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偶遇
江啟年是在第二天傍晚下朝後來的芙蓉苑，還沒到擺飯的時候，江庭雪就給江啟年倒了杯熱茶奉上。
江啟年顯得十分疲憊，江庭雪也不多問，只默默地坐在他旁邊不說話。
倒是江啟年自己苦笑了一下說：
「這些年來，除了深覺對不起你姑祖母，我一直以自己的家族為傲，想不到內里卻是如此不堪。」
江庭雪無法接江啟年的話，沉默了一會兒說：
「姑祖母院子裏的一切物品都已齊備，粗使的人也安排好了，正房的地龍我也已經讓人燒了幾天，今天下午我剛去看過，已經完全沒有潮氣了。」
江啟年側臉看向江庭雪，良久無言。
臨近年關，首輔周延依然三天兩頭地病著，朝廷里的事情忙得他不可開交，大女兒把接待的江老太太的事情安排妥當了，這確實讓他省了不少心。
鄭嬤嬤帶了人擺飯，江庭雪伺候着江啟年凈了手臉，又盛了一碗金絲面端給江啟年說：
「母親曾說姑祖母愛吃這種金絲面，女兒就找了幾個擅做青州菜的廚子來試做，父親嘗嘗看看地道不。」
江啟年倏地紅了眼圈，扭開臉靜坐了好一會兒才開始吃飯。
飯後，天色已經黑盡，江庭雪送江啟年到了院門口，江啟年背着手站了一會兒才低聲說：
「你二妹妹還小，我不能讓黎氏毀了她，我會找教養嬤嬤陪着她去家廟裏養病，什麼時候改好了什麼時候再回來。
至於內院的事情，等你姑祖母回來后，你就跟你姑祖母學着管家。」
江啟年不提黎嵐，江庭雪也不多問，等看着江啟年走遠后，江庭雪就扶著英梅的手回了屋子。
也就幾天的功夫，江啟年就安排好了一切，江幼薇發着燒，但還是被架上了馬車，黎夫人素麵朝天地出來送行。
江欣、江涵和各自的姨娘都趕來送江幼薇，江幼薇哭得聲嘶力竭，黎夫人卻面無表情，自始至終都不曾說一句話。
江啟年沒出現，江庭雪就安靜地站在人群后，等載着江幼薇的馬車離開，她便轉身準備離開。
「江庭雪，你現在很得意對嗎？」
黎夫人的聲音冷如鬼魅之語，在場的人都低頭往後退了幾步不敢說話。
江庭雪停住腳步，緩緩轉身看向黎夫人。
也就十幾天的功夫，昔日雍容卻又不乏靚麗的黎夫人就如同變了個人一般。
臉色蠟黃，眼窩深陷，露在外面的兩隻手背上青筋突起，眼角和脖頸里都堆起了細密的紋路。
「母親為何這麼說？把二妹妹推到這個境地的難道不是你嗎？
得意說不上，但慶幸是真的有，我慶幸自己的親生母親不是一個像你一樣喪心病狂的人。」
見江庭雪和黎夫人這樣公開地撕破臉皮爭吵，江涵嚇得打了個哆嗦，拉着文姨娘悄悄回了自己的院子。
倒是三姑娘和何姨娘一直站在原地，江欣低頭看着自己的腳尖，何姨娘乾笑着，一臉無所適從的樣子。
「你還有臉提你的母親？」黎夫人冷笑，盯着江庭雪刻薄地說：
「你的母親就是一個蕩婦，名震京城的蕩婦，你也不是個好東西。」
這句話一出口，連何姨娘也維持不住臉上的乾笑了。
江庭雪輕輕笑了一聲，上前幾步逼向黎夫人，直到腳尖都快挨着黎夫人了才停下來。
被江庭雪這樣近地逼視，黎夫人忽然莫名地有些心慌，情不自禁地就往後退了兩步。
江庭雪不退反進，再上前兩步重新貼近黎夫人，然後緊盯着她的眼睛說：
「我母親是個什麼樣的人，我母親為什麼會落得個聲名狼藉的下場，夫人你不是最清楚的嗎？」
尚且年輕的女孩子，眼神卻成熟冷漠的像是從地獄中爬出來的惡鬼。
一股寒氣自腳底迅速升起，黎夫人打了個寒顫，避開江庭雪的眼神轉身就走。
江庭雪冷冷地看着黎夫人腳步踉蹌地走遠，這才垂眸理了理自己的衣袖。
英梅走上前把手爐遞給江庭雪，江庭雪抱了手爐準備離開，何姨娘忽然開口說：
「大姑娘，今日格外冷，妾身的院子裏燉了新鮮的老鴨湯，不知大姑娘可願意移步過去喝一碗？」
