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垂柳深處有人家

暮春三月，鶯飛草長，那原本青黃不接的樹丫，枝杈像是逮到了什麼千載難逢的機會，一個勁兒的瘋長，附在牆皮上的那爬山虎，藤連着藤，葉連着葉。不到幾天便又密密麻麻的又長了一層，讓掩藏在老柳樹後頭的宅子越發隱秘。

「哎呦，你主家這地界兒實在難找，沒個引路的人領着，老婆子我真不知要尋覓到什麼時候。」

老柳樹巷子裏，迎面拐進來一個婦人，衣着鮮艷，頭上插了個成色十足的簪子，鬢邊別了花，她身量矮胖，一雙小腳倒騰的卻快。天氣雖不似伏天那般暑熱難消，只見這婦人汗也來不及擦，一個勁兒地喘著氣，臉上的肉橫著堆在一起，隨她走着一起亂顫。她一邊拿着帕子扇涼，一邊和前面引路的女童絮絮叨叨地抱怨著。

「可苦了我，找天找地，找了半晌午，若不是運氣好，正巧碰到了你，我這可又是瞎忙活一場，哎呦，這天氣兒，可是悶得要死，我可是...」

「夫人，前面再走就到了，那老柳樹後面就是我們主人家。」前面引路的女童聽不得她越說越離譜，只得插話打斷她。「我們嬤嬤正在門口等著您吶。」

「哦好好好，咱們快點走着。」這婦人聽罷便止住了抱怨，擦了擦汗珠，往門那去了。

女童止步於宅院門前，很是用力地敲了敲，接着喊道：「嬤嬤，西水街坊的章夫人來啦。」

那邊便傳來響動，不一會，宅門拉開，只見幾個衣着齊整的小廝分立，中間幾個丫鬟擁著一個上了年紀的婦人，那嬤嬤笑臉相迎，穿着深青色褙子，全身上下並無半分裝飾，只是用一個木簪子緊緊挽著，顯得幹練利落。

「勞煩您跑一趟，我們夫人正在裏屋等著吶，快隨我進去吧。」那嬤嬤等章夫人跨過門檻，見了禮，便拉着她的手，寒暄起來。

章夫人一拉着嬤嬤的手臉上便似笑開了花。「哎呦，不勞煩，不勞煩，為夫人跑這一趟是我的福分。只怕是夫人在屋裏等久了，可莫要怪見。」

「哈哈哈，您可是說笑了，何來怪見之詞，還是得勞煩您解我們奶奶的燃煤之急吶。」那嬤嬤引著章夫人從垂花門走進穿過抄手走廊往院裏走去。一路上章夫人見這宅院裏小橋流水，別有洞天。她暗暗吃驚，真沒想到，這外面看起來不打眼得宅子，內里卻又是一番天地。

來往的仆童丫鬟，行事有禮。訓練有素。讓章夫人心裏對這戶人家的態度又變了幾變。

她早有耳聞，這裏的主人家姓柳，前些年做布料生意發了家，男主人在京城經營，老家只有柳老爺的岳母和剛剛及笄的小女兒，柳老爺是個鰥夫，喪妻后從未再娶，一心撲到生意上，只是年末年初回來看望老娘，幾日之後便匆匆走了。

外頭議論紛紛，說着柳老爺定是外頭置了嬌娘，美滋滋過日子，怎會去理老家的老婆子和姑娘。給口吃的養著就不錯啦。另有說這柳老爺原本就不姓柳，是柳家的上門女婿。婆娘，丈人，一大家子都死光了，自己又做生意發了財，肯照護老夫人和閨女就不錯啦。

類似的傳聞總歸有十多個，但柳老夫人和柳小娘子總歸都是孤苦無依，寄人籬下的角色。但看這宅院的氣派，成群的仆婢，可見這柳家祖孫的生活，可不似外頭傳的那般凄苦。

章夫人正打量著這柳宅中價值幾何，裏屋便到了。