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矸石鎮
火絨站，矸石鎮。
入眼一切都是灰冷的色調，因為舊時代最大露天煤礦，遺留下來的煤矸石資源相當豐富，粗獷而單調的灰黑色建築和站屬的其他大城並不一樣，這兒離地表的直線高度已不足三十米，是整個地下世界中最為接近地表的人類聚居點。
鎮子裏常住的人口並不多，狹長的地形里，沿着主幹道零星地分佈約莫二三十戶人家，他們多是「宇航員聯盟」下屬的工業公司的僱員，只有公司里最不受人待見的或者犯了大錯的員工會外派到此駐紮。
鎮口有着小鎮上唯一一家旅店，它的主人是一位上了年紀的中年大叔，據傳他曾是「宇航員聯盟」的正式成員，因為得罪了大人物被迫出走，最後選擇在這兒定居了下來。
這種傳言實在是沒有什麼營養，哪怕是最低一等的聯盟正式成員，只要他願意，他可以享受到普通人無法想像的優渥待遇。
此時正是地表時間的上午十點，道路上老舊的煤氣燈的正在逐一亮起，很奇怪，明明已經遷徙到地下生存幾十年了，也還是習慣用地表上的計時制，人類對光明的渴望已經深深的刻在骨子裏。
旅店老闆眯着眼睛懶懶地靠在躺椅上，從過路的行商那兒買來的破舊收音機正發出讓人難以忍受的白噪音，沒辦法，鎮子只有每天的10點之後才會供應能源，甫一通電后，這台老掉牙的收音機總是先工作一會兒后才能慢慢接到來自更深處的主城的信號。
「...本台訊...
......
下面為您節選播報主站間要聞
日前位於桃源站的起源生物實驗中心向外宣佈，意外的發現了一組位於變異白鼠身上的抗輻射基因，此種基因的發現對人類重返地面有着極為重大的意義...
林氏礦業於昨日宣佈擴大下一季度的生產規模，並即將舉行合作商大會，地點位於鐵十字站，歡迎各站有實力組織諮詢...
由銀箭公司負責承建正在進行的高速通道項目今日凌晨在勘測過程中附近區域發生嚴重塌方事故，目前銀箭公司已從白城站組織精銳的搜救隊前往事發現場...
前夜國王十字站的一處屬地發生火災，據悉並沒有人員傷亡，相關善後工作正在有條不紊的展開…
……」
正在假寐半閉着眼的旅店老闆，在聽到其中一條新聞播報時，眼皮不自覺的跳動了一下，手也緊緊的握住了躺椅扶手。
過了半晌，他又全身放鬆了下來，剛剛一剎的緊張氣氛消弭在無形之中。
「嗨，真是人老了，腦子糊塗了，那群傢伙能出什問題呢？」
他自嘲般地喃喃道。
......