江庭雪看向何姨娘母女，見江欣也正含笑看着她，就笑了笑說：
「多謝三妹妹和姨娘的好意，我今天還有事情要出趟門，改天再去叨擾你和三妹妹。」
江庭雪並不想和江欣母女多來往，而且她也沒有說慌，柳平禹昨天給她送來口信，讓她今天務必再去一趟上次的書局。
看着江庭雪主僕走遠，何姨娘晃了一下纖細的楊柳腰，又瞥了一眼女兒冷笑着說：
「燒錯灶了吧？」
江欣並不說話，看着江庭雪主僕的背影走得看不見了才輕輕笑了一下說：
「也未必，這不才剛開始嗎？」
江庭雪這次只帶了英梅隨行，史武騎着馬領了幾個侍衛跟在馬車旁邊。
深冬的洛陽寒冷異常，可快到過年了，街上到處都是買賣年貨的人群，倒也不失熱鬧。
宇哥兒被李辰彥抱在懷裏，手裏拿着一串糖葫蘆吃的正開心，高達和霍亮一左一右跟在旁邊。
趴在李辰彥肩頭的宇哥兒忽然大力地拍李辰彥的肩膀，嚷嚷道：
「胖叔叔，胖叔叔。」
李辰彥和高達、霍亮聞言，就一起轉身朝着宇哥兒視線的方向看去。
從上次史武帶着素心到梧桐街看望宇哥兒，宇哥兒就記住了史武，親熱的稱呼他為「胖叔叔」。
馬車已經拐過街角往僻巷駛去，可從背後看去，還是一眼就能認出騎在馬上的人是史武。
宇哥兒着急起來，鬧着要去追史武，他人雖小，可心裏很清楚，見到史武就有可能見到素心。
高達伸手就想接宇哥兒，李辰彥搖了搖頭，輕聲對宇哥兒說：
「你也知道雪萍姐姐是不方便出門的，所以就算胖叔叔在這裏，雪萍姐姐也未必在。」
宇哥兒知道李辰彥說的對，可還是大聲哭了起來。
李辰彥摸了摸宇哥兒的頭，頓了一下說：
「雪萍姐姐和胖叔叔是有主子的，就是命人救了你的那位**姐，所以那輛馬車上坐着的很可能就是**姐。
咱們如果貿然追過去是很不禮貌的，很有可能會擾了**姐。」
宇哥兒自從上次見過素心和史武后，幾乎天天都要念叨素心幾次，這會兒見李辰彥不讓他追過去，就失望地大哭起來。
高達就忙哄宇哥兒說：
「宇哥兒乖，你不要哭，我先追過去看看，如果雪萍在馬車上，我馬上帶你去找她好不好。」
宇哥兒抽泣著點頭，高達邁開大步往史武離開的方向追了過去。
李辰彥抱着宇哥兒和霍亮一起上了旁邊茶樓坐等，快一個時辰后高達才趕了回來。
宇哥兒急急地追問高達，聽高達說素心不在馬車裏，宇哥兒明顯很失望，但也沒有再哭，只蔫蔫地跟李辰彥說玩累了想回家。
一路上，高達的神情都怪怪的，連霍亮和他說話都忘了回應。
李辰彥只是看了幾眼高達，也並沒有問什麼，直到宇哥兒睡著了被送回卧室，李辰彥才在書桌后坐定看向高達。
高達撓著頭不知道說什麼好，霍亮急了，拍了他一巴掌說：
「你到底看到什麼了？快說！」
高達使勁兒揉了揉鼻子才下定決心似地說：
「江姑娘去了一個書局的後院，我打聽過了，那書局是長公主府的產業，柳三公子今天就在那裏。」
霍亮頓時目瞪口呆，然後和高達一起尷尬地看着李辰彥。
雖然主僕三人都不曾說破，可在高達和霍亮的心裏，江大姑娘是主子唯一會偶爾提及並且稱讚過的女子，這就已經足夠特別了。
李辰彥似乎並不驚訝，還含了笑輕聲說：
「長公主和柳三公子救過江姑娘，所以私下有來往也屬正常。
這件事你們不許往外面透漏分毫，免得影響了江姑娘的名聲，明白嗎？」
高達和霍亮都急忙點頭，李辰彥卻又忽然笑着說：
「我正好有事情要找江大人商量，你們去安排一下，高達去準備禮物，霍亮你去給江大人送張名帖，就說我明天去府上拜訪他。」
高達和霍亮都愣住了，但很快地，兩個人就一起開心地笑了起來。
主子這明顯是開竅了，這可真是件天大的喜事，要是郡王爺知道了，不知道會歡喜成什麼樣。
李辰彥被兩個屬下盯着看，臉上就漸漸地帶了紅暈，輕咳一聲起身往外面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