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修版(六)

重修版(六)

城內,琴音繞樑,裊裊不絕,城外,屍橫遍野,鮮血四流。

薊都城頭上,高漸離一曲撫罷,轉過頭,看看身後的高台閣。一名俊朗的男子站在他身旁,說到「多謝!」

「姬丹,我來幫你,並非因你,也非什麼家國情懷,我不是燕國人,你應該知道。」

「我,自然知曉,你能來幫我忙,是因為我妹妹。」

「你知道就好,柒梅兒生性純良,將來回了王宮,我希望你不要讓她捲入任何爭鬥。今日,她為自己家國出力,我來,是幫她,所以,你不必向我道謝。」

「王妹不知,我做哥哥的,代妹妹向你道謝。」

「如此,我便受了。」

高漸離起身,重新將琴背在身上,沒有再看身後,走到城牆上,縱身一躍,跳了下去。

「你與長夫子說一聲,未能當面辭別,弟子告罪。」

高漸離站在地面上,朝着高台閣行道別禮后,遠行離去。

城頭上,姬丹看着城外的遍地屍首,神色冷漠。

「王國相爭,無有對錯;為戰而死,不生怨仇。」《縱橫策》一書的首語,姬丹自幼能誦。

不過城外濃厚的血腥味傳來,還是讓他有些許不適。好在城內的裊裊琴音消絕後,梅花清香依舊盤旋未散,嗅之,沁人心脾。

多虧了小柒,才能守住薊都城。姬丹望向高台閣,小柒應該正在裏面呼呼大睡。姬丹招了招手,站在遠處觀望的阿尋立即趕來。

「阿尋,你先將柒仙子扶回屋內,讓她好好休息,再去府中拿一支天山熏香,點在柒仙子房間。你守在她屋內,在她沒醒之前,不能離開。中途若是熏香燃盡,你就再去府內多拿幾支。」

「太子殿下,府中的天山熏香只剩三支,您說過,那是救命用的熏香,不到萬不得已不得動用,這柒仙子若是遲遲未醒,三支熏香用盡,豈不是...」阿尋不敢繼續說下去,太子臉上怒色正顯。

「我的事用不着你操心,你記住一點,若不是柒仙子,你我就同城牆外那些死人一樣,屍首異處!」

「是!」阿尋謙恭的低下頭,向姬丹行禮。

「阿尋,我知道你是母后安排到我身邊照顧我的,但你要記住,我是主,你是仆,僭越之語,以後不要再說了!」

「是,仆下以後不敢了!」

「好了,去吧。」

阿尋走後不久,一名身披鎧甲,頭戴羽帽,手持重劍的將軍,面帶喜色,匆匆走來。

「稟殿下,趙國二十萬犯敵,已全部退去,是否追擊?」

「罷了,此役我軍傷亡慘重,想要殲滅趙軍,也要付出不少代價,我國人煙稀少,此戰內耗已是極其嚴重,將他們驅逐出境,好生修整,休養生息吧。」

「是,末將馬上傳令。」

不多會,將渠再度前來複命。

「殿下,此役大勝,剛才末將清掃戰場,此役統共斬殺犯敵七萬餘人,我軍損傷不到一千,以五萬勝二十萬,以傷一千斬殺對方七萬,此役大勝,足以寫入史書,流傳千古。」

姬丹搖搖頭,「無非是我借有外力,才能得今日戰果,此力還只能借得今日一次,以後,恐怕再也難有了。燕國孱弱,積弊許久,天下大勢,順遂難,逆遂更難。」

將渠有些聽不懂太子丹的話,但他知道今天在城外,二十萬趙軍將薊都城圍得水泄不通,還讓手下將士不斷挑釁、放狠話,最後更是讓他們七日之內打開城門,否則他們就要引水倒灌,淹了薊都城。

軍中將士聽後人心惶惶,薊都城臨江而造,地勢低矮,人盡皆知,若趙軍真將石里罕江水鑿開,引水倒灌,恐怕整個薊都城鮮有人活。

將渠自然擔憂,前去找太子商討,太子聽後置若罔聞,只說今日有貴客,不宜勞煩軍務。

將渠不明所以,燕國好不容易出一位胸有謀略、志向高遠的太子,竟然不分主次,連城中百姓和軍中將士的性命也不顧,去見那什麼貴客。霎時心寒不已,將家世代為燕國將領,難不成到自己這一代,便要蒙羞死去,他心中大有不甘。想要勸諫,卻被太子送客出門。

將亡君死,將渠已經做好準備,要死守薊都城。若太子要戰,那他便戰死;若太子要降,他便自刎,將臣一世,只可站着死,絕不躬身亡。他等在太子府門口,讓人送話進去,那人把話帶到后,出來告訴將渠,太子的意思是隨他的便。這無異於給他潑了一盆涼水,他本想以此激勵太子戰意,誰想到,太子如此頹廢不經事。

