知尚存，卻輔佐昏君，實乃昏聵之人，砍去一隻腳，以示警戒。」

審理結束。諸侯們心驚膽戰。晉文公叫人用囚車裝了衛成公，給周襄王送去，請他發落。

周襄王在許多事情上是迷迷糊糊的，但是對於護衛周朝的等級制度卻一點也不糊塗。他想，如果按照晉文公、王子虎、元晅的意思辦了衛成公，那麼，將來國君有罪，做臣子的就可以去去審判，推而廣之，諸侯不是可以審判天子嗎？誠如是，則天下必亂。於是他發了話：「你們審的還算公道。不過，朝廷設官，為的是審理百姓。要是臣子可以審君王，天下就要亂了。這個道理，我相信你們都能明白。」

晉文公也回過味來了，他叫人給周襄王回話說：「衛侯的事情我們就不多管了，把他交給天王，您帶回洛邑，看著辦吧。」

周襄王表示同意。

晉文公打發元晅回了衛國，叫他選一人，立為國君。然後又安排晉國將軍先蔑押送衛侯去洛邑。

衛成公在半路生了病。先蔑怕擔責任，派人將消息報給了晉文公。晉文公想藉機除掉衛成公。於是他派了一個郎中和一個信使隨先篾的使者一起回去。他叮囑信使轉達他的意思，叫先蔑和郎中想辦法給衛成公下點毒藥，在路上結果了那個讓他心煩的傢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