時間來到下午四點，小鎮居民在完成了一天的工作后，三三兩兩的結伴回來，街道上的煤氣燈的燈光愈加昏暗，到五點前公共照明就會完全關閉，在這之後尋找光明的話就得自己支付不便宜的能源費用了。
在街上的光明完全消失之前，一名戴着兜帽看不清面容的年輕人走進了旅店。
進入店裏，他卸下了背負着的沉重行李，渾身散發着一股長途跋涉之後的疲倦感。
老闆正藉著最後幾分鐘在專註的擦拭著一件金屬器皿，頭也沒抬，很自來熟的打着招呼。
「從哪兒來的？看起來一路上並不輕鬆？」
「國...王...十字」
他的聲音乾澀且嘶啞，讓人聯想到乾涸龜裂的黃色高原土地，似乎已經很久都沒有進食過了。
「國王...十字站？」
老闆聽到這個名字后抬起了頭，從懷裏摸出了一副墜著漂亮鏈子老式眼鏡架在了鼻樑上，第一次開始認真的審視起著面前的陌生旅人。
「所有人都死了，有的人被制式的動力劍刺穿了心臟，有的人被無法熄滅的火焰焚滅，女人們都死了，孩子們也全死了，他們沒有放過任何人，除了我，踩着同胞的屍骨從地獄里爬了出來，白騎士已經全滅了，只剩下我...」
他緩緩地放下了兜帽，一張有悖於這個時代的精緻面孔展現出來，蓬鬆而濃密的灰色頭髮遮住了額頭，狹長的眉毛長的極為齊整，淡金色的瞳色就像是舊時代午後和煦的陽光，面上除了缺少血色相皮膚光滑的簡直像個女人，而這一點似乎更符合一個貴族的標準。
「拉爾森，父親說我可以信任你，所以我來到了這裏。」
就在此時，街面上所有的燈都滅掉了，房間里陷入了一片黑暗之中。
久久的沉默之後，空氣里的氛圍像是一艘海上正在淹沒的巨輪，年輕人的期望也跟着一點一點的下沉，卻無能為力。
「歘」地一聲，一點橘黃色的光亮劃破了黑暗，拉爾森點上了一支煙，吸了一口把它遞給了對面的年輕人。
他站起身，拍拍年輕人的肩膀，穿過前台向外走去。
「小子，二樓走廊的盡頭是你今晚的房間，記得省著點用熱水，政務官總是抱怨我這兒的能源使用超標。」
望着黑暗裏老闆離開的方向，年輕人猛吸了一口煙，嗆的眼淚都流了下來。
......
第二天，在街道上的路燈上再次亮起后，小鎮上的居民在路過鎮口時驚奇的發現旅店門口掛上了客滿的牌子。
「他們有接近100人的靈，我的父親帶着人攔下了他們，我才能有機會逃出來。」
年輕人仔細的對付著盤子裏煎的有些老的牛排，所幸牛肉的品質相當好，豐盈的汁水配合著黃油的香氣，能在在末日的邊陲小鎮享用這樣的一餐，殊為不易，逃亡的這兩天他幾乎沒有好好的用過餐。
「二十三年前，我和你父親一同上了戰場，最終的決戰時我們在幾乎我們所有人都絕望的時候，你的父親的靈爆發出了前所未有的能級，最終他殺死了所有的敵人。」
拉爾森坐在圓桌的對面，輕輕地吐出一個煙圈，面前放着一杯黑咖啡。
「在那之後，我們就分開了，我收到了『宇航員聯盟』的邀請，你知道的，他們對擁有原生靈的人能開出無法拒絕的優厚條件，而你的父親同樣收到了邀請，但是他拒絕了，我不知道為什麼，也許是和他從戰場上帶回來的東西有關，也和你們這次遇到的襲擊有關。」
聽到這兒，年輕人抬起了頭，從懷裏摸索著取出了一柄短匕和一張泛黃的紙張，輕輕地放在了圓桌中間，神情淡然。
「他什麼也沒和我說，分別前他讓我找到名單上的這些人，這些人會幫助我。」
拉爾森拿起那柄匕首，細細的摩挲著上面的點點銹斑，流露出緬懷的神情，許久，他放下了匕首。
「告訴我你的名字，孩子。」
「林德」
「好的，聽好了，林德，現在你的面前有兩條路，無論你怎樣選擇，我都會盡全力幫你，第一條，我會提供一處絕對安全的庇護所，但代價是有可能你要失去自由；第二條，那就是回到地表，但是你會有極大的可能永久的留在那兒。」
林德毫不猶豫的選擇了離開地下世界。
拉爾森用小口啜飲著咖啡，他並不奇怪，父子總會在有些地方展現出驚人的一致性。
「那麼，準備好，明天我親自送你離開，有幾隻小老鼠已經到了。」
拉爾森站起來，空氣溫度倏地一下急劇下降，中年男人的身邊綻放出了幾朵幽幽的藍色火焰，街道上的煤氣燈在正常供應能源的時間內，全部黯淡了下去。
昏暗的房間里，幾朵火苗像是慘淡的流螢一般，圍着屋內的兩人，散發的森森的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