無可又能奈何,將渠等在太子府前。等到晌午過後,太子府前駛來一輛馬車,馬車下來一男一女,男的看模樣是位老夫子,童顏鶴髮、身形縹緲,像是有道之人。那女子面籠綉紗,面容些許模糊,然而面紗之上露出的秀色顰黛、凝脂膚玉,見之一時恍然,待到那二人走進太子府,他才回過神來。

世間能有如此清美之女子,隔着面紗都能讓人見之忘神。將渠深吸一口氣,發覺自己後背已被冷汗浸透,心中若有所失。

隨之,他又不由得擔憂起來。難不成太子眼見城門將破,身死難逃,要尋歡作樂,忘卻天下事,醉入美人懷?

失落、失望、失意,將渠搖搖頭,走了。不論如何,自己不可與此為伍,他要回去整頓軍心,不能讓將士們未戰先退。

回到城牆上,他讓將士喊話,取那《將臣書》中言語,『將臣、將臣,將國之臣,國君尚存,將臣死戰;將臣、將臣,將土之臣,國土不滅,將臣敢死;將臣、將臣,為民之臣,天地民心,將臣赴死!』

三個死字,為的就是讓趙軍明白自己要與薊都城共存亡的決心,也是讓手下軍士,不忘將臣之道。為立威信,他自絕後路,十裏外,一箭射死一名前來叫罵的趙國軍士;又斬殺一名勸他準備後路的家丁,將其頭顱掛在城牆上。軍中一時上下同心、同仇敵愾。

而就在此時,太子入高台閣,備酒席,迎賓奏樂,城中將士皆能見聞。將渠心中憤恨不已,太子如此,不是擾亂軍心,是為何?難不成,那個雄才大略的太子,真打算把酒言歡、嬉笑裙間,最後城門大開、辱將降敵。

他不信,手下將士前來詢問,他只說是太子的計謀,哄騙趙軍的障眼法。將士們對太子倒是信服不已,真以為太子有了什麼退敵妙計,信心增加不少。

等到將渠再見那女子后,對太子的信任開始動搖。

那女子入高台閣時,已無綉紗籠面,面容秀麗,真是得天地造化。那眉目彎彎,直似一江春水繞心頭,清風撫柳挽離舟;那唇彩是那雲間霞;那明眸是天空月,那面色瑩膚,比人間玉更如玉,比天上雪更天上雪。

天女下凡去,人間哪敢留!

這般容貌的清美的女子,誰人見之不動心,何況太子年少,尚未歷經男女人事,若是沉浸其中,無法自拔,燕國,就徹底亡了!

一想到此,將渠揪心不已,回過頭,不再看那高台閣。隨之,讓手下將士做好準備,隨時與趙軍決一死戰。

而後,琴音裊裊飄如煙,梅花香氣沁人心。將渠正奇怪,琴音何來,才發覺,自己身旁不知何時盤坐着一名琴師,正撥弦弄琴;那梅花香氣何來?薊都城連一棵梅花樹都沒有。將渠尋香聞去,竟是那高台閣處傳來的。

他還不明所以,手下突然來報,圍困薊都城的趙軍不知為何陷入昏厥,一些將士更是直接從馬上墜落,險些摔死。突如其來的情況,讓趙軍人心渙散,驚懼不已。如此好的機會,將渠自然不會放過,他下令手下將士,縱馬帶刀,全部殺出去。

趙軍全無戰意,此役勢如破竹,不到一個時辰,就斬殺敵軍無數。臨近黃昏時,趙軍不敢再戰,驅馬離去。將渠命令手下部分將士給趙軍退路上的郡縣傳信,讓他們儘力絞殺敵寇,讓對方不敢再戰。

等到一切完畢,他回到城牆上,發現那名琴師已然不見,高台閣中也再無梅花香氣傳來。而太子殿下正站在城牆上,舉目遠眺。他才知曉,是自己短見,太子還是那個大才謀略的太子,燕國興盛有望。

「太子殿下,太子府上那兩位客人,可是今日幫我們退敵之人?」

「是,老者,見之,你恭稱一聲長夫子便是;女子見之,便同他們一樣,尊稱柒仙子。」

「敢問太子,那兩位客人,可是山上人?」

「是也不是!」

太子留下一句模稜兩可的話給將渠。將渠感嘆,難怪自己曾經的夫子說自己只是將帥之才。像是讚歎,又不是讚歎,他都聽不懂。無礙,他對那柒仙子自然無任何覬覦之心,只想,若是太子殿下能與那柒仙子結為夫婦,燕國興焉!

將渠心情大好,下了城頭,繼續收整軍衛,清掃戰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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刺客捭闔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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